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總是很困

直到已經拎著行李箱置身在機場,聶長歡還是懵的。

一切都太不真實,以至於她很難回憶起,當時在柳懿的套房,自己是怎麽回答陳心嵐那個問題的,而後又是怎麽安頓好柳懿並且這就拎著箱子要去國外了。

或者說,其實根本沒有輪到她去安排柳懿的事情,陳心嵐在離開華城之前,為防聶家再有人來鬧,已經悄悄給她換了地方,並且又留了兩個老辣的、從鯨城帶過去的阿姨照顧她。

所以當陳心嵐提出讓她飛一趟F國,為了兩人的訂婚禮服而去量尺寸時,她都找不到推辭的理由。

其實這一趟,主要是讓她去國外和傅行野一起散散心,量尺寸是次要。

傅行野剛好結束國外的工作,已經在F國等她。

廣播裏響起登機提醒,聶長歡從候機室的椅子上站起身,莫名緊張,但又……滿懷期待。

傅行野來機場接她,原本還以為要耗費點時間才能彼此定位,但聶長歡推著行李箱往外走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仍舊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傅行野。

她心裏一軟,忍不住遙遙地朝他招了招手。

招完手了,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縮回了手,意識到在這麽多人輪廓深邃、身高普遍比較挺拔的乘客中,傅行野肯定看不見她。

結果下一瞬,傅行野勾了勾唇,闊步朝她走了過來。

那一刻,在異國他鄉,聶長歡有一點抑製不住的激動,一改以往的矜持內斂,加快腳步朝他走了過去,然後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特別是當她看見傅行野也加快腳步的時候,她直接小跑著穿過人群。

在兩人之間大約還有十來步距離的時候,傅行野停住,朝她張開雙臂。

聶長歡扔掉行李箱,撲進他懷中。

熟悉而令人心安的味道,聶長歡貼在他白襯衫上的臉,慢慢紅了,但雙臂卻將他抱得更緊。

傅行野垂眸看著懷中的人,慢慢勾唇,最後忍不住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的時候,他偏過頭,不自在地舔了下薄唇。

兩人就這樣抱了好一會兒,傅行野這樣的人都被路過的人看得不太自在了,才在她背上輕拍了拍,在她耳邊低聲道:“隨便抱抱就行了,要是沒抱過,回家再給你抱。”

聶長歡咬唇失笑,臉更紅了,就埋著頭從他懷中退了出來。

傅行野挑眉,正要彎腰偏頭來看她,聶長歡趕緊挽住他手臂,嗔道:“你別說話,趕緊走吧!”

傅行野輕笑出聲,就任由著她抱著自己的手臂,緊緊地。

之前她連日守在唐斯淮床邊的那些陰霾,都因為她今天對自己的主動,瞬間煙消雲散了。

傅行野心情大好,帶著聶長歡上了車。

司機是個中年且身材高大的外國人,聶長歡沒辦法分辨出他的國籍,隻是看著他快要貼到車頂的頭頂,暗暗驚歎、並且在心裏比較他是不是得比傅行野高出大半個頭。

傅行野主動跟她介紹:“Frank,我在國外的行程都是由他負責。咱們在國外的這些天,也主要是由他照顧你。”

頓了頓,傅行野補充了句:“他中文還行,你說慢一點,他都能聽懂。”

聶長歡朝他挑了挑眉,有點羞窘,雖然她這幾個月一直在惡補英文,書麵成績在國畫班已經算中等水平了,但是她的口語,確實還很見不得人。

哪怕她私下裏也跟著視頻聯係過很多次,可她還沒在人前說過,更不敢在傅行野麵前說。

所以看著Frank,她心裏想的卻是終於有機會好好練習口語了。

傅行野看著聶長歡泛著光亮的小眼神,輕勾了勾唇,往座椅上懶懶一靠時,習慣性地看了眼車窗外。

他陡然皺眉。

聶長歡意識到身邊的座位空了的時候,摔上車門的傅行野早已經跑出去了將近一百米遠了。

聶長歡立即坐直身體,反應了下後就想追下去,不過Frank阻止了她,於是她隻能忐忑而疑惑地在車裏等著。

大約十幾分鍾後,傅行野才回來。

聶長歡望著他眉宇緊皺的側臉,幾次想要問,但最終都沒有開口。特別是當她看見frank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在傅行野關上車門後就啟動了車子時,她就抿緊了唇。

