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子惠離開了,走的時候麵帶笑容,一點兒也不見擔心的模樣。

他走之後,偌大的院子……◎

陳子惠離開了, 走的時候麵帶笑容,一點兒也不見擔心的模樣。

他走之後,偌大的院子, 隻餘下韓昭昭和幾個侍衛。

知在這個時候還能在院中看守的侍衛必然是陳子惠極其親信的人,不是她能拉攏得來的, 與他們無甚話可說,剛剛在院子中, 也幾乎把景致轉了個遍,該記的地方已經記清楚了 , 她便進了屋裏頭。

一切都是熟悉的布置, 隨意找了一把椅子一坐,再舒適不過,隻是忽然想到這是在別人的家裏頭,那股舒適感便散去了大半。

身上帶著的還是別人的東西。

這玉鐲是她特意戴在手上的, 她知道,陳子惠必然會注意到她手上戴著的東西的,若是見了這個鐲子,算是正合他的意。

還有他送給她的簪子。

他走後,韓昭昭便將簪子從頭上拔了下來,驀地想起方才裝著簪子的盒子, 一愣,將簪子放在手心端詳了片刻。

與鐲子的質地一樣,都是由上好的羊脂玉製成, 摸起來冰涼, 手感是極好的。

翻來覆去看了幾眼, 又用手摸了摸, 她注意到上麵似乎有細微的凹凸不平的痕跡。

仔細一看, 似乎有字。

屋裏有些暗,看不大清楚,她把玉石拿到陽光下,終是看清了個大概。

上麵寫了一句詩,“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1)。

詩句寫的是江南一帶的風景,以梅來寄托相思之情,委婉含蓄。

韓昭昭抬頭,窗外正是一樹樹的梅花,花還未開,陳子惠的院子中,見的最多的便是梅樹,數不勝數,她記得,他常穿的一件鵝黃色的衣服,袖口繡的就是一簇鮮豔張揚的紅梅。

手撫上這幾行字,瞧著刻上去的字體甚是娟秀,像是女子所書。

她猜測刻字的人是陳子惠的母親,能刻出這樣字的,應當是一位博學多才的女子。

接著往下看,卻見底下還有幾個字,看樣子是個人名,名為江婉。

是個她不識得的名字。

莫非陳子惠的母親名為江婉?這姓與名之間無一不洋溢著江南水鄉的氣質,倒真是合了剛才的那句詩了。

知陳子惠的母親應當是富貴人家出身,韓昭昭便尋著自己的印象,找那一輩中姓江的,在京城裏叫得上名字的。

確實有一江姓人家,祖籍在江南,家族興盛的時候,曾有族人在前朝做過尚書令。

可江家人丁稀少,到了他們祖父這一輩的時候,家中隻有一個男丁,未及弱冠,不幸早亡,未留下一個後代。

況且,江家與當朝的皇室周家交好,那個早亡的人與衛國的開國皇帝周恒是摯友,因病亡故之後,周恒去祭奠過他,哭得甚是悲戚,京城裏的人皆知,傳為美談。

不光與人對不上,若是真的如此,陳子惠不可能這麽痛恨當朝的皇室。

可是,除了這家,京城裏再也沒有什麽顯赫的江姓人家了。

越想越找不到頭緒,韓昭昭翻過玉鐲,上頭光溜溜的,一個字都沒有。

似乎從這裏開始,線索就斷了。

手捏緊了這個簪子,恍然記起這上麵還有一個字——婉,婉是女子之名,在這個時代,女子的閨名是不願輕易告人的,從這裏尋更難。

總共在上一輩中,她知道的女子閨名就沒有幾個,似乎就沒有一個名字中帶“婉”字的。

待要放棄,另尋條路的時候,忽然想起一個模模糊糊的事情來,不久前,她在那間茅草房裏見到秦縣丞的時候,他提起來清河長公主,她問了清河長公主的名字,秦縣丞說,她單名一個“婉”字。

她的父親是周恒,她該姓周的,若是她的東西,上麵留的名字該是“周婉”二字。

無奈,她將簪子攤在手心裏,這玉質是上好的,這簪子的形製是極典雅的,就連上麵的詩句都帶著一種平實的美感。

放在她的手中,卻有沉甸甸的感覺,一個簪子,是陳子惠給她的,有著說不出來的曆史。

日頭漸漸地往中天上移,陽光透過窗戶灑到房間裏,屋裏亮堂起來了,她也看得清楚了些。

屋裏的擺設都是與她之前的房間裏別無二致的,有些細小的擺件沒有要來,那一處便是空著的。

翻了一遍,想找到有用的線索,結果什麽都找不到,也是,在這間屋子裏很難找到什麽的,既是讓她住在這裏了,陳子惠又怎麽會把重要的東西放在這裏。

她該死心了。

韓昭昭重新把簪子戴回到頭上,手鐲戴到腕上,倚在榻上等陳子惠回來。

從未有過一刻,深陷懷疑當中,感覺時間過得如此之慢。

經曆了這幾天的折騰,許久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了,縱然心裏壓著那麽多的事情,可她倚在榻上,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地就快要睡著了,忽然,外麵的腳步聲驟起,被驚到,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

是陳子惠回來了。

她草草地披上一件大氅,開門迎了出去。

“怎麽樣?”

