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信你

師輕青這次鋌而走險,將藥反其道行之而道,與當初父親教的背道而馳,冒的風險極大,她甚至有幾次都被毒暈過去,不過不知為何,她在每次醒來之後,反而覺得身子有使不完的力氣般。

就好似她在冰天湖裏如魚兒一般自在,整個身子都似與水溶為一體,或許,她又本就是水一般。

那般自在,竟然在中毒之後有如此體驗,這原本是該多麽讓人欣喜的事,或者她原本體內的怪病也有救了。

隻是她見夏寒與經一如此擔憂她,她無法解釋,因為隻要解釋就會說道她被毒暈,相比有力氣來,毒暈更直觀,更讓人無法接受,她不敢說。

她怕因為她,而要夏寒和經一做選擇,做出遺憾終生的選擇。

“這裏共有八十一粒丹藥,此藥人腹,一日毒,為了節省時間,此次試藥,我們不僅拿小老鼠,還會找人來試藥。”師輕青麵色沉靜,明明是要作這等拿人試藥天道不倫的事來,卻偏偏說一股子肅穆。

“不過,用人試藥,便是取了以命換命的法子,我不想夏寒被救了之後卻要背負著他人為他試藥的人命來過一輩子,那樣,救了跟沒救豈不是一樣。”

聽到此處,經一和蘇懷玉相視一眼,不知道師輕青到底要如何,他們如此想著便也如此問了出來。

師輕青望著他們卻沒說話。

那眼神一如當年,幽暗無波,瞧著人的時候還仿若一灘死水,瞧的人慌,她笑時的流光溢彩全然不見,讓人忍不住就要下跪叩拜。

這氣勢。

經一和蘇懷玉看呆了呆。

就連夏寒也有一瞬間的失神。

“青兒,你想如何,便如何,你既願讓我們同行,我們自然願意在你身後,無論小小荊棘還是奪命猛獸,自當毫無怨言。”

是啊是啊,剛才我們都說了要同行挑戰的,這最後一次,成者成也,成者敗也,有如何,不過一次挑戰而已,這代價對於他們死過一次或者死過幾次的人來說,不足為懼。

師輕青眼波動了動,有些泛紅,放在她聽到他們說願意時都平靜的眼眸此刻卻晃動了起來。

師輕青咬牙,憋住情緒,搖搖頭:“不,七哥,你們誤會了。”

“我不是要你們試毒。”

經一怔住,那方才說的這些是什麽意思?

夏寒心底卻徒然一空,就好像珍愛的珍寶被挖走了一般,喘不過氣,仿佛是驗證這段時間過的如此傻子般,那般難受。

眼看著她要吐出那兩個字,夏寒甚至不由喃喃出聲,“不要。”

可還是晚了一步。

“我來。”

那女子站在院牆下,牆沿擋住了一半的日光,映的師輕青的臉半明半暗,那雙幽暗無波的眸子越的幽深,仿佛能攝人心神。

“七哥,我沒有想過騙你,我隻是,做不到。”

我做不到看著你生不如死的模樣。

“那你怎不問我,我又如何能做到。”

做到看著你那般呢?

夏寒的聲音幹澀嘶啞,似乎方才那聲不要喊出他最後的一般氣力,如今的他似乎隨風一吹,便會倒下去般。

“七哥,”師輕青的聲音便帶了哭腔,似有萬般衷情,到嘴邊卻話開,到最後隻剩下一句,“你信我。”

原本在師輕青說出那句我來就呆愣在一旁的經一徒然回過神,“老七,青兒不是個會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你……”

經一說道最後,竟也無話。

相信與做到根本就是兩回事。

一時之間,氣氛徒然降下冰點,師輕青與夏寒僵持不下,都不肯退讓,一旁的經一與蘇懷玉看的更是心急。

“不如,不如,青兒你說說,你說說這個怎麽來,不然我們這些外行人不懂,看著聽著可是格外嚇人的。”經一說著話差點咬著舌頭,師輕青與夏寒兩人的氣勢實在是太大了。

“對啊,對啊,青兒,你說,這事兒,擱誰身上也不是說信就信的,也不是信不信的問題,這是人命關天,而且你……無論如何你千金之軀,如何能做這事,你說不想讓夏雪被救之後背著人命過一輩子,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夏雪又當如何日處,別說背負著人命了,你要如何麵對寒哥哥,寒哥哥如何麵對夏寒,你要他們如何……”

“我不會有事。”師輕青打斷蘇懷玉,“蘇姐姐,我不會有事。”師輕青又說了,格外認真。

蘇懷玉怔了怔,有些無奈,早就知道她執拗,竟不想如此執拗。

“可是,青兒……我們不知道啊!”

因為無知所以才有懼。

師輕青淚滴落,方才那個笑靨如花的女子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那個執拗的連淚都不敢輕易落下的女子。

原來,說的同行是這個意思,不是同步而行,而且看著她,信她,守著她,在她身旁,等她回來。

她痛其中,他們卻苦在其外。

原來,同行是這個意思。

夏寒閉上眼,輕歎了口氣,到底是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夏寒邁步,青布衫掛在身上隨風、隨腳步搖曳起來,一步、兩步、三步……

夏寒跨過自己的不舍、越過自己的心疼、穿過自己的悲傷、寂寥、彷徨種種情緒,走到她的麵前。

替她將眼角的淚滴拭去。

終於將她擁在了懷裏。

一時間,兩人都隻聞見彼此的心跳。

良久,夏寒終於妥協,“好,我信你。”

原本執拗的不肯落淚的師輕青,此刻卻淚如雨下,我信你啊,世間最美好的字了吧。

她終於也有一個對她如此說的人了。

她愛的人啊。

師輕青將頭埋在夏寒懷裏,夏寒的青衫瞬時洇濕一片,明明是無聲的哭泣,卻像是哭到了人心裏,如世間最悲傷的曲子,直達人心底。

一旁的蘇懷玉與經一亦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緊緊相擁在了一起。

為何,為何,難道這世間竟真的沒有兩全之事?

為何,為何,總是讓這女子來承受?

為何,為何啊!

方才有多開心,此刻就有多悲傷,回樓裏頓時一片頹喪之氣。

站在門外的老齊叔長歎了口氣,造孽啊,造孽啊。

世事難兩全,竟是如此的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