她現在是完全相信傅行野的,也知道傅行野不是那般放浪形骸三心二意的男人。

但是剛才久別重逢後的甜蜜黏膩氛圍,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這讓她心理陰影有些不舒服,但很快也就被她強行壓製了。

兩人到了傅行野在市區中心的房產時,家裏唯一的傭人早已周到細致地準備好一切。

聶長歡在熱情的本土女傭的照顧下,沐浴後睡了幾個小時,就去餐廳用餐了。

她坐在餐廳裏找了一圈,沒看到傅行野,才知道傅行野早已出去了,並且給她留了紙條,讓她晚上早點休息,如果有興趣,可以就近逛一逛,但不能走遠。

聶長歡沒有出門,在傅行野的房子裏東走走西瞧瞧,最後又在書房將一本全英文的名著讀了幾十頁,就實在熬不住了。

但傅行野還沒回來,她沒在等他,也沒打電話催他,自己去傭人早已為她準備好的臥房睡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隱約感到身側有人躺下,因為是在異國他鄉,她立刻警惕地睜開眼睛,想要坐起身來,結果雙手被強勢地壓在身側、唇也立刻被封住……

“……傅……嗯……行野……”

“嗯,我回來了。”

她腳趾一縮,躲了下。

可她今日穿的,是傭人準備的一條帶蕾絲花邊的黑色吊帶睡群,因為V型領口實在是開得太大了,是以傅行野都沒把她從**撈起來,就直接將兩根細帶子往肩上一扯……然後,那薄薄的料子最後全都堆在了她纖細的腰腹上……

傅行野照舊抱著她進了浴室,給她清洗完後,用浴袍裹著她,將她放回了**,才又重新進浴室、自己洗澡。

聶長歡蜷縮著身體躺在**,小臉微微皺著。

她肚子疼。

以前跟傅行野一起過後,從沒有過這種情況。

而且現在也不該是她的月信時間。

也許是初到F國,水土不服,又或者是今晚吃的牛排讓她有些難以消化。

傅行野從房間裏出來,就看見聶長歡縮成一隻蝦米般的背影,立刻快步走向她:“歡兒?”

原本快要睡著的聶長歡陡然驚醒,臉也跟著紅了。

“歡兒”這個昵稱,是剛才傅行野最是情難自控的時候喊出來的,他當時還問她為什麽不叫了,他說他喜歡她叫,喜歡她哭著求他……

見她沒有反應,傅行野立刻勾住她的腰將她轉向自己,結果聶長歡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就主動拱進了他懷裏,將他還未完全幹的身體抱緊了。

傅行野失笑:“剛才在想什麽?”

聶長歡這會兒已經沒什麽痛的感覺了,就沒跟他說,輕搖了搖頭,輕聲而疲憊地說:“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去見設計師麽?”

“好,早上我叫你起床。”

傅行野跟她說話,越來越柔情細語了。

聶長歡心裏幸福得要冒泡泡了,滿足地閉上了眼睛。

而傅行野擁著她,偏頭看了眼自己放在旁邊的手機,又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閉上了眼睛。

……

約好的設計師在一座莊園裏等他們。

車子順著兩旁滿是葡萄架的小路一路往裏開,最後停在一棟像是農家別墅的房子麵前。

來之前,彭江舟跟她科普過,說這位禮服設計師享譽全球,往往重金難求,但兩人一進去,那位設計師倒是先迎了上來,跟傅行野熱情握手,還對著聶長歡哇哇地說了一大堆,聶長歡沒聽懂,有點窘迫。