迎麵見到陳子惠的臉色不大好,略有些蒼白。

“沒什麽事,我把責任擔下來,陛下把我貶了一級。”

韓昭昭的手下一緊,知道此時自己該揪心 ,與他共情起來。

眼裏一下子蓄滿了愁緒。

“陛下都說了什麽?”

“沒什麽,不過是嗬斥了我一頓,說我辦事不力。”

這結果他早已經預料到了,罵一頓,貶了官,他都不在意,反正到了現在這個時候,皇帝是不可能把他的官給免了的。

“那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

“不會的,沒有把我逐出京城就是了。”

陳子惠握住她的手,冰涼又有些顫抖,看起來是嚇到了,還被嚇得不輕,貼到自己的臉上,溫了溫。

隻要他人還在京城,事態的發展就沒有脫離他可控的範圍,就算是被貶了官,等皇帝的氣一消,就會把他再提拔起來。

“真的嗎?我瞧著你的臉色不好,不必太悲戚,其實官位什麽的乃是身外之物,現在失去了,或許在以後的哪一天,會以別的方式返回來,常言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所依。”

“我知道,隻不過今天確實有些不快。”

把她的手放到唇邊,貼了貼,一邊道:“畢竟是挨了陛下的一頓罵,不過見了你,被他罵一頓也無妨。”

說到後一句的時候,聲音格外溫柔,仿佛在蜜裏浸染了一遍。

一陣風吹過,帶來絲絲寒意,陳子惠將韓昭昭的衣服往緊裹了裹。

“回屋去吧,摸著你的手,都是冰涼的。”

這叫摸?到現在,她的手還貼在陳子惠的唇邊。

她沒說什麽,陳子惠攬著她進了屋中,關緊了門。

韓昭昭還是糾結著陳子惠被貶官的事情,試圖從他那裏探聽到口風。

他又一次抓住了她的腕,把她的手拉到了他的唇邊,韓昭昭也是識相,手在他的唇邊輕輕蹭了蹭,一股子酥麻的感覺,挑.逗著他的神經。

“可是把你貶了官……”

不待她把話說完,陳子惠就打斷了她,不在乎官位,一門心思全係在了她的身上,唇在她的手上遊移,如見到了獵物的猛獸一般貪婪,努力掩藏著自己難以壓製住的欲望。

沉浸在她的溫.柔.鄉中,聲音已經含含糊糊:“無事的,你不用在意。”

雖說韓昭昭是在勸著他的,莫要難過,要看開些,可實際上,她那副樣子,真真是比他自己都還要難過。

這也怪不得她,畢竟不久之前,她的父親就經曆了一次貶官,弄得她家幾乎是傾家**產了,路上又遇到好幾次楚王派過來的人謀殺,她不怕,才是怪的。

“其實,在我這裏,貶了個官,真的不是件大事,不消幾天,就會被提拔起來。”

他對時局摸得清楚,知道現在皇帝離不開他,此時此刻,他就算請辭,皇帝都沒有這個膽子,還有他那個好弟弟在等著他早日駕崩,奪了他的位子,必須拿個人抵擋在他的麵前。

這貶官,不過是皇帝的氣不順,他受不住秦縣丞這麽重要的一個人居然在半路上死了,他沒有機會見到秦縣丞,質詢他一些事情,至於這些事情,淨是皇室裏的一些醃臢事,對著別人都說不出口。

“真的嗎?”

“真的,你放心,迎你進門的時候,我定然坐的不是現在這個位子。”

手輕輕地刮過韓昭昭的鼻梁,鼻尖一癢,埋頭在他的懷中蹭了蹭。

人解下了大氅,又餘下了平日在屋裏穿的比較薄的衣裳,輕.薄的衣服籠罩著身體,勾勒出玲瓏的曲線來。

蹭到他的懷中,不由激得他心頭火起,想起在那日,他是見過她的鎖骨的,還有光滑的肩膀上吊著的一對帶子。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她還沒有成為他過門的妻,他該守禮,該等待著那一時刻的道來。

他沒有使上多麽大的力氣,便推開了靠在他懷裏的韓昭昭,韓昭昭被推開,一驚,忙回頭,眼神裏帶了恐慌。

知他因為被貶,心情不大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裏得罪了他。

隻聽他道:“莫要挨我,我怕我克製不住。”

作者有話說:

(1)引自《西洲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