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你呀你

“醒了。”傅行野簡短說了一句,就問,“昨晚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他雖然不至於把自己為了找她還出了一場事故的事情拿出來說,但心裏總是有怨氣的。

聶長歡的眸光閃爍了下,撒了謊:“我當時沒聽見,後來看到了又怕你在忙,就沒回。”

傅行野垂了垂眸,沒再糾結這個問題,抬手朝聶長歡招了招:“走,陪我吃早飯。”

“我吃過了。”這是實話。

傅行野掀眸看她,微皺了皺眉。

兩人之間的氛圍再度陷入僵滯。

聶長歡深吸了口氣,撇開視線不看他,說:“昨天我去過醫院了。”

傅行野挑眉,好像在說,然後呢?

“我聽見你爺爺要求你跟我取消訂婚的對話了。”當時你沒有給出回應。

這是讓聶長歡輾轉一晚不能成眠的首要原因。

她已經憋了一晚上了,現在就要當著他的麵問出來,給自己一個答案,或者給雙方一個了斷。

但傅行野隻是微眯著眼睛看她,好像她有多莫名其妙似的。

聶長歡琢磨了下他的表情,知道他大概是沒有取消訂婚儀式的打算。

她心裏稍微好過了點,但親口承認過愛著傅行野的楚顏橫在她們之間,卻是更難纏的問題。

聶長歡心想,索性就趁著今天,一並問清楚了吧。

她作為閨閣女兒的矜持顏麵,她早就在傅行野麵前弄丟了,也不在乎多這一次。

是以,她隻是短暫沉默過後,就又問:“如果我說我想知道你和楚顏之間的全部關係,你會告訴我嗎?”

傅行野的眉宇皺得更緊,但他像是為了聶長歡妥協了什麽般,默了默後說:“她雖然姓楚,但她是我妹妹。”

這個答案,給了跟沒給一樣。

聶長歡咬了咬牙,厚著臉皮追問:“還有呢?”

傅行野站直身體,耐心像是已經消耗到極致。

他說:“聶長歡,你是不是忘了,她是因為什麽原因才被送進急救室?你反倒糾纏著她不放做什麽?”

這話說完,傅行野就後悔了。

但楚顏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特別是在那段時期、兩人建立了非比尋常的感情。

看到這樣至親的姑娘傷成那樣,他還沒冷血到完全無動於衷的地步。

楚顏在他心裏,是有位置的。

而聶長歡聽到這話,臉上所有的表情都瞬間消失了。

然後,她又極短促地笑了下:“你是這樣覺得的嗎?先不說到底是不是我害她進的急救室,就說當初唐斯淮可是因為我差點連命都沒了,我連提一句他的名字,你都要不高興很久呢。怎麽,這些事,你都忘了?所以到了你的顏顏這裏,我就該去醫院跪著跟她道歉,除了擔心她的傷情,連呼吸也都是錯的了嗎?”

諷刺滿滿、像一把尖刀紮向對方。

傅行野被她氣得心頭怒火直躥:“要是論說話就能把人氣死的本事,沒人能出你聶長歡左右!”

“怎麽,是我說錯了?”聶長歡冷冷一笑,“還是說,我戳到你的痛處了?”

“聶長歡。”傅行野累極,一堆的破事等著自己去處理,他拋下所有過來找她,卻遭受這種冷遇,不由得疲憊地閉了閉眼睛,“你非要鬧是不是?”

她鬧?

聶長歡覺得好笑。

她是真鬧,就不是現在這樣子了。

但她不想再多說一個字了。

傅行野睜開眼睛看到她倔強隱忍的側臉,心頭微軟,又問:“你想吃什麽?我先讓人準……”

“不必了,不敢麻煩傅三少。”

“……”傅行野抬手摁了摁眉心,扯唇笑了笑,轉身,拉開車門就要上車離開。

聶長歡見他真的要走,一直憋在心裏的那句話再也忍不住。

她追了一步:“楚顏親口跟我說過,她愛你。”

傅行野僵住,好一會過後才愕然轉過身:“聶長歡,你胡說八道什麽?!”

