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他回來了

落梅園,書房。

師輕青還能清楚地記得,第一次來時的場景,帶著忐忑帶著好奇,如今再來,雖還是有些忐忑,卻頗有種物是人非的隔年感。

師輕青進來時,師相正盤坐在靠窗的朱漆金雕簷拔步榻上,桌上點著燭火,時不時地因著窗外的春風忽閃忽閃,總以為下一秒就會熄滅的燭火卻總是在一秒依舊為眼前人照亮。

師相見師輕青前來,忙要起身行禮,被師輕青上前攔住了,“爹爹莫要折煞青兒了,在師府青兒便是爹爹的青兒,若是爹爹還要給青兒行禮,豈不是跟青兒生分了!”

師相聞言隻好作罷不再堅持,欣慰地點了點頭,便依了師輕青。

完後,師輕青便靜立一旁,自然熟稔地拿起桌上那對金蟾硯磨了起來,看著桌上堆滿的奏章和師相奮筆疾書的模樣,心生關切,“爹爹怎不用夜明珠,如此,豈不傷了眼睛?”

師相的手不停,輕笑道:“青兒,你看窗外可有看見什麽?”

師輕青不解,但還是依著師相所指望了過去。

一望便不禁呆了一呆,月光清亮下,那株一半梨花一半桃花開得正豔,隨著春風陣陣亦是落滿了一地的粉白。

像極了花海。

幽幽的月光灑在落花之瓣上,顯得斑駁6離,雖有些清冷卻別樣灼目。

半晌,未曾聽到師輕青的回答。

師相不由緩緩抬起頭,見她怔怔地模樣,一笑,“美嗎?”

師輕青聞言,呢喃出聲,“好美!”

師相瞧見師輕青模樣,本就比同齡人生得矮些又是格外的瘦弱不堪,閃過一絲憐愛,示意她坐於對麵榻間,“青兒。今日你在書院的事我也聽說了,看來你娘親將你教導得很好!”

師輕青眼皮一跳,這麽快就知道了?

這倒是第一次從師相爹爹嘴裏聽到‘娘親’二字!

師輕青低了低頭沒有說話,亦不知該如何說起。那事,橫在兩人之間,如同溝壑,深不見底。

“可還是怨爹爹不為你娘親做主?”

師輕青緩緩抬起雙眸,迎上師相爹爹頗為無奈的麵容。輕聲道:“爹爹定是有自己的難處吧!”

師相聞言欣慰一笑,“青兒長大了,雪桃真是死也瞑目、也安心了!”

瞑目?安心?

嗬——

“爹爹,青兒有一事不解。”仿若被月光照亮,師輕青神情格外清冷,迎上師相的目光,讓人心內一震。

“何事?”

“那日在娘親下葬之時青兒好像看見了爹爹,但是瞧不真切,爹爹當時可在?”

“雪桃去世之時我猶在蒼林城處理皇上指派的事務,未能及時趕回來。怎麽,你是如何見著我的?”師相一臉疑惑,說著便擱置了手中的筆認真瞧著師輕青,等待師輕青接下去細細訴說。

師輕青見狀便笑了笑,“那日霧水大,許是青兒瞧錯了!”

師相聞言亦不好再追問什麽,以為師輕青隻是隨口一問,便又囑咐了幾句在學院的事宜後道:“這些奏章我需要幫皇上分個輕重緩急再呈上去,還有得忙,青兒你去跟你大娘說一聲。晚膳不用等我了!”

師輕青淡淡掃了一眼一旁一摞摞的奏章,知道師相爹爹今夜定是夜不能寐,不敢再過多叨擾,站起身子便準備告退。“是,爹爹可要注意身子,莫要累壞了,待會兒讓夏總管送些吃食過來吧!”

師相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依舊奮筆疾書,燭火應在師相的臉上。線條上打了一層柔光。

“那青兒告退!”

師相從鼻音裏出悶聲道:“嗯!”

末了,又道:“叫她們幾個不必過來請安了!”

師輕青輕聲應了句,便退至了門外。

在門外候著的夕兒聽見響動,忙迎了上來,“橦嬤嬤已在準備膳食,小姐餓壞了吧!”

