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貳一捌章 挾持

師輕青低頭沉吟了些許,便偏頭讓南鷹聽命於蓋清。

她想在這樣的時局下,沒有人會比蓋清看得更清楚,既然他願意站在這裏,想來已自己做了決定。

沒有人知道師輕青這一低頭的決定有多難,她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就好比夏寒曾多次想要殺她,可如今她依舊能與夏寒談笑,甚至一起謀事。

隻因為夏寒後來對她的好,她有一雙能辨別好壞的眼睛,別人對她好她就對別人好,別人對她壞她就對那人更壞。

她會因為那人後來的好去忽視前麵的壞,隻願隨心。

就像現在她看不清蓋清,卻願意本能去相信他一次。

蓋清顯然是沒有料到師輕青居然會讓南鷹聽命於他,還會相信他,眸子原本的黯然轉化為亮光,灼得一旁的經一都忍不住瞧了他好幾眼。

蓋清麵上常年掛著微笑,連他自己都快忘了真正的喜悅是什麽,唯有與師輕青在一起時,他才算真正明白,可以說師輕青讓他才是真正學會了笑,那種笑不單單隻是一個簡單的弧度,簡單到誰都可以,那是真正從內心深處由己心強烈的跳動迸的開懷,這世間,有如此地笑容隻怕也沒有幾人。

原本師輕青是擁有這樣子的笑容,她感染著她身邊的每一個人,縱使她活的不比他好多少,可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尋著她的笑容去,直到,他親手毀了她會笑的能力。

蓋清迫切地想要知道師輕青此時的模樣,她的眼裏她的心裏,他都想要知道,想要了解,可卻在看見師輕青那眸子裏的冷意,他亮起來的眸子卻又黯淡了下去。

她終究,是再不能原諒他了罷。

蓋清苦笑一聲,將自己的計劃告訴南鷹,經一與鐵錚、師輕青聽得都很認真,大家都知道此時事態嚴峻,成敗隻在此一舉,都不敢掉以輕心,紛紛摒棄了心中往日的怨念,合作起來。

蓋清的計劃是打算讓南鷹先運動幫鐵錚與經一運功療傷,至少要恢複一成功力再合起手來對付夏灥,為了避人耳目,便由他去與夏灥周旋,拖延時間。

師輕青聽到這裏,便開口打斷了他,毋庸置疑地低聲道,“我去。”

說完,便直接往了高台上走,因著一旁的黑衣人早已被南鷹點了穴,是以,她十分容易地就掙開了禁錮,連蓋清反應過來伸出去拉她的手都僵在半空。

師輕青已然在了高台之上,與夏灥隔空對立。

經一亦是被師輕青此舉驚了一跳,近乎低吼著吩咐南鷹,趕緊行事。

方才趁亂他先將蘇懷玉送了出去,讓她帶著令牌去找暗衛,再趕去三裏竹林助夏寒一臂之力,能將夏寒拖住的斷然不會等閑人,隻怕是夏灥的蕭色親衛。

能一夕之間滅掉敵軍三千將士的死士,隻怕夏寒根本不會讓他手下的將士去白白送死,一力在支撐罷。

如今,隻願一切都還來得及。

師輕青站在高台之上,夜風襲來,可她竟也不覺著冷,大約是身體已無法再冷了吧。

她的腳下是一圈圈的屍體,甚至鞋底下還是濕濕濡濡的黏液,可她的嘴角卻還是帶著笑。

她想起那時她第一次進宮給皇後請安,太子與她走的那段路,那時她倒是第一次有了做人妹妹的感覺。

“大哥,”這是師輕青第一次如此喚他,隻怕也是最後一次。

師輕青的聲音帶著微顫,話音戛然而止,突兀地進入夏灥的腦海,有些心搖,隻得隨著目光看過去,在一片火紅之下,那樣清冷的目光,就像是當年站在父皇邊上的女人一樣,清冷地瞧著跪在地上為他求情的母後。

清冷得近乎絕情。

“可別這麽叫我,我姓夏,你姓師,當不起你大哥。”夏灥將劍舉起來對著她。

師輕青卻笑,“嗯,原來大哥還記得自己姓夏。”

夏灥一時冷了臉,緊盯著她半晌,卻也跟著她笑了起來,“我知道你善於於無形之間將人氣得半死,也知道你是想來跟我套近乎拖延時間,可怎麽辦呢,我確實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大哥請賜教。”師輕青拱手,凜然受教。

