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一次傅行野用這樣乞求般的語氣跟她說話。

這是第一次。

這是第一次傅行野用這樣乞求般的語氣跟她說話。

聶長歡心口劇痛,輕搖了搖頭。

可傅行野大抵是已經憋得足夠久了,說完這句,又說了句:“不要再為他哭了,行不行?”

聶長歡偏了偏頭,根本看不得傅行野這個樣子。

傅行野見她偏頭,自己也將臉側到一邊,不知想到什麽,自嘲且無奈地扯了扯唇。

聶長歡轉頭看他時,恰好就看見他這副模樣,再也忍不住,上前將他抱住。

她的臉靠在他的胸膛上,雙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袖:“對不起,傅行野,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不要這樣……不要……”

你是天子驕子,是多麽驕傲的男人啊。

傅行野被她抱住那一瞬,就垂眸去看她了。

看著她聳動的纖薄肩膀,他緩緩抬手,將她寸寸擁緊。

聶長歡原本抓在他衣袖上的雙手,也改為緊緊擁住他勁瘦的腰身。

她默默發誓,這樣好的傅行野,她再也不要辜負。

而唐斯淮……

至於唐斯淮……

……

第二天一早,聶長歡拉著行李箱下樓,傅行野安排的車子已經等在樓下了。

是上上次跟著她和傅行野一起去宴席的彭江舟。

彭江舟熱情周到地替她放行李,啟動車子後還跟聶長歡解釋:“我們傅總今天上午有個很重要的視頻會議,下午還要去國外出差,陳副總也有一大堆事,所以就安排我過來了,不過傅總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我把你送到華城。”

其實這些,傅行野早就跟她說過了,於是聶長歡隻笑著跟他道謝:“實在太麻煩你了。”

彭江舟擺擺手,正準備說話,手機鈴聲響了,彭江舟聽了一句就把手機遞給聶長歡:“是傅總。”

“彭江舟膽子小,開車比陳焰川都穩,你昨晚沒怎麽睡,由他送你,暈車的症狀應該不會那麽嚴重。”

有彭江舟在車上,聶長歡有些不自在地看向車窗外,嗯了聲:“你忙吧,我沒事。”

“你先回,等我忙完,就來華城。”

聶長歡抿了抿唇:“好。你也要……好好休息,注意身體。”

兩人昨夜雖然打開了心結,但是兩人目前處於曖昧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傅行野像是故意懲罰她,昨晚離開時還故意問她,兩人現在是分手狀態,他行事說話要是越線了,讓聶長歡記得提醒他。

見兩人掛了電話,彭江舟雙手接過手機,瞄了眼聶長歡,聶長歡察覺到他的視線,挑眉看他時因為心情好,不由跟他挽唇一笑:“怎麽啦?”

麵對聶長歡這樣的稀有美女,才剛大學畢業的彭江舟被她笑得心裏突突的,趕緊移開視線,為了掩飾尷尬,就沒話找話,想起她剛才那句“注意身體”,於是順嘴就說:“咱們傅總也確實不怎麽愛惜身體,不然也不用專程飛一趟國外去做複查了。”

“複查?”

“你不知道啊?”彭江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心道完蛋了,嚇得差點把車子開到花壇裏去。

聶長歡知道他的顧慮,抓緊安全帶時跟他保證:“我就假裝不知道,不會去傅行野麵前暴露你,但你必須告訴我這件事的前因後果。”

彭江舟一張臉快皺成苦瓜了:“好像是從一個月之前開始,傅三少的煙癮就變得特別重,還突然變身工作狂,還親自搞了個特別大的項目回來,就是我們全公司最近都在忙的那個項目。”“但他眼睛不是做了手術嗎,本來應該好好休養的,結果這麽一折騰,加上上周因為工作太忙加上各種奔波,身體就有點受不住了,所以陳副總給他約了複查,過幾天就飛國外了。”

彭江舟又補了句:“不過我覺得他這個月以來煙癮變重,可能對眼睛的身體的傷害更大吧。你不知道,這一個月以來,我們公司的員工連走路都不敢太大聲。”

