115 你男人該餓死了

傅行野在跟聶長歡打交道的時候,察言觀色的本事一向約等於沒有,這會兒見她不吭聲,以為她還是在跟他較勁兒。

一貫最恨解釋和哄人的傅行野默默地又退讓了一步,挺無奈地繼續道:“我已經跟她談過了,會安排她去國外繼續讀書。”

聶長歡愕然抬頭,沒想到傅行野這麽果斷。

傅行野以為她不信:“為了確保這件事順利進行,我已經讓焰川親自去國外安排了。”

說著,傅行野拿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見他已經將電話撥出去了,聶長歡意識到什麽,忙道:“你給誰打電話,你……”

然而電話已經接通了,陳焰川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三少?”

傅行野開了免提,把手機舉到聶長歡跟前:“跟你嫂子匯報匯報進展,讓她安心。”

陳焰川似乎在電話那頭笑了下。

聶長歡的臉瞬間紅了,她也急了,忙扯了扯傅行野的衣袖,用做口型一樣的聲音跟他說:“好了我輸了,你趕緊掛了!”

太尷尬了!

傅行野顯然沒有這個打算,捏著手機舉到聶長歡耳邊。

陳焰川說:“長歡小姐,學區房已經買好了,看護顏顏小姐的用人也找好了,等最後幾樣手續走完流程,顏顏小姐就會過來住,三年五載都不會回國。”

傅行野在一旁也聽見了,對於陳焰川用的“看護”這個詞,頗為讚賞地揚了揚眉。

他垂眸去看聶長歡的臉,果然看見她有點局促不安但又掩藏不住欣喜滿意的小表情。

傅行野收回手機,用大拇指摸了下她腫紅的嘴唇:“現在是不是可以陪我去吃早飯了?”

聶長歡微微側頭,躲過了他曖昧至極的動作。

但她立刻後悔了,怕自己這動作讓傅行野心裏不舒服,於是馬上又輕聲道:“那我先回家換身衣服。”

昨晚跟池夢住酒店,一回來又碰見鄭舒英和聶悅山,連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仍舊是昨天的那一身。

傅行野挑挑眉:“動作快點,不然你男人該餓死了。”

“……”聶長歡瞪了一眼他,卻在轉過身後抑製不住地翹起唇角。

……

與此同時,楚顏的病房裏。

傅震閉著眼睛平複了下情緒,才再度睜開,他沒再看地上的那些行李,隻是盯著已經換掉病服的楚顏,無奈又痛心道:“顏顏,你這是何苦呢?”

楚顏淚水漣漣,卻又強做堅持地笑著,打字給傅震看:爺爺,我真的是有急事要回一趟國外的學校,不是故意跟您和小野哥哥賭氣。”

傅震看完,立刻擰起眉頭:“是小野為難你了?”

楚顏的淚水落得更凶,她趕緊抬起手背擦了下,又繼續搖頭:爺爺,真的不關小野哥哥的事,是我自己想走。

傅震不再說話了,直接吩咐管家給傅行野打電話。

楚顏驚了驚,趕緊跑過來想從陳台手裏奪走手機。

陳台側身避了一下,楚顏撲了個空,結果她沒穩住,往前跌了兩步的時候下意識地想要抓住什麽來穩住身體,結果反而帶倒了身側的桌子,實木小桌和桌上的東西一股腦地滾在了她身上!

傅震都懵了一秒,大喊了聲“顏顏”!

管家陳台立刻蹲下身去檢查楚顏的情況,發現楚顏的後腦勺包紮的紗布又被血浸紅了,而且楚顏再度陷入了昏迷。

陳台跟傅震對視了眼,立刻衝出去找醫生了。

……

傅行野接到傅震的電話時,他剛吃完早餐,準備送聶長歡去學校。

“你到底跟顏顏說了什麽?!”傅震像是疲憊至極,盡管怒不可遏卻又聲音低沉,“傅行野,你現在就給我滾過來!”

