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貳肆章 溫柔

“在遇到你們還有老大之前,我被思緒困住惶惶不能終日,像懷揣了一個秘密,想放卻又不舍,遇到你們老大之後,所有的思緒都聚集在了一起好像找到了一個突破口,他們再也不甘如此地沉淪,他們叫囂著,沸騰著,雀躍著,相約著奔湧而出,傾瀉如下,可我並未覺著枯竭,反倒是像看到了曙光。”

以老大在內的整個回樓的人都被夏寒這文縐縐地話說得愣了,小五最先回過神來,眨巴著眼一臉不可置信,“你看上我們老大了?”

老大一口酒差點從鼻子裏噴出來。

“別亂說,我根本就不認識這人,你們別被這人打著感情的幌子實施幾利給騙了。”老大有些鬱悶,他覺著這人想給自己在這裏住時找個理由罷了,卻還非要拉著她當墊背。

小六看了看老大又看了看夏寒,再低頭想了想他剛才聽到的話,確定不是幻聽以後,才斟酌著開口,“這位公子,你以前認識我家掌櫃的?怎麽認識的啊?”他實在是好奇的不行了,如果不是對象是他家掌櫃的,他一定不會這麽好奇,他誓。

夏寒其實自說完後,便一直瞧著老大的反應,隻可惜她如常的太過正常了。

“是在今日碧水河...”

“嘭。”老大的酒杯碎裂在地,她咬著牙用她甚為嘶啞的嗓音威脅他,“你要是敢亂說我就將你丟出去。”

夏寒見她像隻呲牙的小豹子吃吃笑起來,然後又轉變成開懷大笑,眉眼宛如弦月褪去了冰冷,整個回樓都是他明朗自心內散出來的笑音,在無限的回蕩,一圈圈,帶著梨花殤香氣,四散開來。

小五見他笑得好看,也跟著他笑。

小六第一次看到他家掌櫃的情緒如此激烈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覺得挺好笑。

啞娘則是感覺夏寒對老大不管有情沒情,可以肯定的就是沒有敵意,也笑起來。

老大大概也是覺著自己仿佛說將他丟出去確實不太可行,有失考量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總之到最後大家卻都已不知為何而笑了,但笑卻是無比的真,從此接受了夏寒也是真的。

“自天涯各處相會比之若鄰,為自己幹杯。”老大站了起來,舉杯對月對大家,興致高昂。

“好一個為自己幹杯。”夏寒亦陪她站了起來,無聲說著謝謝,老大不屑地嘁了一聲,拿了塊骨頭別過眼啃去了。

啞娘見師輕青如此,無奈地搖了搖頭,對夏寒比劃著不要介意。

夏寒笑著點頭,他又怎麽還會介意呢?他已經很滿足了。

小五小六則是覺得認識了夏寒這樣的人很高興,而且這個人還是對他們家掌櫃的另眼相看,並不拘泥於俗人的眼光去看掌櫃的,怎能不讓他們高興。

“為自己幹杯,也為你來而幹杯。”兩人齊呼,小六更是直接對著夏寒擠眉弄眼,眼光果然特別啊!

屋外漸漸地飄起了雪,屋內依舊溫暖如春,火光映著每個人的笑臉都如梨花盛開,燦白如雪,卻暖似春陽。

小五借著醉酒將手搭在夏寒肩膀上,就連老大都覺得夏寒會將她推開,卻沒想到他隻是淺淺一笑,柔聲問她,“你喝醉了,要不要去休息?”

小五搖頭,指著他鼻子質問,“小夥子,你怎麽就沒有看中我呢?我自認貌美如花風姿綽約,哪裏差了,為什麽你們都不喜歡我呢?”

顯然小五並不是真的再問夏寒,故而他也沒答,隻是笑著聽她繼續說。

“掌櫃的,你說,我哪裏不好了?為什麽他們都不要我呢?”小五說著說著眼淚鼻涕就流下來了,老大一陣心疼,當初把她撿回來時是在碧水河上,穿著一身破舊的嫁衣,不用說也知道是生了什麽事。

老大走過去給小五遞了快手帕,看著她不解,“有我有小六有啞娘,你還需要那男人做什麽?你就這麽想侍候人啊?想給人洗衣服生孩子帶孩子侍候公婆?怎麽也不見你好好侍候我們?”