又是她胡說八道。

聶長歡哼笑一聲,再不多言,直接轉身離開。

傅行野怔怔地看著聶長歡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視野範圍之內,他才意識過來要去追她。

可等他追過去的時候,聶長歡的身影早已淹沒在洶湧的早高峰人潮中。

傅行野打她手機,提示已經關機了。

傅行野焦躁地在原地轉了幾圈,想了想,調出聶長歡的課表看了下,直接開車去了她學校。

……

聶長歡本來是有課的,但是她狀態實在太差了,就跟班長請了假,直接回家了。

進家門之前,她還在想自己要怎麽跟柳懿解釋,結果一進家門,發現鄭舒英坐在沙發上。

她一時之間有些恍惚,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直到鄭舒英搓了搓手從沙發上站起來,親熱又客氣地叫了聲“長歡”,她才發現,鄭舒英蒼老了好多,頭發已經全白了。

聶長歡沒有回應她,連鞋都沒換,直接衝進屋子裏去找柳懿。

柳懿在她自己的臥室裏,不過聶悅山也在。

聽到動靜,站在嬰兒床邊的聶悅山和柳懿同時回過身來。

柳懿詫異地叫聲“長歡”,下意識地想往她走過來,卻在最後改變了主意,繼續守在嬰兒床邊。

聶長歡看到,柳懿的眼睛是紅的,而且她充滿戒備。

聶長歡轉眸去看聶悅山,眼睛裏充滿了恨意。

聶悅山原本還想好好跟自己這個女兒說兩句話的,但一對上她這眼神,他就忍不住想擺一擺作為父親的威嚴。

但是聶長歡都沒等他說話,就道:“這裏不歡迎你,請你出去。”

聶長歡張了張嘴,下一秒登時就怒了:“房子寫著你的名字,你還真就以為這房子是你的了?!還敢請我出去?”

他聲音太大太凶,嬰兒**的小醜醜立刻就被嚇哭了。

柳懿怎麽哄都哄不住,也跟著流眼淚。

聶悅山見此,也有點心疼自己兒子,就黑著一張臉不再開口了。

可聶長歡今天本就處在情緒崩塌的邊緣,此刻在房子裏看見鄭舒英和聶悅山,就在也忍不住了,她都顧不上大哭的小醜醜,又咬著牙說了一遍:“聶悅山,你們出去!現在就出去!”

聶悅山想大怒,又顧忌小醜醜,頓了頓揚起手就想給聶長歡一巴掌,卻被聽到哭聲趕緊來的鄭舒英給攔住了!

鄭舒英一拍大腿,倒先哭起來:“這是幹什麽呀,都是一家人,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聶長歡笑了,覺得鄭舒英一定是忘了,當初她是怎麽對待自己和柳懿這個一家人的。

但她態度突然轉變,肯定不是無緣無故。

聶長歡凝神,努力地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看向鄭舒英:“不管怎麽樣,錚兒你們總該是心疼的,現在他這麽哭,咱們出去說。”

說完,聶長歡先行出了柳懿的臥室。

鄭舒英給聶悅山使了個眼色,兩個人都看了眼被柳懿抱著的柳錚,先後不情不願地出去了。

柳懿下意識地就想把門反鎖了,但又擔心聶長歡一個人在外麵吃虧,就抱著柳錚站在臥室門口,留意外麵的動靜。

客廳,聶長歡指了指沙發:“您坐。”

鄭舒英坐了,拍了拍自己身側的位置:“長歡,你也坐。”

聶長歡站著,隻是看著鄭舒英。

鄭舒英歎了口氣:“長歡,以前是奶奶糊塗,虧待了你們娘倆,現在奶奶也老了,沒幾年好活了,我…”

“您直說吧,咱們就別拐彎抹角了。”聶長歡不想浪費時間。

鄭舒英的臉色沉了下,但很快控製住。

她看了眼聶悅山,知道自己這兒子拉不下臉來,就隻好說:“也沒別的大事,就是朝楊那個項目,在開工那天,底下管事的出了紕漏,有個工人被擠到水塘子裏,等發現的時候已經沒了。”

聶長歡不由凜神。

但鄭舒英語氣挺平淡的繼續道:“本來這事也就是給點錢就能解決的,但倒黴的是,那個工人的女兒是鯨城大學的高材生,而且好像還是個什麽自什麽媒體網紅。她死活不接受賠償,非要把事情鬧大,要我們給個說法!”

