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快慢為中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師輕青忙將手裏的冊子塞到枕頭底下,豎耳傾聽。

過了半晌,門外之人見無人應答,才弱弱地喚了句,“小姐,是夕兒!”

聞言師輕青鬆了一口氣,真是人嚇人嚇死人,於是連忙挑簾出了去。

這會子院裏的竹葉正隨風而舞,簌簌作響,抖落了一地的雪,變成各種好看的形狀,瞧之讓人心生喜悅。

此時的師輕青卻無心查看,使勁裹了裹鬥篷,用手哈著氣一路疾走來到了大門外,見門外鼻子凍得通紅的夕兒,忙拉了進來。

“小姐,你身子怎這樣燙?”

夕兒隔著厚厚地鬥篷也依然能感受到師輕青散著不正常灼熱氣息的身子,不由擔憂的詢問道。

師輕青一臉無謂,“前些日子染的風寒一直沒好,這些天估摸著是加重了,快進屋吧!”

夕兒瞧著外頭天寒地凍的確實不是個說話的地兒,忙扶了師輕青進門,“小姐,可有拿到什麽東西來?”夕兒實在忍不住好奇的詢問道。

師輕青重坐回榻前,將方才塞進去的冊子扔給她,“自己看吧!”說完便將被子裹在了身上,這烤著火怎地還如此冷!

夕兒見狀忙倒了杯熱茶給師輕青拿著暖手,做罷,方才拿起冊子仔細翻閱起來。

神情猶比師輕青剛才更甚,翻到最後居然似忍不住燙手般扔了出去,“小…小姐…這…怎麽可能呢?”

夕兒一個人喃喃自語,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與其說是不敢相信不如說是受到了驚嚇,看來師輕青之前推敲的不差。

師輕青秀眉輕蹙,訝異詢問:“怎的了?你與海棠相識?還是與那賬房先生相識?”師輕青這一問就好似在一灘死水裏投入了一顆石子,激起水花無數,漣漪無限。

“小姐,你忘啦,當初六夫人誣陷夫人與前院的人…就是那賬房先生啊!”

什麽!!!

師輕青猛然坐了起來,連語調都變得尖利起來,“可是當真?”

夕兒愁眉苦臉,“是啊,小姐,當時夫人下葬後我曾經偷偷的去查看過,就是那賬房先生啊!”

師輕青聞言不由呼吸急促起來,忙將一口熱茶下肚,方才平緩了些許,忙問道:“這賬房先生與那六夫人有甚關係?”

夕兒搖搖頭,“不知,隻是聽說如今的賬房先生已經不是原來的賬房先生了,好像是老爺下的令。”

爹爹下的令?是想將這事掩蓋過去麽?

“那,那賬房先生呢?”看來,這位賬房先生是個關鍵。

夕兒仔細回想了一下,方才答道:“聽說是回鄉下去了。”

“回鄉下去了?”師輕青不確定又重新問了一遍,見夕兒重重點頭,心裏也隨之一沉。

既然這位賬房先生回了鄉下,那麽那位海棠既然免受其害了定不是自殺,又是死於誰手呢?

按照種種跡象來看,六夫人有很大的嫌疑,可是那夜,明明未曾瞧見她出了祠堂,又如何得知那海棠匿於哪處呢?

如果是她,那她殺海棠的動機是什麽,殺人滅口?可為何是在這樣塵埃落定的時候呢,難道就為了嫁禍給她?

這事兒,倒是有些複雜了。

師輕青沉默不語,一時間仿若空氣都凝固了,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夕兒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請示著,“小姐,夕兒去給你請個大夫來吧?”

大夫?

是該請。師輕青聞言神色一亮,忙一把拉住了夕兒迫不及待地道:“你去落梅園告訴爹爹,就說我有事得去拜訪宰父叔叔!”