傅行野輕輕捏了捏她的手,跟她說設計師是在誇她,然後才用流利的法語回了設計師幾句。

很快,設計師就帶著專業的工作出來,一邊細細打量兩人的身量氣質,一邊著手量尺寸。

在量尺寸的時候,設計師偶爾會用手指點一點聶長歡身上的某一處,似乎在思考,聶長歡不習慣被別的男人觸碰,全程都有些緊張。

她之前也跟陳心嵐和傅行野說過,實在沒有必要這樣麻煩,完全可以在國內定製禮服。

但是大約以陳心嵐和傅行野的門第,就得這樣折騰方顯鄭重。

隻是量尺寸和拍一些正麵側麵的照片,就花費了將近一天的時間。

傍晚的時候,設計師熱情邀請兩人一起共進晚餐。

傅行野拒絕了他,並且把聶長歡帶到了隔壁不遠的另一座莊園裏。

聶長歡看著這座跟她在電影裏看到的猶如洲域古堡般豪華漂亮的莊園,有些疑惑:“我們還要見其他設計師?”

傅行野笑笑,隻牽著她往前走。

一旁跟著的frank笑著用不太熟練的中文說:“這是三少的私人莊園。”

“……”好吧,財大氣粗。

傅行野這時才頗為誌得意滿地朝她挑挑眉:“我們的訂婚儀式,在這裏舉辦,怎麽樣?”

之所以最後決定先訂婚,是考慮到聶長歡的學生身份。按照陳心嵐的意思,先隆重地辦一場訂婚儀式,等一年過後聶長歡大學畢業,再更隆重地辦一場結婚儀式。

陳心嵐傳統,曾要求結婚儀式必須要在國內舉辦,屆時要邀請所有的親朋。

聶長歡明明聽到傅行野的問題了,可不知道為什麽,當時就是反應慢了一拍,直到傅行野皺眉,她才趕緊點點頭。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過來的時候暈車了的緣故,她這會兒隱隱地還有些想吐,甚至連莊園的風景建築也無心欣賞。

她想,她這個古代人大概是不太適合呆在國外的,好像這兩天身體都沒有以前那般輕便了,總覺得是有哪裏不舒服,但除了昨晚肚子痛了那麽一會兒,也沒有其他具體不舒服的地方。

在frank的安排下。兩人又在莊園裏住了一晚,莊園裏的傭人加起來有十幾個,在傍晚的時候統一過來見了傅行野和聶長歡後,就回到各自的崗位上了。

晚上是盛大的晚餐,可聶長歡大概是中餐胃,實在是沒胃口,隻草草吃了一些,就被傅行野送回臥房了。

傅行野也看出來了她的異常,在她額頭摸了摸,沒發現異常,本來還想請醫生來看看,但聶長歡覺得太麻煩了,而且她確實也沒有實際的不舒服,就是覺得困,大概是白天應付設計師的時候太累了。

傅行野隻好讓她先睡了。

從臥房出來,frank關心了一下聶長歡的情況、並且詢問是否要調整接下來的行程。

“先取消。”傅行野頓了下,猜測聶長歡大概是吃不慣這邊的食物,猛然想起在國內時,他與聶長歡至今都還沒有單獨出去吃過飯、甚至連一次正式的約會都沒有過,心下頓時有些不舒服,於是馬上吩咐frank去采購一些食材回來。

但傅行野不會做飯,這邊的傭人也不會中餐,最後,傅行野給聶長歡做了一個炒飯。

一個從來不會做飯的人,自然是不可能一次成功的。

然而傅行野做了八次,太陽穴都被自己氣的跳疼了,還是沒成功。

天已經快亮了。

廚房裏的傭人陪著他折騰了一夜,全都苦著臉不敢吭聲。

傅行野偏頭看了眼窗外的第一縷陽光,將鍋一扔,連帶那鍋還在黑裏吧嗦的炒飯一起被扔了。

他拿過帕子擦了擦手,瞥了眼手背上被油燙過的紅印子,麵無表情地回了書房。

聶長歡起床的時候,繞著走廊走了將近十分鍾,才在另一頭的書房看到正閉目養神的男人。

他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服。

“你沒睡?”聶長歡走向坐在寬大書桌後的他,卻並沒有在書桌上發現任何文件之類的東西。

相反,桌麵幹淨得連灰塵都沒有。

也就是說,傅行野在這兒枯坐了一夜?