傅震從未如此疾言厲色過。

傅行野捏著手機,還沒來得及問明情況,傅震就直接掛斷了電話,絲毫不給他商量抑或拒絕的餘地。

聶長歡隱約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剛才好起來的心情瞬間就又蒙了灰。

不過現在與昨天不同了,因為現在她已經明確了傅行野的心意,知道他是向著自己的,所以即便楚顏又搞事,她心裏也不難受,隻是覺得厭煩疲憊。

但,她依舊還是會和傅行野一起去麵對,如果傅行野需要的話。

於是,她就一直等著傅行野做出決定。

傅行野顯然也很煩躁,原本就係的鬆鬆垮垮的領帶,這會兒已經被他扯下來捏著了。

聶長歡心疼他,知道楚顏是與他一起長大,讓他為了她聶長歡就對楚顏完全不管不顧,她也做不出來。

所以她說:“要不你先過去看看?”

萬一真的出事了,而傅行野又沒去,那往後餘生,楚顏恐怕就要刻在傅行野的心上了。

聶長歡不想讓這樣的事發生。

“等著我,明天我們一起去試訂婚禮服。”傅行野說完,轉身離開。

聶長歡盯著他的背影,一直看著他坐進車裏、開著車離開,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傅行野和傅家,以及他們跟楚顏之間,有太多的謎團了,聶長歡很好奇,可她不知道能不能開口問,害怕又像上次那樣引發了傅行野的心病而讓他自虐。

……

傅行野趕到醫院的時候,楚顏又進了急救室。

急救室門前,傅震坐在輪椅裏,旁邊站著同樣沉默的陳台。

傅行野上前:“爺爺,顏顏她……”

“聽說焰川去了國外?”傅震打斷他。

傅行野微微眯眼,笑了:“您調查我?”

傅震的眸光閃爍了下,但楚顏現在急救室,他不想再管傅行野這個健康的大活人是怎麽想的。

所以默了默後他說:“我已經讓人把焰川帶回來了,你在國外準備的那些東西,我也讓人處理了。”

傅行野垂在身側的手緩緩地捏成拳頭。

“小野啊,小時候,顏顏可是最護著你的那一個。當年若不是顏顏,我也不會那麽快知道你在受……”

“爺爺。”傅行野驀地打斷他,聲音不大,但冷到極致。

“也罷。”傅震不再提舊事,緩緩扭過上半身來看他,“你這麽容不下顏顏,是因為聶家那個小姑娘?”

“您什麽意思?”傅行野頓了頓,“如果您想動她,最好先讓人把我放倒。”

他這話,讓傅震震驚不已。

他問傅行野:“她就那麽好?”

其實他想問,她有什麽好?

可他到底顧及著傅行野的感受,說得委婉了些。

“挺一般。”傅行野淡淡地,後又挑眉一笑,看著傅震,像是挑釁又像是挺無奈,“沒辦法,就是看上了。”

傅震心頭一梗。

這些年,他雖然一直在背地裏讓人觀察著傅行野,但是他也從沒來真正了解過自己這最小的孫子,到底是如外界傳言那般浪**沒個正型,還是城府太深根本沒給人看過真麵目。

但眼下這話,他雖然說得漫不經心,但那表情那神態,分明是一副豁出去不管不顧的模樣。

傅震頭疼不已:“有些事,爺爺不提,你是不是就忘了?”

傅行野垂下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傅震閉上眼睛,像是陷入了深遠的回憶裏,緩緩地說道:“咱們傅家所有的東西,都該是顏顏和鬱橋的。”

“當年我不過是一個家族最不受寵的兒子,如果不是顏顏的爺爺舍身救我性命,還在最後把他所有的財產都轉移到我名下,我傅震早就死在了仇家手裏,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地位和家業。”

“你們現在身上穿的手裏用的,哪一樣不是得益於顏顏的爺爺?她爺爺臨終前,對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好好地照顧培養他這一對孫輩。”

“可楚鬱橋已經被我給養廢了,我不能再讓顏顏出任何一點紕漏啊!”傅震說得熱淚盈眶,“小野啊,你真以為我是老糊塗了麽?”