聶長歡默默聽著,回想了下,如果是一個月以前,好像就是自己跟傅行野提分手的那陣子。

她還以為,他並不是很在意。

因為她有陳焰川的微信,經常可以看見陳焰川發的一些關於傅行野出席各種活動和宴會的動態,從那些動態來看,傅行野似乎根本不受影響。

也正是因為這點,聶長歡才更加堅定要跟他徹底斷了的決心。

沒想到,傅行野他很在意,他隻是不願意表現出來,而已。

昨夜淩晨,他一個人在她樓下默默抽煙,大概是情緒已經忍耐到極致。

也許,要不是聶長歡發現了他,他抽完那根煙,也就默默走了。

聶長歡心裏憋的難受,忍不住摸出手機,給傅行野發了一條微信。

看著那行字發出去,聶長歡立即將手機鎖屏了,靠在車窗上平複自己亂了的心跳。

傅行野大概在忙,一直沒有回複。

聶長歡到了柳懿的套房,也就放了手機,沒再等他的回複了。

要是按照往常,她定要忐忑不安,但是這一次,即便傅行野沒回,她也是信心十足的。

經曆過這一次,她開始信任自己、也開始信任傅行野對自己的感情,不再因為一點細枝末節就患得患失。

同時,柳懿不知道是因為遠離了聶家人,還是因為有了小醜醜,整個人的精氣神完全不一樣了,眼角眉梢不再是以往的愁苦,隨時都帶著溫柔而幸福的笑意。

隻是,聶長歡有時候突然轉頭看她,會發現她總是注視著自己,但又好像是透過她在看一些很遙遠的東西。

聶長歡追問過她幾次,柳懿隻是說,因為擁有她這樣優秀而且孝順的女兒,覺得太幸福了所以忍不住看她。

聶長歡沒再追問,一邊陪著柳懿一邊忙自己的學業。

在這期間,傅行野來看過她一次,但也隻是呆了兩三個小時,又飛回了鯨城。

唯一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給小醜醜取名,聶長歡原本以為這事得糾結幾天,結果柳懿早有打算。

她給小醜醜取的大名是:柳錚。

是要他有錚錚鐵骨,不像她柳懿懦弱可欺。

聶長歡隻是沒想到,柳懿會讓小醜醜姓柳。

她都可以預想到,要是鄭舒英知道了這事,又該鬧得怎樣天翻地覆。

果然,在柳懿給小醜醜打了出生證明後,鄭舒英很快就找過來了。

她進來二話不說,就想給柳懿一巴掌,被聶長歡擋住了。

鄭舒英冷笑一聲,轉眼就又要去搶月嫂抱著的孩子。

那麽小的孩子啊,哪裏禁得住成人爭搶,哭的撕心裂肺,柳懿也哭的撕心裂肺,月嫂嚇得都想逃走了,聶長歡覺得寒心極了,本不該對鄭舒英這個奶奶動粗,可那天,她實在忍不住,狠狠地推了鄭舒英一掌,從月嫂懷中抱過小醜醜給柳懿後,將兩人護在了自己身後。

鄭舒英被推倒在地,不可置信地呆了好幾秒,隨後就在門口一堆看熱鬧的人的目光中暈倒了,並且入院了。

原本好好的時光,因為這一件事,瞬間又陷入灰暗裏。

晚上,聶長歡見柳懿在發呆,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跟她說了聲對不起。

聶長歡原本以為柳懿是在想鄭舒英的健康狀況,畢竟她有高血壓,哪裏想到柳懿說:“長歡,我隻是擔心,我和錚兒會給你惹麻煩,要不……”

柳懿一時嘴快,說了“要不”後就抿緊了唇。

聶長歡追問了幾次,柳懿也隻是笑,最後隻說:“我想要不你回鯨城算了,但我知道你肯定不忍心留我和錚兒在這兒,所以也就沒說了。”

這話提醒了聶長歡,她順勢把自己考慮了很久的事情跟柳懿說了:“媽,等您休息好了,跟我一起去鯨城吧。之前聶……爸和奶奶拿錢在鯨城給我買了一套房子,現在不管他們是否反悔,那套房子都在我名下了。我和你還有小醜醜,我們三個人一起住,再也不回這裏了,好不好?”

