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始之侮辱

聞到響動,那名著深藍色背心的少女頓時就被唬了一跳,手足無措起來,見到來人是夕兒,神色一慌,忙站了起來攔在了火堆前。

那火燃的正旺,如何能擋得住,此舉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夕兒在見到對麵那人且是人後由原先的心驚膽戰已轉為了鎮定自若,佯裝不知後頭的熊熊火焰,堆了笑臉走上了前去,熱絡地打著招呼。

“這位妹妹可是六夫人房裏的?我……”待走得近些便瞧見那侍女臉上猶未幹的淚痕,忙又關切的詢問,“這位妹妹可是身體不適,怎的如此落淚?”

那少女見夕兒一臉真誠,不由臉色也緩和了幾分,不再敵對戒備。

略欠了欠身答道:“奴婢海玉,確是六夫人房裏的,不知這位姐姐怎麽稱呼?”

夕兒剛想回話,卻見得那名侍女身後的火直衝梢,忙一把扯拉過來。

原是那海玉方才慌亂之中衣擺不小心沾染了火星,不過片刻那火便成了燎原大火,再晚些時候,那海玉便就要被它吞噬了去。

“哎呀,你這衣服都著了,別動別動我幫你撲滅,還好你這衣裳厚些,不然可有你受的!”海玉聽著夕兒嘴裏那毫不掩飾的責問,責問中帶著深深地關切不由眼一熱,想起了先前的海棠也是如此為著自己,可是她卻……當下便有些哽咽,“多謝姐姐!”

夕兒看著自己的外套已燒焦不由暗暗心疼,這可是冬天裏唯一的一件較厚的衣裳了,嘴上卻還是裝著大方,“謝什麽,這都是姐姐應該做的,不過,你這是在燒什麽呢?”夕兒說著便就往火堆裏湊,要瞧個仔細。

海玉一見那還得了,忙回過神來拉住了夕兒殷切的道:“都是主子一些舊衣裳穿不得了的,所以才特特命了奴婢來燒了它,別髒了姐姐的眼,姐姐,你這衣裳為了我都成這樣了,我那兒有件六夫人賞的襖子特別適合你,姐姐跟我去拿了去,也算是我報答姐姐的這一份恩情!”

原本就心疼自己燒焦了的衣裳聽得海玉如此說,心下自然有些向往,又覺著自己不過是舉手之勞怪不好意思的,便手摸了摸髻,訕訕的道:“那怎麽好意思,再說了你這衣裳還沒燃盡了,怎能就走了?”

在師府裏的丫鬟哪個不跟人精似的,何況又是六夫人房裏伺候起居的侍女不同於粗使婢女,那瞧人的眼色哪能差了去。

海玉瞧著夕兒身上穿著都是幾年前的舊衫就知她沒見著過好衣裳,再者自己也是真心想要以此報答,見夕兒神色間也是有點心思的,便拉過夕兒的手上前一步勸道:“姐姐放心吧,這會子有些化雪,出不了事兒,再說此處距離我那兒不遠,我們快去快回便是!”

夕兒還是有些猶豫,“這……”

海玉一見,便越地覺著夕兒為人不錯,有心結識,“姐姐,你就全了海玉的心思吧,若不是你我哪裏還能如此好端端的站在這兒呢!”

夕兒轉眸一想,終是被勸服了,小心翼翼的道:“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吧!”

“噯,姐姐這邊走!”海玉見夕兒沒再追問那火堆的事兒,神色一喜,當下便就拉著夕兒往六夫人處走去。

夕兒對著海玉微微一笑,頗有些不好意思。

臨行前,瞧了一眼那轉角處,微微點頭。

“姐姐這邊請!”海玉在跟前客氣的說道。

夕兒忙轉回了頭應了聲,跟了前去。

一直掩藏在轉角後頭的師輕青聽見夕兒與海玉的說話聲音漸行漸遠,忙走了出來,出遊廊的時候屋簷一滴雪水剛好滴在師輕青頭頂上,立馬涼了個徹底,從頭到腳都通了。

師輕青忙抱住雙臂,打了個冷噤,身子是越來越燙了。

師輕青搖了搖頭妄想驅散腦中的混沌,不知是搖得猛了亦或是身子太虛,總之這一搖晃得師輕青差點摔了個狗吃屎。

師輕青忙半蹲了身子調整了呼吸方才往火堆處走去。

雖然溫度低但衣裳乃是幹燥之物,這麽會子功夫也都燃燒起來了,師輕青望著越來越旺的火龍擺出各種各樣的造型眉頭輕蹙,就這麽瞧去確實隻有些衣裳。

白耽誤這麽長的功夫了。

師輕青望著它似有若無的歎了口氣,準備踏步離開

腳尖卻突然一陣灼熱,師輕青低頭察看,原是方才離得太近鞋麵受熱太過就快燃燒了起來,忙退了幾步,使勁跺著腳。

所謂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師輕青這一退剛好瞧見了那堆裏的不同,暗裏說若隻是一堆衣裳那火定是從裏到外從下至上的,可這站遠了方才瞧見那火竟隻是外圈燃得更旺些,內裏不過是星星之火還散著煙霧,那裏一定不是衣物,否則這些時候還能燃燒不起來?

