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地出去,陳子惠手中拿著兩塊布料,韓昭昭欣賞著白白得來的鐲子,倒是自在。

剛出來,就碰到了從門口進來的秦縣丞。

韓昭昭看見他,一愣,若不是陳子惠叫了他一聲“秦大人”,又見到他穿了一身官服,她根本認不出來這個陌生的中年男人是誰。

正在她遠遠地看著秦縣丞逐漸走近的時候,陳子惠主動後退一步,與她站在了同一排,與她保持著近卻適當的距離。

陳子惠一站到她身邊,身邊就有一股子威壓之氣,讓她不舒服得很,轉念又想到自己的目的,陳子惠願意以聯姻之名拉近兩家之間的關係,她也樂於順著陳子惠遞出的杆子往上爬。

渣女為了套出真相,騙人騙心,決不留情,最後看誰騙過誰。

秦縣丞在遠處就看到了陳子惠手中的布料,是女式的,身邊站著的是韓昭昭,一見就是為她準備的。

韓昭昭也頗為配合陳子惠,又離他近了一點兒,這般主動,卻整得陳子惠有些無措,把手上的衣料捏得更緊了些。

秦縣丞走過來,見到的就是這般場景,瞧見韓昭昭,十分親熱。

“看韓姑娘的臉色還好。”

秦縣丞清瘦,笑起來和藹,看著她,便像看著孩子一般慈愛。

“燒已經退了,現在好多了。”

韓昭昭努力表現出對他熟識的樣子,但是自從他家的管家拿著假賬本騙過她,對著秦縣丞,她都有警惕之心。

“燒退了就好。”

秦縣丞依舊是笑著,他不善言語,講完了這兩句話,也找不到什麽其他的可以寒暄的話,站在這裏,尷尬地笑笑。

陳子惠識趣地替他解圍,帶他進屋,一路上說的大多數是關於他被燒了的房子的事情,連公務說得都少。

陳子惠與他並不熟識,韓昭昭感覺得到他問的話中透露著隱隱的不自然,話似乎是刻意問出來的。

房子被燒,不知是何人在後麵指使。

韓昭昭看不見前麵兩個人的表情,但感覺這裏頭似乎是有事兒。

說話的功夫,還不忘用溫和的眼神看韓昭昭,韓昭昭也十分配合,在外人看來,一副郎情妾意的樣子。

秦縣丞看著他們,也笑出來,拿出手中提著的袋子,要遞給韓昭昭:“路過的時候,在街上買的,也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你拿著吧。”

他也不會給韓昭昭拿什麽值錢的東西過來,本就是一個清廉的人,據說這次火就是從他家那裏點起來的,他家燒得比韓家還嚴重。

韓家是庫房都被燒了,他家是幾乎燒了個幹淨,因為是一個人,沒錢,也要不起太多的下人,他們這些人最近一直在衙門裏住著。

雖然感覺和他不大熟識,但想是他的一片好心,韓昭昭欲伸手接過,被陳子惠笑著擋在前頭,雙手接過。

“多謝。”

陳子惠道過謝後,回過頭來,把東西擱在小桌子上。

轉頭的時候,還衝韓昭昭一笑,眨了眨眼,韓昭昭昭低頭,似是因羞怯避著他的目光。

正巧桌子上有一壺水,燒好沒多長時間,他便拿出幾個杯子,先倒上一杯,遞給秦縣丞,又一杯,遞給韓昭昭,沒成想,她還在站著。

“坐下吧。”

陳子惠一隻手端著杯子,另一隻空出來的手正把椅子拉到韓昭昭的身下。

一身嫩黃色的衣服襯得他這個人格外明媚,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陳子惠的手握住杯子,遞到韓昭昭手中,杯子小,韓昭昭接過來的時候,不免與他的手相碰,冰涼的玉鐲撞到他的手上。

他的手移動,露出杯子上的紅梅圖案,與那白玉鐲擺在一起,如白雪中綻開的一朵紅梅,分外奪目。

陳子惠手已經鬆開,韓昭昭一愣,手沒抓穩,杯子一滑,往下落,濺起來水花。

杯子裏的水還有些燙,激得韓昭昭手往回縮了一下,來不及再去接住那杯子。

眼見杯子就要落到地上,陳子惠眼疾手快,托住,杯子晃了兩下,又有幾股水飛出來,落到陳子惠的手上。

水燙,水花觸到他皮膚的時候,一陣火辣辣的痛。

他蹙著眉,手托住這杯子,重新放回到桌上。

一些水濺到了衣服上,還有的濺到他的手腕上,燙紅了一小片。

陳子惠無暇顧及,連吹一下都未,對著韓昭昭目露歉意:“燙著了嗎?拿水衝衝。”

對秦縣丞又道:“失陪一會兒。”

帶著韓昭昭去這屋子裏的水盆處,舀了一勺水,灑到她的燙紅了的手腕處,水澆在手上,涼意傳來,頓覺舒爽。

“抱歉,沒想到給你拿的水是燙的。”

韓昭昭忙道:“是我一時間走了神,手沒拿穩。”

她見陳子惠拿舀子舀水的那隻手正是被燙的,卻若無其事一般。

被水澆完了兩下後,韓昭昭被燙的手腕也覺得不是剛才那般難受了,陳子惠握著舀子的手勁不大,她略微一使勁,就奪了過來。

“我瞧瞧你被燙的地方怎麽樣了。”

被韓昭昭突然從手裏搶過舀子,陳子惠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未及答話,韓昭昭的手觸碰到他的肌膚,很快,袖子被人拉上來一點兒,一絲涼意泛上來。

這回是韓昭昭給他舀水,細白的手腕上玉鐲搖來搖去,陳子惠已不甚感受到涼意了,隻瞧著韓昭昭的動作,手一傾斜,水落下來。

他不知道為何,她關心起自己來,甚至還給他挽起袖子來,腦中又浮現她前些天燒得厲害時,把他認成為了別人,扒住他的袖子,讓他不要走。

一時間,他的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滋味。

韓昭昭往他的手腕處澆水,問道:“好些了嗎?”