柳懿嘴角動了動,沒笑出來,也沒出聲,她低下了頭。

聶長歡以為她是怕給自己添麻煩,趕緊說:“而且還有不到一個月我就要開學了,您要是不跟我一起走,我也不去學校了。我馬上還有一個重要的特招生考試呢,也不考了,我就在這兒陪著你和小醜醜。”

柳懿歎氣,答應了。

聶長歡瞬間雀躍了,免不了開始計劃往後的生活。

但事情往往沒有她想象的那麽簡單,鄭舒英入院後,聶悅山又找上門來了。

加上林芸給自己生的倆,聶悅山已經有三個女兒了,這好不容易有了個兒子,怎麽可能輕易放手。

但他表現得比鄭舒英冷靜,從包裏拿出一張卡,拍在了桌子上:“我知道你跟我鬧、跟我媽鬧,是覺得這些年受了委屈,想拿兒子當籌碼。行,柳懿,我依了你,這卡裏有一百萬,你想走就走,但是兒子必須回聶家!”

柳懿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他,沒什麽表情也沒說話。

聶悅山等了會兒,沒了耐心:“我知道你打的什麽算盤,你別以為你跟著這個死丫頭去了鯨城就萬事大吉了。你不是不知道,朝楊那個項目我已經拿到審批,很快就要開工了。所以過不了多久,我們全家也要搬去鯨城。”

像是有些得意似的,聶悅山頓了下,勝券在握地又用手指戳了戳那張卡:“你現在答應,還可以有一百萬私房錢,過了今天,可就沒這回事了。”

說完,聶悅山轉身就走,走了幾步,見柳懿仍舊沒什麽反應,他不由皺眉回頭:“你可要想好,以後長歡讀書工作,可都還要不少錢。這一百萬,你隻會覺得不夠花!”

這裏麵沒提兒子,意思是兒子以後的花費,他聶悅山會承擔。

聶長歡抬眼去看聶悅山,沒想到他這個父親竟然就這樣拋棄了她這個女兒。但是轉念一想,自從自己去了鯨城,他就從沒管過自己,好像沒有過她這個女兒一樣。

是了,聶家早就拋棄她了。

隻是他這個丈夫和父親這樣,柳懿會有多心痛呢?

聶長歡去看柳懿,柳懿終於笑了聲。

她第一次看見柳懿嗤笑出聲,然後聽見柳懿說:“滾。”

聶悅山瞪大眼睛:“你說什麽?!”

他的拳頭捏得咯吱作響,聶長歡怕他發狂,趕緊攔在他麵前:“您要是不走,我馬上打電話給傅行野,讓他插手朝楊的項目!”

聶悅山已經拿到審批文件,想要直接摘掉這項目是不可能了,但傅行野若是插手,項目的開展就勢必艱難。

聶悅山咬了咬牙,腮幫子的肌肉扭曲著動了動,他抬手指了指聶長歡,又看向柳懿:“你與我還沒辦理離婚,隻是分居,你以為你就能跟我聶家擺脫幹係了?!還有你這個死丫頭,我這個當父親的,遲早找機會教你尊敬長輩!”

說完,他抬步往外走,走了幾步,還不忘回來把卡拿走了。

有一個這樣的父親,聶長歡覺得嘲諷,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而柳懿,淚如雨下。

她還記得當初柳家破敗時,聶悅山開了一夜的車過來接她、說要娶她、要照顧她一輩子的場景。

可如今,聶悅山已經不像個人了。

聶長歡安慰不了她,等到她和小醜醜終於睡了以後,她窩在沙發裏,想起聶悅山和鄭舒英馬上也要去鯨城,就覺得窒息,大概快淩晨的時候,她才想起要去看一眼自己的手機。

傅行野給她打了好幾通電話。

她給他回了微信消息,見他沒回,就沒給他回電話,想了想,還是把今天發生的事在微信上跟他簡略說了下,說著說著,就那麽窩在沙發裏沉沉睡去。

然後,她是被柳懿搖醒的。

聶長歡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先是看到柳懿帶笑的臉,再看到她紅腫的眼睛,就忍不住輕喊了聲媽。

柳懿側身讓開:“趕緊起來,有貴客來啦。”

聶長歡揉了揉眼睛,又盯著柳懿身後慈愛笑著的人看了幾眼,才驚喜地站起身來:“外婆!?”