“啊?可是…你剛才才見過宰父大人,這會子又去拜訪,以什麽名目呢?再者,小姐你的身子已經燙的很了,得趕緊需要吃藥才行!”夕兒不解,訝異地提出此舉的不可行度。

師輕青搖搖頭,想自己以前一年四季無論風吹雨打日曬雨淋地從沒感過冒,到得這兒半月不足居然病得不輕,真真是喪心病狂。

這地方又沒有感冒靈還得吃那勞什子湯藥,嘔…還是算了吧!

“無礙,你快去快回,將門窗關緊,我在這兒出會兒子汗就好了,你去的時候就說…就說宰父大人有東西落在這裏了,正好兒我還有些事需要與他說明,所以要特地送去,如爹爹不信,你便道娘親托夢讓我去找宰父大人治病,就這樣跟爹爹說吧!”

夕兒麵色凝重,忙道了聲是,“夕兒這就去!”

“記住,一定要趕在六夫人的前麵!”師輕青不放心地又補充了句。

夕兒自是知曉此事至關重要,半分馬虎不得,諾了聲忙退了出去。

……………..

一身穿深藍色背心襖的婢女正腳步匆匆在雪地裏疾走,院裏各處灑掃的仆人端著食盒來來往往的婢女多不勝數,卻連一丁點兒腳步聲也沒有,整個院裏隻聞見這身穿深藍色背心襖的婢女腳穿著雪咯吱咯吱作響。

雪深還未化盡,這鞋一腳下去便濕了個透,可那婢女卻仿若未知,眉眼都快糾在了一起,仿佛在想著比這還要嚴重的事兒。

還未走得進門,便被一身穿白毛襖背心的高挑婢女手一攔,擋住了去路。

“海玉,你莽莽撞撞的幹什麽呢,主子這會子正睡著,你這麽著進去有你受的,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高挑婢女斜眼瞧著低著頭的海玉,一臉鄙夷,要不是主子這會兒還用得上她,自己哪還需要跟她廢話半句。

“海蘭,我有要事稟告六夫人,你進去通報一下吧!”海玉耐著性子跟那個高挑婢女海蘭解釋道,並不理會她的‘善意’提醒。

海蘭聞言卻冷哼一聲,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好話一般,將手攏進了袖套裏背靠窗杦一臉散漫。

“要進你自己進啊,憑甚要我通報,你以為我是海棠啊,盡知道讓別人幹吃力不討好的事兒!”說完白了一眼,搖曳著身子站到了院中,冷眼瞧著。

海玉聽她說起海棠頓時便目露凶光一副要上前拚命的架勢,可又想到這會子是在六夫人門口,若真吵起來,兩個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再者自己又將六夫人吩咐的事兒給辦砸了,難保六夫人不會借此機會殺了自己,還是低眉順眼些好。

當下便深吸了幾口氣平複下來,拂袖自己挑簾進了去,不去理會。

屋子裏是一貫的浮華,如六夫人為人一般,恨不得將所有的飾全戴在頭上,最好還是每天都不重樣的。

牆壁上全是鑲金的自畫像,梳妝台上一摞摞地螺子黛多的沒地兒放,旁邊幾大櫃子的衣裳多的是剛製成的新衣。

你說她一個最末的小妾太過浮誇?不不不,人家相爺喜歡。

你說她刁蠻毫無書香世家之典範?不不不,人家相爺喜歡。

你說她目無主母容不下那大小姐?不不不,因為人家相爺喜歡隻要不出人命,那都得由著她。

六夫人的得寵不止體現於她的性格她的衣著她的屋子她的用具,更甚於的是她在府裏的地位,她院裏的婢女小廝粗使丫鬟婆子全是大夫人該有的標配,或許更甚。

就算近日六夫人因著大小姐連連吃癟,師相一日沒話將六夫人的標配取消一日也沒誰敢小瞧了她去。

是以,海玉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了去,目不斜視小心翼翼地跪在那花鏤金空的鐵桶旁,桶內自外散出的蘇合香聞之讓人精神一振。

海玉閉眼猛吸了口氣終是下定了決心般,輕輕喚道:“夫人,海玉有事稟報!”