夏灥估計是覺著夏寒趕不過來了,自負得厲害,說要跟師輕青說話,便當真收了手中的利劍坐在了高台之上的台階上。

如此隨意席地而坐於台階之上,無視地上成堆的屍體隻隨著風賞著月,生出一股子悵然來,如若不是輕言見著了他殺人,隻怕師輕青還要讚他幾句。

夏灥早已猜到了她的用意,她本也就沒想遮掩,遂而亦隨著他坐了下去。

兩個人在滿地的血汙中都選擇望著那輪半弦月,十分應景地如此刻的死別。

在場中人還有殘餘武力的眾人紛紛盯著夏灥,以防他突然作惡殺了師輕青,就連北夏皇在師輕青落座時都低聲囑咐,走。

師輕青偏頭瞧了一眼那成堆的屍體,她能走到哪裏去呢。

夏灥隻偏頭瞧了一眼師輕青,見她泰然便轉了過頭來,淡聲問,“你不怕死嗎?”

師輕青想,或許他問的是,你不怕被我殺死嗎?

師輕青點頭又搖頭,眨眨眼卻沒說什麽,她想,其實夏灥也並沒有想要她的回答。

也許是兩人都太過自若,原本緊緊地防著夏灥的人都差點以為這不過是夏灥為青籮帝姬準備的一份賀禮,這不過是夏灥對他們開的一個玩笑罷了。

可地上的那堆屍體太過顯然,縱使他們有一瞬間的晃神也無法忽視那一片紅色,故而又緊緊地盯著夏灥。

夏灥好像是一瞬間突然冷靜了下來,對周遭地一切都不以為意,就如同他先前做太子的那般溫潤如玉。

良久,因為夏灥與師輕青都未曾開口,整個近星台都靜得很。

夏灥眉梢動了動,想起了正事,有些詫異師輕青竟也一直未曾開口問他,“你不好奇嗎?”

師輕青笑,“現在是大哥的主場,我以為我沒有開口的資格。”

夏灥輕哼,“你倒是看得開。”

師輕青搖頭,不知是在表示無奈還是在表示否定。

過了一會兒,夏灥倒似是真的想說,也不管師輕青,便兀自說了起來。

“幼時,我便知道你的存在,包括你那個有名的娘親。”說道有名兩字時夏灥譏笑一聲,才又繼續說了句,“母後整日都在你那有名娘親的陰影下,連帶著我和花羽的日子也不好過,我曾經每日裏都想著殺了你還有你娘。可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實現了,竟像夢一般。”

“那大哥開心嗎?”師輕青笑著問他,就好像他說的師輕青並不是她一般。

夏灥古怪地瞧了她一眼,反問她,“如果你在夢裏做了一個圓滿的夢,但卻感覺到你馬上就要醒了,你會覺得你開心嗎?”

“青籮不明白。”

夏灥哈哈一笑,突然變了臉色,飛身至了師輕青身後,恢複到了方才殺人如魔的模樣,北夏皇在他身後想要下手,卻被夏灥的手下牽製住動彈不得。

皇後含著淚拉了拉北夏皇的衣袖,輕搖了搖頭。

師輕青低頭笑,“大哥這是想要繼續做夢麽?”

夏灥輕哼了一聲,指著已到他眼前的經一,疾言厲色,“你以為你那點功力恢複了又如何?夜釋,交給你了。”夏灥偏頭一喊,自黑暗中突然出來了一個全身都是黑色的男子,不,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

整張臉都是黑色,不是戴了麵紗亦不是穿了黑色的衣袍,就好像是其膚色就是如此,血肉一般。

難怪師輕青方才覺著黑暗中有怪獸瞧著她一般,原來竟是這個叫夜釋的男子。

就算是平日的經一與他搏鬥都占不了上風,又何況是中了毒後的經一呢。

師輕青眼底的笑意慢慢淡去,隻餘下擔憂,趁著夏灥將利劍割破她的喉嚨前,朗聲喊,“小心他身上有毒。”

那般的黑色,是怕是天下至毒灌溉養成。

蓋清顯然也已料到,囑咐了南鷹和鐵錚去幫忙,自己則是想法子去夏灥的身後,那柄劍抵在師輕青的脖間已破膚而入。

猩紅一片,刺眼得緊。

經一與夜釋快地扭打在一起,自師輕青的角度看去,夜釋嚐嚐將招式對著黑暗空氣,眾人雖不解,但她卻明白,蓋清是將南鷹給了經一。

不知為何,心裏竟有一片溫潤。

夏灥的劍雖劃破了師輕青的脖頸,但卻沒有傷著要害,遂而她隻是白了臉色,依舊鎮定無比地對著夏灥道,“大哥,你莫要繼續錯下去了,父皇他從未想過要殺你。”