聶長歡的掌心已經起汗了,啞聲問:“然後呢?”

鄭舒英又是歎氣:“你說這人都死了,我們願意賠錢已經是天地良心了嘛,她還非要我們給她爸爸搞個祭奠儀式,還要你爸爸到儀式上道歉,你說這不是胡鬧嗎?你爸這身份怎麽能呢?結果她倒好,利用自己那點名氣把事情鬧到網上,我們這項目被迫停工接受調查,這一晃,都快過去倆月了,再這麽耗下去,聶家可就完了!”

她言語之間,一條人命好像不如一隻螞蟻。

隻有錢和利益才是最重要的,錢可以替代一切。

聶長歡都不想和她爭辯,但她現在冷靜下來了,也知道自己的臉皮厚不過鄭舒英和聶悅山兩人,為今之計,隻有先把他們打發走。

所以她說:“你想讓我找傅行野幫忙?”

鄭舒英立刻露出慈愛的笑:“長歡,咱們聶家到如今,最有能耐的後輩,也就隻有你了,不僅是鯨城大學的高材生,馬上還要成為傅太太了。奶奶原本也不想麻煩你,但是這實在是沒……”

聶長歡打斷她:“這事情太大了,我做不了主,我得先跟傅行野說一聲。”

“好好好,那是肯定的,那我們就回去等你的消息了!”鄭舒英很高興,立馬就站了起來準備走。

聶長歡補了句:“不過傅行野不一定答應我,而且就算答應我了,他也不一定能辦得下來。”

鄭舒英臉上的笑意淡了,但此時此刻,也隻有跟聶長歡說盡好話。

等鄭舒英和聶悅山終於走了,聶長歡疲憊地跌坐在沙發上,一想起陰魂不散般的聶家人,就頭疼欲裂。

柳懿抱著柳錚出來,猶豫著不敢靠近。

聶長歡察覺到,馬上起身,掩飾掉所有情緒:“媽,小醜醜睡了?”

“嗯。”柳懿點點頭,用一雙通紅的眼睛歉疚地盯著聶長歡,“對不起長歡,媽媽又給你添麻煩了。”

“媽!”聶長歡挺無奈,但當下最重要的不是這個,“媽,他們是不是早就來過了?”

柳懿猶豫了下,點頭:“他們原本隻知道大概小區,並不知道具體樓棟和門牌,那天我帶錚兒下去曬太陽,被他們給撞了個正著。”

聶長歡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有一次回來,柳懿的情緒就不對,但那已經是很久之前了。

聶長歡一想到柳懿這些天都在默默地承受他們的無恥騷擾,心疼又憤怒:“媽,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柳懿憐愛地看著聶長歡:“長歡,雖然你什麽都不告訴媽媽,可是媽媽看得出來,你最近過得也並不順心。你看看你今天,眼睛都是紅的,是不是又和傅行野吵架了?”

聶長歡沒有否認。

柳懿臉上的笑就掛不住了。

作為母親,柳懿總是害怕自己的存在會拖累聶長歡,何況是現在還有了一個柳錚。

其實聶長歡和傅行野在一起後,柳懿最開始擔心兩人門不當戶不對、怕聶長歡不受重視受委屈。可後來她親眼看見傅行野是怎麽對聶長歡、又是親身感受到他是怎麽周全細致地對她柳懿這個連未來丈母娘都還不敢確定的人後,她又擔心自己的麻煩事太多、會讓傅行野和陳心嵐不耐煩,繼而影響到聶長歡和傅行野的感情。