正在喝酒的夏寒突然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老大也不管,兀自給她和小五倒了杯酒,“你要是真想嫁,明兒個我去找雜貨鋪老齊去合計合計,給你備好豐厚的嫁妝,咱不愁,不愁。”

“哇...”小五到底是忍不住了撲倒在老大的懷裏,嚶嚶地哭泣,時而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麽,老大也沒聽清楚,隻是附和著。

小六在一旁譏笑,“小五,你可別哭了,你是要把我們回樓都淹了吧?到時候看你拿什麽作嫁妝。”

小五一腳過去,小六連著嘴裏沒咬掉的肉和著椅子一起掉進了雪坑裏,還是今兒早上掉的那個。

“老娘好不容易女人一回,你就跟在我屁股後麵拆台,今兒晚上你守夜,可別給老娘丟了東西。”小五從小六懷裏起來,一把將眼淚擦幹坐直了,又開始大口吃酒大口吃肉。

老大撇嘴,小六是沒撿著好時候,非得這個時候插話,對此她也隻能表示同情了。

“啞娘,給我盛碗湯。”老大將碗遞過去,卻被夏寒接住,手指在她掌心劃過,一陣冰涼。

“我幫你盛。”夏寒望著她笑,低沉的嗓音帶著輕柔。

老大撇嘴,喝了她那麽多酒是該幹點活,“待會兒吃完後你幫啞娘收拾碗筷吧!”

說完,拿了壺酒回了房去。

留下夏寒嘴角有些抽抽。

小五卻笑眯眯地接過夏寒手裏的魚湯,滿口謝,“韓公子,你不必介意,我家掌櫃的脾氣就這樣,今兒個她肯出來跟我們吃這頓年夜飯,我已十分意外了。”

“你家掌櫃的平日都做些什麽?”夏寒問。

小五見老大已關上房門變壓低地聲音說,“老大她每日都要去碧水河走上一圈,然後就待在回樓裏,有時在屋頂有時在房裏,也不做什麽,就喝酒。”

夏寒眉頭輕蹙起來,“她難道沒有什麽朋友?”

“有啊,對麵那家坡嘴的媳婦是她姐妹,也不知道她倆是怎麽臭味相投的,相處得倒是不錯,隻是最近凶悍媳婦生了個娃,鮮少過來串門了。”

夏寒輕唔了聲,沒再接話,隻是那已經熄滅的漆黑屋子灌了幾口酒。

大約是每人都有著心事,在老大走後,幾人不是默默吃著菜就是兀自喝著酒,都不再多言。

火盆從滔天火焰變成炭煙,夏寒便也拿了壺酒回了他的新屋子,和衣而睡。

剩下的小五和小六吵吵鬧鬧陪著啞娘吃完後也都散了。

老大睜著眼睛聽到門合上的聲音,也合上了眼睛偏頭睡去,一夜無夢。

次日,老大翻身從床榻坐起,見夏寒正襟危坐在窗台,嚇得從床上跌了下來,翹著蘭花指哆嗦的問,“你...你在這裏多久了?”

夏寒偏頭笑著跟她打招呼,完全無視她的質問,“早,啞娘做好了早飯,叫我來喊你。”說完,跳下窗台走了出去,幫著招呼客人。

老大無語,倒顯得是她大驚小怪了。

“小六,給我端盤熱水來,我要洗嗽。”老大推開窗戶喊。

“知道啦,來了。”小六忙得跟個陀螺一般,卻還是仰著脖子應了。

夏寒見狀,便偷偷拉住了他,輕聲說著,“我去。”

小六想起他昨日對掌櫃的表明心意一事,擠眉弄眼地說,“成,到時候有好處別忘記我。”

夏寒笑了笑,點頭。

他彎腰從鐵鍋了舀了一盆水,伸出食指試了試,覺得溫度還不錯便端著它去了老大房裏。

他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小五一直拿眼睨著他,那般的天人之姿卻甘願彎腰染下塵埃,布上煙塵,居然是為了她家掌櫃的,天哪,小五隻覺得天都要塌了。

“你可別惦記了,那是掌櫃的男人,趕緊物色別的去。”小六拿著壺酒從小五身旁繞過去,給鄰桌的客人添酒,然後又忙著另一桌的上菜,手腳麻利腳步飛快。

小五哼了一聲有些不滿卻沒反駁,過去幫忙了。

夏寒自是不知這出小插曲,端著水去老大屋裏的時候見她著單衣坐在窗前胡床上,不由蹙眉,“怎麽隻穿這麽點,小心感染風寒。”