師輕青淡淡地點了點頭,望了望夕兒欲言又止。

“怎麽了?小姐,相爺可是說了什麽?”夕兒雖大大咧咧但瞧人瞧得仔細,尤其是對師輕青,見狀,不由關切地問道。

原本想要問一下夕兒那日是否有瞧見一人遠遠地持一柄湛藍傘站在娘親下葬之處,師輕青卻突然想起,那日,自己亦隻是一晃眼見著了一柄湛藍傘,傘下人的麵容如何也瞧不真切,再者,方才師相爹爹顯然並未有所隱瞞,再問,也不過是讓一個人多一份擔憂罷了,絲毫也無濟於事。

“我就是餓了,我們走快些吧!”師輕青努嘴一笑,挽著夕兒的手臂大步流星走了起來。

“小姐,走得慢一些,如此行步可不成樣子!小姐……”

師輕青才不理她,抱著她的手臂繼續橫衝直撞。

到了青園,還未進門,便大聲嚷著,“啊——終於到了,橦嬤嬤快點準備膳食,好餓啊!”

“嘁,你餓死鬼投胎嗎?”師姝媚立在一旁一臉鄙夷,一副不屑與君為伍的模樣。

師輕青這才意識到師姝媚與師疏影也在門外,似是去落梅園給師相爹爹請安。

聞言,轉頭不予理會,簡直是打不怕的小強。

“恩兒,你去告訴大娘,就說爹爹吩咐晚膳讓大娘不用等爹爹了。”師輕青偏頭對迎出門來的恩兒囑咐道。

恩兒躬身行了一禮,應了句是便準備前往落梅園。

師輕青滿意地點了點頭,似想起什麽似的,大聲喊了句:“恩兒,爹爹還囑咐了說讓一些閑雜人等也不要過去打擾他!”

卻是對著師姝媚與師疏影兩人。

“喂,你說誰呢!”師姝媚簡直像個氣球,一點就著,一點就爆!

“我說閑雜人等!”

“你說誰是閑雜人等?”

“閑雜人等啊!”

“你把話說清楚!”

師輕青努努嘴,這話說得還不夠清楚?

一旁的夕兒青筋暴跳,正低頭抖索。

師姝媚身後的婢女亦是忍俊不禁,憋笑憋得十分厲害。

一旁的師疏影無奈地撫了撫額,勸道:“好了,我們回去吧!”

師姝媚見狀,許是反應了過來,叫囂著就要衝上來。

師輕青冷笑一聲,“你可得掂量清楚,你若敢動手,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明明師姝媚才是居高臨下的那人,卻被師輕青眼中的漆黑雙眸裏深不見底嚇得生生後退幾步。

許是想起師容嬌外祖父一事,師姝媚眸中閃過一絲懼意,隨即掩過,對著師輕青狠狠地道:“算你狠!”

說完,拂袖離去。

師疏影亦隻得緊隨其後,匆匆忙忙地走了。

師輕青努努嘴,與夕兒相視一笑。

“走,回屋!”

…….

春夜的風不幹不烈卻帶著沁人心脾的涼意,師輕青突然想起那句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雖然,牽牛織女星沒見著,但這滿天繁星,閃爍銀光,燦若星漢,著實讓師輕青震撼了一把。

自從上次經一帶師輕青來過之後,師輕青便愛上了這裏,特地命人造就一把能上來的扶梯,嗯……雖然姿勢醜是醜了一點兒,但架不住上頭的風光好呀!

師輕青正喜滋滋地望著眼前美景,突然見一人負手立在飛簷尖角處,神情清冷,墨三千正隨著風四散開來,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祗。

看得師輕青不由怔了怔,悄然良久,銀霜般的月光鍍在她玉白脖頸,再落於飄飛衣袖,就這樣,似已相望千年。

師輕青眼眸一閃,不動聲色地挪了挪目光,向下喊道,“夕兒,幫我扶著,我要下來了!”

半晌,夕兒的大嗓門傳來,“來了,小姐!”

不敢再抬頭,那人的神情,就似在華麗碧光裏綻放的淡金曼陀羅,皎皎如月,卻平添了幾分妖嬈。

他,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