過了半晌床上毫無動靜,海玉重又喚了一句,誰知剛一開口,一條腿便直往海玉臉上呼去。

又哪裏敢躲,海玉緊緊握住自己的膝蓋挨了這一腳,待勁頭過去一股子熱流便從鼻尖湧出,哪裏敢擦。

隻好賠著笑臉道:“奴婢伺候夫人起身!”

六夫人媚眼還未睜開,聲音也似身體一般還未蘇醒,從喉嚨裏淡淡地出一聲嗯,魅惑至極。

海玉聞言忙起身準備去扶,六夫人這才幽幽醒轉,一睜眼便瞧見海玉滿臉鼻血難看至極,抬起腿又是一腳,“叫海蘭進來,趕緊給我擦幹淨!”

“是是是!”海玉忙道,半分也不敢耽誤,去外頭喚了海蘭進來,方才用袖子擦著鼻血。

海蘭一進來便就瞧見海玉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擦著血,不由嗤笑一聲,真是不知所謂。

“夫人,今兒穿哪件衣裳?”海蘭見六夫人已坐了起來,忙連走幾步從海玉身旁視而不見地踏了過去,輕聲詢問道。

六夫人拍了拍手臂**上的褶子,漫不經心的道:“前些日子夏總管派人送來的那件妝緞狐膁褶子大氅我瞧著不錯,裏頭嘛,拿那件翡翠撒花洋縐裙吧!”

海蘭高興地應了聲,附和著六夫人接了茬,“六夫人的眼光真好,這兩件配在一起,可不是頂好兒的,保管待會兒相爺見了眼睛都挪不開!”

這話算是捧到了六夫人的心坎了,卻還是佯怒道:“就數你嘴刁!”末了,又想起什麽似的,偏頭問了句,“廚房燉的奶香燕窩好了沒?好了的話給我端碗來,再給小姐端碗過去!”

海蘭將衣裳從櫃裏拿了出來,整整齊齊地放在床側,道:“早就好了,這會子孫婆子正用小火煨著呢,就為了讓夫人想吃的時候隨時都是溫熱的,小姐還沒醒,等醒了我就立馬送去,待會兒我叫孫婆子先給夫人端一碗來嚐嚐!”

六夫人聞言淡淡點頭拿起螺子黛仔細地將秀眉重描了一遍,又對著銅鏡塗抹了些許胭脂水粉,方才瞧見鏡中一角正映著不停擦著鼻血的海玉。

頓時心生不快,將手中的金釵步搖重重甩落,不耐煩地道:“行了行了,快說吧,什麽事兒非得這個時候來!”

正愣神的海玉見六夫人問話,忙爬走幾步到得跟前,磕了幾個頭,才道:“求六夫人饒命,是海玉辦事不力,求六夫人饒命……”

磕了半晌,也未切入主題,坐回床側的六夫人瞧著更是不耐,不由冷了臉色,“有什麽事你就說,吞吞吐吐的作甚!”

海玉聞言知道六夫人這是到了極限了,忙又磕了幾個響頭,把事情交代了,“夫人,不好了,那幾本冊子被人拿走了!”

什麽?!

六夫人聞言從床上猛坐了起來,腳正撞上跟前的紅木椅也顧不得去看,隻惡狠狠地盯著海玉,“你說什麽?”

一旁的海蘭見狀也是被嚇的不輕,何曾見過六夫人如此模樣,隻得隨著海玉一般俯在地不一言。

“求夫人饒命求夫人饒命…….”海玉將六字去掉隻來回喚著夫人,頭一聲比一聲響的磕在冰冷的大理石上,鮮血迸濺,也免不了被六夫人一腳踹得不知東南西北的命運。

“說,到底怎麽回事兒?”六夫人聲色俱厲居高臨下地瞧著海玉,任她的血染在自己衣袍上。

海玉聞言剛想答話,便聽六夫人語無倫次,“不..不對,海蘭說宰父大人已經走了……那…不好,你快去落梅園,快去,攔住老爺不要讓他見任何人,我馬上就來,務必給我攔住,快給我滾!快滾!”

“是是是!”海玉哪裏還敢多呆還敢多說還敢多問,忙連滾帶爬地出了院子,直奔落梅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