一定是一些無法馬上燃燒的東西。

思及此,師輕青便打算上前仔細去察看,可走得近些,那外圈的火便隨著風動向師輕青撲麵而來,熱浪襲人。

師輕青隻好頓足,反而又後退了幾步,到了屋簷下。

正思索著該如何,又一滴雪水滴落剛好沒入師輕青的脖頸間。

師輕青猛得咬牙閉上了眼,好冰。

不過轉瞬,那眼又馬上睜開,微沉吟了片刻定了定神便蹲下身子將地上的雪滾了個圈,挪到了火堆旁,猛得砸了下去。

雪一遇著火便融化開來,越來越多的水與火焰相撞,將其淹沒,直至消失。

師輕青忙伸手將附於其上的衣裳撩開。

內裏赫然是幾本紙冊子。

師輕青連忙伸手拾了起來,用手拍了拍,幸好包得厚實,雖有些焦但字還是能看得過去。

正要翻閱,卻突然聽得一陣陣嬌俏的聲音伴隨著輕笑正朝這邊而來。

師輕青忙一把塞進了懷裏,低頭朝原路走去。

那笑聲越來越近,師輕青隻好小跑幾步,這邊廂剛一轉角,那邊衣訣翻飛已顯真顏。

不是海玉與夕兒又是誰。

“呀——這火怎的滅了?”海玉望著眼前被雪覆蓋的一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衣裳,神色一慌,大叫起來。

夕兒佯裝不解,“可能是誰路過見著這火燃得太旺怕著了其他地方吧,所以把這火用雪撲滅了,你不是說隻是些許破舊衣裳嗎?難道這裏有甚貴重物品?”

“不不不…妹妹隻是一時被嚇著了,確實隻是些破舊衣裳,妹妹這就重新點上。”海玉眼神閃爍,手忙腳亂地掏出了火折子卻半天也點不上。

還是夕兒上前幫了一把,“妹妹這是怎的了?”

海玉借著夕兒點火之際將衣裳拿起供夕兒更好的著麵之時暗暗查看了藏於衣裳下的幾本冊子。

摸來摸去,哪裏還有冊子的影子,糟了。

海玉當即臉色一沉,徒然聽見夕兒詢問,隻好佯裝鎮定,把話說全了,“該是化雪凍著了,多謝姐姐!”

不一會兒,那火便就重新燃了起來,夕兒微微一笑,“行了,今兒出來了這麽久了,又得了你這件暖襖子,我該回前院了,不然劉媽媽該生氣了!”夕兒摸了摸身上的羊毛襖子,神情甚是滿足。

海玉一心隻念著那幾本冊子,見夕兒要走,心下歡喜,麵上卻還是感激一番,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別。

“那姐姐改日有空再來,妹妹就不送了,得守著它燃完了才好去複命!”

“噯,不用送,你自個兒當心著些,可別又像方才似的,可不得了。”

海玉又是一番感謝不提。

再說師輕青,拿著幾本冊子一路低頭疾走,正思索著這幾本冊子與那海棠有何關係,為何六夫人卻讓自己身邊的海玉到這偏僻的地方燒著,莫非真有海棠的死有關?

腦子裏心神合一時,對於外界就少了一分注意,再者師輕青心神因著身子不適本來就有些渙散,這一細想,連迎麵走來了一群人也罔若未聞。

“大小姐!”家仆小廝齊齊躬身請安,把埋頭沉思的師輕青嚇了一跳,差點把懷裏裝的東西都掏了出來扔他們一臉。

“啊?噢…你們好!”

家仆:…….

師輕青也不顧家仆此刻臉上多麽的精彩紛呈,踏步繼續向前走去,卻徒然想到什麽似的,轉身大喊,“喂,你們站住!”

正在交頭接耳的家仆被這一大喊,嚇的手足無措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師輕青偏頭沉思,他們做錯什麽了嗎?

“喂,你們從哪來?”罷了,還是先問正事兒吧!

前頭的一個方臉的中年男子似是他們的頭兒,見師輕青問話,忙答了道:“奴才們方才從落梅園處來,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

落梅園?

師輕青眉梢一抖,是啊!若是這東西和海棠的死有關,把它直接交給宰父敖不就行了?

思及此,便立即問道:“宰父大人何在?”

那方臉男子依舊低眉順眼,如今大小姐入了老爺的臉,可不敢怠慢,“回大小姐的話,宰父大人方才回府了!”

這麽快就回府了,師輕青聞言不由眉頭輕蹙,不經意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才現自己竟已到得了祠堂,已經空無一人,難道宰父敖這麽快就找到證據了?

“宰父大人的玉佩可找見了?”師輕青詢問道。

“是,說是自己方才交給屬下代為保管著,當下才想了起來,於是便回府了,連帶著海棠的屍體也一齊帶走了!”

方臉男子答的仔細,師輕青淡淡點頭,“那你們忙去吧!”

以方臉男子為的家仆頓時鬆了一口氣,道了聲是忙退了下去。

還好大小姐沒有追究之前對她不敬之事。

師輕青不明真相,見那群家仆‘抱頭鼠竄’的模樣不由笑,自己看著有這麽恐怖嗎?

不禁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一路上仆人眾多,但個個見了師輕青皆是躬身請安,讓師輕青不由虛榮感爆棚起來。

人上人之感果然讓人欲罷不能。

穿過水仙長廊人方才少了些許,師輕青不由加快腳步繞過假山穿過池塘回了自己院子,將門緊鎖起來。

落坐榻前見屋外確實未有任何響動,方才將懷裏的東西掏了出來細細查看。

雖識字不多,但仍有幾字蒙得,前後連起來再一推敲,每翻一頁師輕青的眉頭便緊蹙一分。

這赫然是記載著海棠被師府的賬房先生侮/辱的年年月月歲歲朝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