“冬天對於我來說是無比舒適的季節,我一點兒也沒覺著冷。”老大頭也不回的繼續望著不遠處那條碧水河。

夏寒將熱水盆放下,想要過去觸她的脈卻被她不經意地錯開,“怎麽是你來給我送熱水。”

夏寒默了一會兒,眸色深沉地望著她,見她依舊隻是背著他,終隻是暗歎了口氣,輕聲道:“大概是小六覺著我過去幫忙隻會越幫越忙吧。”

老大偏頭從窗頭探了下,見店裏坐著許多女子,明白過來,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笑說,“看你孤家寡人一個,何不如在我們東吳安家好了,你瞧,我們東吳女子該不比你們北夏女子差吧?”

夏寒淺淺一笑,卻隻是望著她,好似無論她說什麽都不會生氣的模樣。

老大一拳打在棉花上,直覺氣悶,快地洗漱幹淨後,對著窗戶就倒了下去,將在下麵忙活的小五淋了個落湯雞......

“掌櫃的,你不能這麽對我。”小五哭喪著臉哀求著。

老大一件忙說,“韓公子,你怎能如此倒水呢,也不看看下麵有沒有人,真是,小五你沒事吧?趕緊回屋換件衣裳。”

“啊?是韓公子啊,沒事沒事,不過是淋了點水,你千萬不要覺著內疚啊,我真的沒事的,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小五抹了把臉嘻嘻笑著,在風中哆嗦不止卻還是笑得開懷。

老大撇撇嘴,一定要表現這麽明顯麽?

“噗”見她氣悶嘟嘴的模樣夏寒忍不住輕笑出聲,見她眼風掃過來,忙幹咳幾聲掩過去,偏頭對著樓下的小五說道,“小五,是我沒瞧見你,抱歉,你快些回去換身衣裳,待會兒我給你煮碗薑湯去去寒。”

“好,多謝公子。”小五被夏寒那笑迷得七葷八素高興得屁顛屁顛就回去換衣服了。

老大一臉陰沉地瞪了夏寒一眼,轉身下了樓,“你去廚房的時候幫我跟啞娘說一聲,不用做我的飯了。”說完提著兩壺酒就出了門。

夏寒望著她的目光收起笑意,打了個響指,不一會兒後房裏陰暗的一處現出一人形。若不是地上的陰影,決然看不出亦感覺不到任何的氣息。

“暗中保護著她。”

“爺,夏雪總事讓您先回去,畢竟這是東吳境地。”黑衣人拱手勸誡,額上卻止不住地冒汗,他可不敢將剛才對著女人笑的夏寒視作他本性如此,對誰都會溫柔。

那個陰鷙讓人膽寒的寒王,可不是浪得虛名。

夏寒垂眸,掃了他一眼,淡淡地說,“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如若不是武力在身,黑衣人隻怕就要雙腿顫抖了,再不敢多言,忙應是跟了上去。

夏寒收回目光,望了一眼窗外的碧水河,周身冰冷,想起方才她氣悶嘟嘴的模樣卻又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柔情四溢。

老大自回樓出來後便去雜貨鋪,還未進門便喊著老齊喝酒。

老齊是聞著酒香出來,十分殷勤地接了過來,笑眯眯地迎她進屋,又囑咐了他老婆子去做幾個小菜。

酒過三巡,老齊砸吧口嘴,古怪地瞧著她,“聽說你樓裏來了個漂亮男子?”

老大斜了他一眼,歎著氣說,“果然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啊!”

“得了吧你,跟你這個年紀的女子孩子都滿地打滾了,你還是孤家寡人的一個,打算你爹娘的回樓一輩子?”

“你也知道我活不過二十,怎好去耽誤人大好年華呢。”老大望著老齊媳婦笑著,“嬸子,你這做菜的手藝快趕上我家啞娘了,老齊可真是有福。”

“嗨,做了這麽多年勉強能入口,什麽有福不有福,我能找著你老齊叔,才是有福呢。”老齊嬸謙虛地笑著,默默的又將老齊叔的酒拿去燙了。

老大抿著唇笑,“若是我下輩子有機會,願也像你和老齊叔一般如此琴瑟和諧,平淡卻不平淡地與自己愛的人過一輩子。”

老齊嬸子是知道老大的病的,見她如此寬慰自己不免心疼,下輩子,誰能說得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