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玉一番強調這簪子的重要性, 更是增強了韓昭昭套話的信心。

方才給曉玉看簪子,是隔了一段距離的,從曉玉的話裏, 她又得知這東西陳子惠不輕易讓別人碰,那這上麵的字以及最後落款的那個名字, 她便是不知道了的。

這樣才更好,她不會由著曉玉將她一會兒說的話與這簪子聯係起來。

韓昭昭把簪子收回來, 用手包住,重新插到了發髻當中。

又開口, 這回是說起了中山郡, 感慨了一句:“我父親這回去中山郡,也不知道情況如何。”

“姑娘放心,中山郡雖然是楚王勢力盤踞的地方,但是我們也有人在這裏。”

韓昭昭點了點頭, 卻是疑惑起來:“按理說楚王的封地在楚地,為何勢力卻聚集在中山郡?”

中山郡算是趙地,與處於南方的楚地可謂是八竿子打不著。

韓昭昭打探過,但自己也一直沒有把事情整得太明白。

“這事說來有些話長。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楚王要奪位,想依靠匈奴,便要在一個臨近邊境的地方發展自己的勢力。說實話, 並州是最好的地方,可是並州一係以顧鈞為首,明麵上上是聽楚王的, 實際上各自有各自的盤算, 於是, 他便將目光投到了中山郡。”

這一點韓昭昭知道, 但她知道的也僅限於這一點。

說完這段話之後, 曉玉斟酌了一下,才道:“其實還有一件事,因為我是中山郡的人,聽祖輩提起來過。”

韓昭昭聽她繼續說道:“其實,楚王的人很早就已經在中山郡紮根下來了。算起來應當是在太.祖皇帝駕崩後,由太.祖皇帝的弟弟繼位,他便要拉攏自己的勢力,那時候,恰逢清河長公主薨,他扶著清河長公主的靈柩去了中山郡,為長公主守過一段時間的靈,也是年年都要去往中山郡祭拜。”

“這事情應該屬實,清河長公主薨時,我五歲,家住在城外,離那墓地並不算遠,我曾在街道上見過他,不止一回,大致是暮春時節 ,他大概在中山郡逗留了一個月。”

清河長公主薨於三月初二,父親周恒薨於三月初五,僅隔三天,按說父母之喪為大,而楚王則不然,不回到京城參加父親的喪事,卻逗留在中山郡,那時候的楚王雖未及弱冠,可也已經十多歲了,這麽做於情於理皆不合,詭異得很。

韓昭昭的腦海中浮現出皇位之爭,但是又覺得這麽想,也不大對勁。

在周恒之後即位的是他的弟弟,即是太宗皇帝,終其一生,太宗皇帝都是想把皇位傳給這個兒子的,更何況,周恒臨駕崩時,他在遺照中立的是也是自己的弟弟,根本不存在父親奪兒子皇位的嫌疑。

“為何?”

韓昭昭越想這件事情越覺得禁不起推敲。

“我也隻是聽到別人說的,還夾雜了自己的推測,據說楚王與他的養母和姐姐關係極近,遠甚於他的養父。”

他的養父即是他的叔父——周恒。

“便因此逾禮了?”

“或許,畢竟這關係不是一般地近。”

“什麽意思?”

說起這事,韓昭昭瞬間警覺起來。

她這麽一問,曉玉說話的語氣也不如方才那般肯定了:“我這也隻是感覺,畢竟,咱當朝皇室的事情可真是亂得很。”

“怎麽個亂法?”

曉玉警覺地張望了四周,到了門口,確認門關得死死得,後又到了窗前,看到窗戶都被窗戶紙糊得死死得,才放下心來。

說話的時候,依舊是壓低了聲音:“尤其是太.祖皇帝的家事,我也是在這些年來聽到的別人說的,零零碎碎,真假不確定,但我覺得極有可能是真的。”

曉玉說起來的時候,字斟句酌,極是小心翼翼,韓昭昭預感得到其中涉及到的事情不簡單,甚至是見不得人的。

“是什麽?”

韓昭昭的心也被吊起來。

“據說清河長公主的生父不是太.祖皇帝。”

韓昭昭的手一抖,看向曉玉,她想起來當日秦縣丞說過的話,清河長公主與周恒勢不兩立,養死士,要取周恒的命,三月初二薨,自三月初二到三月初五這三天的時間,眾人都未見周恒露麵,三月初五,周恒駕崩。

從秦縣丞的話裏話外能透露出來,三月初二日,清河長公主與周恒拚了個魚死網破,惜敗,但死的時候也拉上了周恒陪葬,自從之後,宗廟之中便沒有了她與她母親的名字。

父女之間鬧成這種樣子也是少有的,這麽無情的父親也真是少見,韓昭昭想,若是她的父親在這裏,遇到了危險,必然是擋在她跟前,死命護著她,不讓她受到一丁點兒傷害。

“是誰?”