她莫名想起那天機場的事情,越發覺得傅行野奇怪了。

但她依舊沒問,隻等著傅行野說話。

傅行野沒有睜開眼睛,抬手摁了摁眉心:“怎麽不多睡會兒?”

“睡夠了。”其實她是被柳懿的電話吵醒的。

頓了頓,她斟酌著說:“傅行野,我們可不可以提前回去啊?”

傅行野睜開眼睛看她。

聶長歡解釋:“我始終有點不放心我媽。”

她太了解鄭舒英和聶悅山的行事風格了,害怕她不在的時候,又出現什麽變故。

原本她還以為傅行野會不高興,畢竟據她所知,傅行野安排了許多項目,要帶她一一去體驗。

可傅行野想起自己的那幾鍋炒飯、害怕聶長歡繼續餓肚子,反而揚了揚眉:“好,我這就讓frank去安排。”

於是,回國的行程定在了第二天。

因為臨時要走,傅行野還有些國外的公務要去處理,所以這一天,聶長歡在莊園一位年輕女傭的陪伴下,在莊園裏逛了大半天,還沒逛完,這倒讓她有了點當初在丞相府住著時的感覺了。

因為這大半天的相處,聶長歡跟這位與她年歲相當的女傭熟悉了不少,兩人還互留了聯係方式,並且邀請女傭去國內玩兒。

這位女傭,是D國人,但她有正經的中文名字,叫夏果。

第二天一早,聶長歡就跟著傅行野飛回國了,兩人在鯨城第一機場分別,聶長歡回了華城,傅行野回了公司開會。

好在,因為陳心嵐安排的人的保密工作做得好,聶家人暫時還沒有找過來,柳懿和小醜醜也被煮飯阿姨和月嫂照顧得很好。

隻是知道聶長歡是特意回來陪她的時候,柳懿的笑容有些勉強:“長歡,媽媽總是你的拖累,媽真的覺得特別對不起你。要是沒有我,你的生活會過得更好。”

聶長歡最害怕柳懿說這些話,未免她以後再說,立刻佯裝生氣。

柳懿有些著急,哄了她許久。

聶長歡最後要柳懿保證不再這樣說,並且讓她不要再反悔去鯨城的決定。

提到這個,柳懿說:“這次我生錚兒,傅三少和他外婆為了我們各處奔走花錢,這個人情和賬務,咱們是一定要還的。再則,我也怕以後你嫁到他們家,會因為這個低人一等。”

說著,柳懿就轉身去翻自己的包包,從裏麵摸出一張卡:“這些年我攢了一些私房錢,這裏麵有四十萬,你拿去。”

她另外還有一張卡,裏麵有將近20萬。

這兩張卡,就是她的全部身家了。

“您放心,我賣畫的錢在開學前會下來。”聶長歡自然不會接,但是知道柳懿還有這麽多錢,對於未來的鯨城生活,突然就沒那麽擔憂了。

她真的害怕,自己到時候沒有能力,會讓柳懿和小醜醜餓肚子。

柳懿爭不過她,隻好收了回去,但在心裏決定,這張卡一定要找機會給到聶長歡手裏,不然她放心不下。

大概是剛坐了飛機,聶長歡才抱著小醜醜玩兒了不到半小時,就又有些困了。

柳懿現在待的地方是個三居室,兩個阿姨住一間,柳懿早就將最小的那一間給聶長歡收拾出來了。

聶長歡躺下就睡,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腦海裏又重現傅行野那天在機場的異常行為。

在夢裏的她,好像又重回到了那個場景。

隻是在夢裏,她不像當時那般隻是淡淡疑惑並且什麽都沒問。

在夢裏,她一直在哭,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都不知道為什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