“隻是我們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傅震悲痛地搖了搖頭,“我這把身子骨已經撐不了多久啦!在我下去見顏顏的爺爺之前,我哪怕是拚上我這條老命,我也要站在顏顏這一頭、無條件地護著她幫著她!”

傅震說這話的時候,沒想到會一語成讖。

而傅行野依舊低垂著眉目,一聲不吭,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小野,爺爺隻有指望你了。”

傅震唯一的兒子傅維興,完全是一個為了名利奔走的機器。

大孫子傅槿東為人看似溫和有禮特別好接近好說話,可實際卻也是同傅維興差不了太多,根本不關心他心上之外的人的死活。

傅震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楚,在傅槿東十幾歲的時候,他眼睜睜看著楚顏掉進宅子裏的遊泳池,愣是什麽也沒做,直接轉身走了。好在用人發現的及時,楚顏才被救上來。

而二孫子薄霄玉……傅震想到自己這個雙腿殘廢的孫子就頭疼,幹脆不再想他了。

隻有這個多年前就出走的三孫子傅行野,雖然是被傅家傷害得最深的那個,但他反而才是最為重情重義的那一個。

所以一旦他傅震去了,楚顏一個說話都困難的、近乎啞巴的年輕姑娘,唯一能依靠的就隻有傅行野了。

哪怕傅行野不願意。

見傅行野一直不說話,傅震沒辦法了,他雙手撐著輪椅扶手、努力地想要自己站起來。

但沒成功,他幹脆放了手,想就那麽撲到地上,去給傅行野下跪。

一旁站著的管家陳台嚇得魂飛魄散:“老爺子!!”

傅行野也是一震,急忙上前扶住他:“爺爺!”

傅震順勢抓住傅行野的手臂,仰著頭用一張蒼老的臉對著他,一雙已經有些混濁的眼睛殷切不已:“小野,就當是爺爺……求你,行不行?”

“您先起來。”傅行野不想鬆口,他才剛答應過聶長歡。

傅震怎麽肯鬆。

僵持之下,傅行野突然扯唇笑了下,然後又笑了下。

傅震微愣。

傅行野說:“當初我在華城那場大火裏傷了眼睛,情況幾度惡化,我好像也沒見您這麽緊張過?您甚至沒有出麵關心過我一次。”

傅震張了張嘴,想解釋,但傅行野接著說:“既然楚顏對您這麽重要,您就該自己好好護著她才放心,交給我這種不著邊際還有家室的人,您不是存心想讓我不好過嗎?”

“你胡說八道什麽?!顏顏她是你妹妹!”傅震怒喝,都忘了這是在醫院,“你見過幾個男人有了家室就對自己的姐妹棄如敝履的?!”

“您看來真的老了。”傅行野譏諷地道,“您怕是忘了,之前是誰非要我為了楚顏直接跟聶長歡取消婚約的?怎麽,有了這個妹妹,我連妻子都不能要了?”

傅震哽住。

他可以反駁說他之所以反對聶長歡,是因為通過她推楚顏這件事看出了她的人品有問題。

但傅震心裏其實清楚怎麽回事,所以一時之間沒辦法開口。

再就是,他沒想到傅行野會為了聶長歡這麽忤逆他。

見傅震不再說話了,傅行野往後退了一步,低低地笑了:“原來連您都知道,看來她說的是真的……”

這下,他就沒有必要再去跟楚顏驗證聶長歡那句話的真假了。

傅震分明早就看出楚顏的心思,卻還在縱容,還在逼迫他!