到此時,師輕青也已然明白,雖不知具體是何事,但太子造反想必一定是有人逼他,而且這個人一定是夏寒。

夏灥聽了卻大笑不止,手下的劍卻絲毫不動,抵著師輕青大動脈,他嘲道:“青籮,想不到你也有如此天真的時刻。”

師輕青張開欲言,夏灥卻不許她再多說,一柄劍直直刺了過來,眼看著頭都要被削下,那劍卻突然被握住,血流不止,師輕青順著那雙手望過來,那雙清瘦俊逸地臉竟然還擠出了一個笑臉。

師輕青蹙眉,“快放手,你的手會被割斷的。”

蓋清笑,握得更緊了一些。

夏灥勾唇邪魅一笑,“蓋清,竟然你要做個有情郎,那我便成全你,也算是還了你的恩情。”說著便開始運動,那劍氣如白熾刺得師輕青根本睜不開眼睛,可她卻還是拚命地睜開著,心裏有一個聲音在大聲地說不,不要。

可她說不出話,兩邊氣穴翻湧得厲害,淚滾滾而下,瀲灩中仿若瞧見他一如既往地微笑,那恰到好處地弧度曾無數次地鼓舞著她在黑暗中繼續前行。

“不要......”師輕青終於喊了出來。

仿佛是聽到了她的呼喊,利劍被石子打落,跌落在地,同時跌落得還有那雙曾無數牽著她走過帝京每一個角落的手上皮肉,師輕青踉蹌幾步,不忍再看他手上的森森白骨。

偏頭卻正好瞧見了夏寒,他背立在月光之前,披風被夜風吹得簇簇作響,手中那柄利劍還在滴著血,顯然剛才那枚石子便是他擲出的。

他薄唇輕抿,手指微微一打,便有無數得將士自黑暗中湧出,將夏灥以及叛兵緩緩圍住。

師輕青眼皮動了動,他終於來了。

師輕青想要去看看跌落在李公公懷裏的蓋清,看看他的手,是否日後都再也不能提筆,繪著丹青,記著詩詞,她想看看......

可身子縱然一輕一緊,並而慢慢地騰空,師輕青看著她離蓋清越來越遠,看著腰間著那雙手,才意識到自己是被夏灥圈住了。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夏灥那壓抑得低沉怒氣,“夏寒,我倒是小看了你,竟被你從我那群死士裏逃了出來。”

“大哥沒想到的事情還很多,我勸你還是趕緊將青兒放下,否則,你府中的妻兒老小都要陪葬。”夏寒的聲音如往日般清冷,隻是那雙眸子卻泄露了他的緊張。

師輕青想,他大概也是被她的脖頸流的血嚇著了吧。

夏灥雖丟了兵器,但功力一點兒都沒弱,抱著師輕青趁著帝京亂做一團直奔往城外。

夏寒一直緊追不舍,卻因以一已之力對抗蕭色受了重傷,再加上怕傷著師輕青,一直不敢妄動,如此,竟被夏灥甩開了大半距離,再僵持不下。

夏寒用著內功,傳音給夏雪,命其派兵先封鎖城門將那些叛兵斬於馬下,再將太子府裏老小全部淩遲處死,懸掛於城外門外三日。

夏灥聽了夏寒的激將法,非倒沒有生氣,反倒是朗笑一聲,對著意識逐漸模糊地師輕青說,“你的七哥可真是心狠,一點兒都不顧念你的安危。”

師輕青搖頭,他知道夏寒向來是顧全大局者,遇著何事他總歸是能保留一份清醒的,遂淡聲道:“是你做得天理不容,七哥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

夏灥冷臉,一掌拍在師輕青脖頸,馬上暈了過去,沒有人再他耳邊吵鬧,不由飛得更快了些,轉眼,已見夏寒甩在身後老遠。

此時的夏雪正在助經一對付那個黑人,聽見夏寒吩咐一時分神,竟被那人逃了出去,直奔著夏灥而去。

夏雪暗叫不好,隻將夏寒的吩咐交給經一來辦,待傳達完畢,再追上去之時,那黑人早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