“她該姓江的。”

韓昭昭身子一顫,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猛地一滯。

“江家?不是說江家到了算是我父親那輩,隻有一個男丁嗎,偏他還早亡?”

同是京城的顯貴,知道這些事情,不足為奇。

“是隻有一個男丁,也是早亡了,但是他成過一次婚,娶的妻便是清河長公主的母親。江家的這位公子與太.祖皇帝交好,去世的時候,太.祖皇帝或許是對他做過些什麽承諾,反正他去世後,孝期一過,太.祖皇帝就再娶了他的妻。”

“長公主生在承平四年,薨於盛和二年,時年二十歲。”

韓昭昭算了一下兩個年號之間隔的時間,確實是如此,可是她知長公主薨日,卻不知她出生的日期。

一切被隱瞞得好好的,可越是刻意隱瞞,越讓她覺得有問題。

“你是如何知道的?”

“陳大人說的,我住的地方離長公主的墓碑極其近,這件事,也聽家中的老人說過,建造墓地的時候,有人參與了,看到了長公主的墓誌銘,上頭寫的就是生於承平四年,而太.祖皇帝娶妻的時候是在承平六年。”

周恒娶妻的時間韓昭昭是知道的,她聽到過街頭巷尾的風言風語,人們是慣愛把這種事情當做笑談的,據說當時的那場婚禮舉辦得盛大,京城裏的不少人皆知,畢竟,當時前朝正是烹油著錦之時,這婚禮,必須辦得盛大。

“所以,長公主本該姓江的?”

韓昭昭又念叨了一遍這件極其困擾她的事情。

“是,名字本該叫江婉的,聽人說,那墓誌銘上,都隱去了她的姓氏,墓誌銘是楚王組織寫下來的,是沒怎麽抹黑長公主。”

韓昭昭的手一抖,想著自己頭上的戴著的簪子,上麵的署名便是江婉,哪怕心裏有些準備,可也難以接受這樣的現實。

陳子惠和長公主的關係果然匪淺。

“姑娘,怎麽了?”

韓昭昭垂下眼睫,道:“我從來不敢想象真相竟然是如此。”

她斟酌了一下,又問道:“曉玉,這些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問出這話的時候,她在賭,賭曉玉對她有多麽信任,也算是間接賭陳子惠此時對她有幾分信任。

聽曉玉低聲道:“姑娘知不知道當年長公主曾經養過死士?”

“知道,他與我提過。”

“我的祖輩中就有她養下的死士,她生前隨著她在京城,去世後便去了中山郡,守在她的陵墓旁邊。”

說完這話,她長舒出一口氣,如釋重負一般。

“長公主養下來的死士,一半成了楚王一黨,另一半跟了陳大人。”

“為何會跟了他?”

韓昭昭大致是猜得到原因的,但還是問了一句。

曉玉未見猶豫,自然而然地,幾乎是脫口而出:“楚王非為明主,比當年長公主差得遠,若是長公主,必然不會與匈奴勾結,以奪位。”

韓昭昭點了點頭,也未多說什麽。

曉玉回答時的表現那般自然,看來,她知道得並不是很多,或許當時是年紀太小的緣故,也是因為不是陳子惠那個圈子裏最核心的人。

沒有事情是無緣無故的,陳子惠能走入這些人當中,必然是與長公主有著關係,從陳家那裏找是不大可能了,或許是緣自他母親那邊的。

韓昭昭略微低頭望了望這手上的鐲子,羊脂玉的,與那上麵鐫刻著江婉的名字的簪子是同種材質的,看起來像是來源於同同一個地方。

他說,這玉鐲和簪子是他母親留給他的。

玉鐲可能真的是,簪子應該不是。

反正,他母親家應當與長公主關係匪淺,不是自己的人,這些人哪能那麽容易就倒向陳子惠這一邊,沒有這一層根基在,他再能耐,那麽短的時間內也無法拉攏到這些人。

曉玉的聲音傳來:“所以,姑娘不必過於擔心了,中山郡那裏看起來都是楚王的人,實際上有很大部分人也是我們的,基本都藏在暗處。”

刀要使在刃上,人也要用到點子上,往往藏在暗處的人才是最關鍵的。

這一點,韓昭昭深知。

陳子惠不用多麽擔心,她清楚,可那邊都是陳子惠的人,對於她會如何,便是不知道了,他們兩個實際上本就不是一條心的,也隻有曉玉會這麽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