陳心嵐笑著迎過來,擁住奔過來的聶長歡:“哎喲小心,別摔倒了。”

聶長歡不好意思地笑笑,彎腰將自己帶到地上的毯子撿了起來,疊好放在沙發上後就請陳心嵐坐。

陳心嵐一邊打量這套房一邊坐了,問一旁站著的柳懿:“孩子呢?能抱過來我看看嗎?”

“當然。”柳懿轉身出去,很快就帶著月嫂和孩子一起回來了。

陳心嵐立刻站起身,雙手抱過小醜醜,憐愛地逗他、跟他說話。

大約十來分鍾後,陳心嵐讓月嫂又把孩子帶了出去,輕輕拉著柳懿的手說:“我們行野知道你們在這兒受了委屈,他自己走不開,就讓我過來一趟。不過,我也早就打算著要過來跟你見一麵的。小柳,我想單獨跟你說幾句。”

見陳心嵐這麽說,聶長歡隱約感覺到什麽,但沒敢深想,就跟著月嫂一起帶著小醜醜出去了。

兩人剛帶著小醜醜走到樓層小花園,傅行野就給她來了電話。

“外婆到了?”

“嗯。”聶長歡原本想說傅行野不該讓外婆這麽大年紀還奔波,但想了想,隻是道謝,“傅行野,我真的覺得欠你太多了。”

“欠?”

聶長歡抿唇:“好吧我用錯詞了。”

傅行野似乎笑了下。

聶長歡問他:“你最近怎麽樣?有沒有好好休息?”

“還行。”傅行野默了下,“我這會兒在機場,準備去國外請一位知名醫學專家。”

聶長歡腦子裏嗡了聲,閉了閉眼才聲音微啞地問:“唐斯淮他……”

“目前沒什麽進展,不過聽說這一位本事了得,你不必擔心。”明明是傅行野自己提的這個話題,現在他又不高興聶長歡追問了。

聶長歡有點無奈,還是柔聲跟他解釋:“有你在為他的事情奔波,我現在都已經很少會想到他了。傅行野,你不要……吃醋,好不好呀?”

她加了個語氣詞,傅行野隻覺胸腔裏一酥,嘴角立刻上揚。

聶長歡半天沒等到他回應,還以為他又生氣了,結果他突然問:“你答應沒?”

“嗯?”

傅行野不自在地咳嗽了聲:“外婆沒跟你說?”

“說什麽?”聶長歡迷茫了,但是突然想到之前陳心嵐看她的眼神,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恰好,柳懿在這時候出來,讓她回房間。

聶長歡看見柳懿麵帶喜色,看她的眼神又是喜悅又是不舍的樣子。

聶長歡心口砰砰直跳,進房間後有些不自在地喊了聲外婆。

陳心嵐朝她招了招手:“長歡,過來,坐到外婆身邊來。”

聶長歡依言過去坐了,陳心嵐立刻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輕拍了拍,跟柳懿笑著對視了眼:“剛才我跟你媽媽已經商量過了,你媽媽也同意了,所以現在外婆想要鄭重地征求你的意見。”

聶長歡飛快地看了眼柳懿,臉頰已經莫名其妙地燙了起來。

她沒敢看陳心嵐,聲音輕輕地答:“外婆,什…什麽事啊?”

其實她心裏已經猜到了,但此時此刻,她還得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反問了這樣一句,於是心裏頓覺更加羞窘不安了,手腳都快無處安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