所以來到鯨城後,柳懿就更加注重觀察聶長歡的情緒。

所以這會兒,柳懿一確定聶長歡和傅行野吵架了,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又堅定了一分要帶著柳錚離開的決心。

但是這事不能叫聶長歡知道。

按照聶長歡的性子,是決計不會讓她走的。

而且一旦給她留下線索,她怕也是要追過來。

兩母女正各自沉默著,外麵再度傳來敲門聲。

兩人都是一愣,以為是鄭舒英和聶悅山去而複返了。

柳懿先聶長歡一步出了臥室。

但來人卻是傅行野。

傅行野是找到學校去以後,發現聶長歡沒有去上課,才又開車過來的。

這一大早上,他就沒喘過一口氣。

柳懿驚喜不已,連忙讓他進門。

“伯母。”傅行野禮貌地跟柳懿打了招呼,往屋子裏掃了眼,“我找聶長歡。”

柳懿笑笑,沒說話,給傅行野遞了個眼神,示意聶長歡在裏麵。

聶長歡現在其實不太想見傅行野,更不想當著柳懿的麵再跟傅行野因為楚顏的事情起衝突,但是他都找到這裏來了,也不好太僵、以免讓柳懿擔心。

於是聶長歡主動走出來,輕聲跟傅行野說:“小醜醜在睡覺,我們去外麵聊吧。”

也不等傅行野反應,聶長歡繞開他先出去了。

傅行野跟柳懿點頭示意後,跟在了她後麵。

聶長歡一直走到花園才停下來。

傅行野隔著四五步的距離停下,用居高臨下的姿勢睨著她:“還在生氣?”

“你都選了楚顏了,還跑來找我幹什麽?”

傅行野抬手摁了摁眉心,一副很頭疼但是又毫無辦法的樣子。

他放下手,無奈:“聶長歡,你講講道理行不行?”

“道理都在你和楚顏那邊,我有什麽資格講道理?”

“……”傅行野強行壓下又被聶長歡三言兩語就挑出來的怒火,知道這樣下去沒有結果,幹脆提步,朝聶長歡走了過去。

聶長歡戒備地往後退了一步,正準備轉身走開的時候,雙肩被傅行野強行按住。

她愕然抬頭,傅行野就順勢垂下頭來,吻住了她,讓她那張厲害的小嘴再也沒辦法發出任何音節了。

傅行野一向強勢又帶著點凶狠,聶長歡很快就招架不住,再加上身處公共花園裏,她害怕被人看到,心髒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所以很快就有了窒息腿軟的感覺。

傅行野摟住她的腰穩住她,啞著聲音問她:“太久沒收拾你,你是不是太得寸進尺了,嗯?”

“……”聶長歡又氣又羞,不明白為什麽男人在明明在吵架的情況下、還能毫無心理障礙的做這種事?說這種話?

難道在他們眼裏,除了這破事,其他的事都無所謂麽?

她的嘴唇已經紅腫了,她忍著刺痛感,用雙手推他,雖然沒有把他推開,但是她依舊冷著臉道:“傅行野,轉移話題和轉移注意力是行不通的。就算這次遮掩過去了,隻要楚顏一出現在我們麵前,問題就還是會出現。”

她非要逼著他給一個正麵回答。

傅行野這回是真無奈了,他頭一次露出苦澀又妥協的笑容。

但他還是說:“我認識的顏顏,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聶長歡轉身就想掙脫他走掉。

傅行野將她困得更緊:“但我的小結巴既然這麽大動肝火,這事我會想辦法去確認。”

聶長歡依舊冷著臉:“昨天在餐廳外麵,你對我可沒有這份信任。你當時認定是我推倒楚顏,不是還想用眼神把我殺死算了嗎?”

“……”傅行野一直抱著她沒鬆開過,聽到這話,他在她臉頰上使勁兒捏了一把,卻並沒有解釋,隻歎道,“你呀你!”

明明是特別簡單也毫無實際意義的三個字,可聶長歡卻瞬間被完全治愈了,甚至眼眶一熱,差點委屈地哭了。

她真沒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