“沒事了。”

讓秦縣丞久等,他的心裏過意不去,被水澆過後,手腕處也確實不似剛才那般疼了,他便回去了。

這麽一折騰,不論剛才心裏有多麽狼狽,陳子惠回去的時候,依舊恢複了平常的神色,和秦縣丞說話,這一次,不再是房子,換成了公務,有關邊境防備匈奴的事情。

待陳子惠和秦縣丞說話的時候,韓昭昭尋到了剛才陳子惠拉過來的那把椅子,坐下。

這回,趁著陳子惠和秦縣丞說話的功夫,她端詳著秦縣丞拿來的那盒子,盒子裏裝的應該是秦縣丞在街上買的點心。

她自小上街必買些吃的東西回來,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人應該再清楚不過。

她的眼睛瞟著別處,實際卻認真地聽著這兩個人的對話,似有玄機,問答的時候在刻意隱瞞著什麽。

秦縣丞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送完了東西,也沒什麽話可以說,話題幾乎都是由陳子惠開啟的,兩人一問一答,氣氛一時有些尷尬,她注意到兩人的臉色都有些不自然。

陳子惠一邊套著話,一邊與韓昭昭表演著,沒有什麽共同話題,雙方該套的話都套完了,不一會兒,這天就聊不下去了。

臨走的時候,陳子惠又塞給秦縣丞些東西,秦縣丞笑著接下,眼睛先看向韓昭昭,後又掠過陳子惠,他會心一笑,眼神中卻有隱隱的遺憾。

秦縣丞是官位雖遠比不上陳子惠,但勝在年長,又有與韓昭昭父親的一層關係放在這兒,陳子惠對他態度尊敬,帶著韓昭昭直送他到院外。

秦縣丞一走,陳子惠跟變臉兒似的,神色立馬沉重下來,從秦縣丞的表情、言語中,他發覺有鬼。

這詭異之處搞得還不小,牽連到的不僅僅是楚王。

他又想起了那個給韓昭昭書的人,悄無聲息地,他是派人去查探了,但查探的結果多半是什麽都沒有發現。

算上上輩子,這也還是頭一次,別人的一場戲能演得讓他如此迷惑,一點兒頭緒都摸不到。

回屋後,韓昭昭拿起秦縣丞送給她的東西,正欲走,卻被陳子惠攔下。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韓昭昭一眼,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別人給你什麽東西,你就拿什麽嗎?當都是我給你?”

韓昭昭一愣,抬起懵懵懂懂的雙眼,問道:“什麽意思?”

說是這麽說,她手中卻還提著盒子不放。

韓昭昭未動,陳子惠走到門口,把門關上。

“哐”地一聲後,她猛地抬起頭。

屋裏隻餘下他倆人,憶起方才舀水時,陳子惠那雙眼睛遊移在她的手腕上,看著手腕上的鐲子,如同欣賞一件絕美的藝術品一般。

陳子惠走近,她往後退了一步,裙擺一晃,蹭到了身後的梨花木椅子上,她的雙手撐住了椅子的扶手,白玉鐲撞到木頭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為了躲他,韓昭昭的手撐住了椅子扶手,身子還朝後仰,若是略把她的身子往下按……

這些想法在陳子惠的腦中轉瞬而逝。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低啞:“你知道秦縣丞是什麽人,你就敢拿他的東西?”

陳子惠不由分說,上前一步,捏住韓昭昭的手腕,把盒子從她手中拽出來。

韓昭昭與他挨得近,他溫熱的鼻息撲到她的臉上,她以為他會做什麽,心“砰砰”地跳,沒想到陳子惠隻是從她的手裏把盒子奪過來。

陳子惠似笑非笑地瞧著她怯怯的小臉,聽見她開口道:“他是什麽人?”

聲音軟軟糯糯的,勾斷他心裏的一根弦,他瞧著韓昭昭,像瞧著一隻羽翼未豐的小雀兒。

看著獵物在掌心中,而不自知,奮力掙紮卻分不出去,他覺得分外有意思。

“你坐啊。”

陳子惠先尋了個座坐下,示意韓昭昭坐在他旁邊的那個位子上,兩把椅子挨著,陳子惠的手肘擱在椅子間的把手上。

韓昭昭無奈,坐到椅子正中間的位子,手交錯著搭在腿上,略有些拘束,低著頭,一綹烏發垂在耳側。

陳子惠瞧著她這模樣,手扣了扣椅子扶手,緩緩開口:“還記不記得那天秦府的管家給你的假賬?”

“記得。”

“那是他設下的局,好似他是被冤枉的那個,坐了牢,還被底下的人背叛,這回房子被燒也是給人這種感覺。”

“你知道了什麽?”

韓昭昭的聲音有些顫,通過之前發生的事情,她就猜測秦縣丞的事情不簡單,看陳子惠這樣子,恐怕比她想的事情還大。

陳子惠的表情像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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