這些年,他哪怕是離開了傅家,但心裏一直對這個爺爺是心存牽掛與感激的,哪怕傅震常年都很嚴厲、對他也並沒有多少溫情。

可眼下,傅行野心裏那點牽掛與溫情,全都變成了能紮穿心髒的涼意。

親情。

事隔這麽多年,親情,再一次讓他惡寒。

在傅家,沒有人真的在乎他的感受。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聶長歡,他好不容易才努力往心裏塞進這麽一個人。

傅震幾次張嘴,但最終他依舊沒有鬆口。

比起傅行野對自己的失望,楚顏的爺爺當初救下自己後鮮血淋漓著去了的畫麵、以及他托付給自己的這一雙孫輩的現狀,讓他還是做出了取舍,雖然很艱難。

若是傅行野隻是在情緒上受到一些傷害,就能護著已經學壞了的楚鬱橋和已經啞了的楚顏,那是完全超值的決定。

他傅震這一生,最是重義,否則即便擁有再多名利,身份地位也不會到如今的高度。

他知道傅行野已經對自己這個爺爺失望,所以最終開口時語氣間已經恢複了沉然淡意:“這件事,爺爺沒有再跟你商量。你隻需要記著,你這條命,都相當於是顏顏的爺爺給的。”

這話,就是表明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管家陳台在一邊急得快要冒煙了,他忍不住低聲提醒傅震:“老爺子,三少才是您親孫子啊,您這……”

“正因為他是我親孫子,所以他才要擔負這責任!”傅震猛地一拍輪椅扶手,低吼一聲!

傅行野的臉上已經沒什麽表情了,他等傅震的情緒稍微緩解下來了,說:“很抱歉,那些陳年舊事是您欠的,與我無關。您要是真的這麽放心不下楚顏,甚至連兄妹成婚都不在意,您就自己個保養得硬朗點,我沒空奉陪!”

說完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傅行野轉身就走。

“你……!”傅震怒急攻心,突然朝前一栽,噴血一口血來!

“老爺子!”

……

聶長歡早有預感,但是第二天一早,她還是早起,精心挑選了衣服搭配好,早於約定時間半個小時就在小區大門口等著了。

她沒敢聯係傅行野,就那麽站著一直等著。

眼看著就要到約定的時間了,她沒有等來傅行野,倒是等來了鄭舒英的電話。

“長歡啊,那事你和傅行野說了嗎?”鄭舒英不好意思般地笑了笑,“不是奶奶催你,實在是這樣拖著,聶家眼看就快要被耗空了,你爸爸都開始有白頭發了。”

說著,鄭舒英還哭了起來。

聶長歡聽著沒應聲,抬起手腕看了眼腕表:已經過了約定時間了,傅行野沒有來。

這像是一個預示。

聶長歡後麵都沒聽清鄭舒英在說什麽,直接掛了電話。

她不想再這樣坐以待斃的耗下去,直接打車去了醫院。

可她沒有在醫院找到傅行野、更沒有聯係到他,反而是碰見了楚顏。

楚顏看起來更虛弱了,好像隨時都會倒下。

但是她在看見聶長歡後,揚起唇笑了。

她還是像初見時那樣笑的,可聶長歡現在看她,並不覺得恬靜溫淺,隻覺得厭惡。

楚顏依舊拿手機打字給她看,聶長歡懶得奉陪,轉身就走。

楚顏沒辦法,隻得在她身後開口:“你是不是在找小野哥哥?”

聶長歡腳步一頓,轉身看她。

楚顏微微歪了歪頭,露出點憐憫的模樣:“別找了,他以後不會見你了。”

傅震那口血噴過之後,由於他身份太過貴重,這家醫院隻敢做了簡單的搶救,就被傅行野用自己的私人飛機緊急送往別國去治療了。

傅行野此刻,根本不在國內。

連傅槿東和陳心嵐都跟著一起過去了。

聶長歡莫名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她竟一時之間失去了力氣反駁她,就那麽呆呆地看著她笑著,得意地笑著。

楚顏心滿意足極了,雖然傅震的健康讓她擔憂,可是這種贏了的感覺、而且很可能會讓傅行野最終妥協並選擇自己放棄聶長歡的感覺,讓她的笑意怎麽都停不下來。

然後,她就挨了一巴掌。

但這一巴掌,並不是聶長歡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