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誰是凶手(貳)

“你娘親何時去世的?”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

師輕青訝異的抬頭,她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問她的娘親。

宰父大人約摸三十而立的年紀,滿嘴絡腮,雖無師相的書生儒雅之氣,但自有一股子粗獷的味道,皮膚也較為黝黑,任誰第一眼瞧去都會覺著此人乃是個糙漢子。

但他卻偏偏嫉惡如仇愛為民伸冤,民間便拿他的畫像來定義那十八層阿鼻地獄的閻羅王,自古官民皆以遠古上神為名為傲,但他聽了下人的稟報後,卻比被封了玉皇大帝觀音如來萬分厲害的上神都要高興,隻道‘甚好甚好’!

不是隨口一說,他甚至還為此建立了閻羅殿,用的便就是自己的畫像造的閻王。

如此的一個男子師輕青卻聽出了他在提到娘親時的那一抹輕柔。

雖因著兩人相隔屏風視物較為朦朧,但宰父敖依舊憑著師輕青的呼吸不再如先前平緩估摸出師輕青驚訝的神情。

便幹咳了一聲,才又輕聲詢問道,“大小姐,你不用緊張,關於單獨詢問嫌疑人是我們大理寺的規矩,你隻要如實交代便是。”

師輕青木訥的點點頭,才又想起對方看不太見,忙道了句:“好!”

“我娘親約摸兒是五日前去的。”

宰父敖見師輕青似乎在回憶極為痛苦的事情,便也不打斷,任師輕青斷斷續續的說了下去。

“可惜,娘親當時連最後一麵也沒見上,她們逼死了娘親,現在又要逼死我了……”

說道自己便噤了口,師輕青偷偷睨了一眼窗外,爹爹他們都還在外頭等候著。

便換了個話題,“宰父叔叔,你與我娘親時故交嗎?”

師輕青偏頭小心翼翼的動作自然落入了宰父敖的眼裏。

此時的宰父敖也是因著師輕青那句故交觸動了心腸。是啊,故交,一見如故的交情。不過宰父敖卻隻是在心裏念叨了念叨,如何好與故人的女兒說道這些,便玩笑道:“你娘親年輕時候帝京誰人不識啊!”

師輕青似喃喃自語,“是嗎?”這話並不需要宰父敖回答,所以宰父敖倒也未曾接話。

宰父敖雙眼眯了眯,極力去看師輕青此時的表情,隻見她雙目漆黑定於某處,不知又在想甚了。

宰父敖歎氣,外界傳聞師府大小姐癡傻估摸著跟她愛出神兒的毛病有很大關係,唔~還有她的長相。

“青兒?不知我這樣喚你是否可以?”宰父詢問道。

師輕青自是點頭,一則因著是娘親的故交,二則便是套近乎也對自己有利。

得到師輕青頷,宰父敖便停止了敘舊,麵容嚴肅了起來,“你在跟我詳細得說道一遍昨日你回來的事情,越詳細越好。”

宰父敖瞧了瞧外頭已焦躁不耐的師相,隻好出聲打斷了師輕青繼續出神。

“啊?”師輕青被宰父敖突然出聲驚了一跳,方才想起自己來這竟然已有五天了,真是度日如年。

“噢……回院子的事啊?”師輕青方才聽得不甚清楚便又重問了一句,宰父敖臉色如常,微微頷回應。

見得到確切回答,師輕青便又將昨夜之事說道了一遍:“當時在想容妹妹處回來之後我是徑直回了院子,路上也未曾遇見什麽人,隻是雪深,到得屋裏時怕是有些晚了。”

宰父敖對此並未反駁,又問了一個問題,“方才你五娘道你與六夫人和你六妹有誤會,是什麽誤會?”

師輕青錯愕,想不到此人心思如此細膩,五夫人的隨口一句便就放在了心上,師輕青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到底要不要說?

宰父敖自然知道師輕青此時作何想法,卻也是耐得住性子,瞧著比師輕青還不著急。

師輕青轉念一想,暗歎口氣,隻怕此人早已知曉,此刻多問一句不過是試探罷了。

隻好如實答了。

“爹爹不知怎的了聽了我對的詩後便失手將手劃破了,六小姐和六夫人就怪我,爹爹很生氣,罰她們進了祠堂跪拜麵壁思過了。”

師輕青盡量總結描述了一下,說完又細細回味了一番,約摸概是如此才放下心來。

宰父敖聽聞眼眸深了幾分,語氣倒仍和先前無二致,又問了個問題。

“青兒平日可出這院子嗎?”

“鮮有,加上這兩日凍的很,若不是前院來人傳喚自是不願出去的。”

師輕青老實答道。

“那你為何那夜這麽晚才回呢?”這話問得是懷疑了?

師輕青不解,“想容妹妹第一次邀請我去她的屋子,我怎好拒絕,再加上我平日裏隻有夕兒作伴,未有閨友,又好奇想容妹妹院子有甚好玩的東西便就去了,沒想到玩得興起忘了時辰了。”

宰父敖聽聞沉默了半晌,師輕青這話合情合理,該確實不是她,可如今所有證據皆指向她,莫非有人有意為之,可是,那又是誰呢?

宰父敖望了望師輕青,見她正瞧著自己,不由一笑,“你先出去吧!”

啊?

這就完了?

師輕青麵帶疑惑的起身,剛走至門外,便聽得後頭那溫和的男聲傳來,“勞煩青兒叫你的婢女進來!”

師輕青回頭微微欠身以作了解。

師輕青方一踏出門外,師相等人便立馬圍了過來,“如何?某些人有沒有故意刁難於你?”

聲音大的師輕青耳朵都被震了震了,隨即內裏便傳來一聲冷哼。

師輕青忙訕訕的笑了一聲,“沒有,爹爹,宰父叔叔人很好,隻是隨意問了幾個問題,我如實答了宰父叔叔就放我出來了。”

師相卻還是不信,“當真?”

師輕青嚴肅而肯定的點了點頭。

又想起宰父大人還在裏頭等著,忙又轉頭對著夕兒道:“宰父大人叫你進去!”

夕兒深吸一口氣,朝著師輕青點了點頭,對著師相微微欠身放才走了進去。

師輕青瞧了夕兒的背影半晌,方才轉身,剛才那話雖是回答師相,自也是說給夕兒聽的,不知道這小妮子聽懂了沒有。

“宰父大人。”夕兒行了個平民禮。

宰父敖頭也未曾抬,便道:“坐吧!”

說完卻依舊奮筆疾書,宰父敖有一個習慣,便是審問過後便會將所有犯人、嫌疑人所說的事一一記載下來,且必須得由自己親自動手。

屏風後頭的桌椅響動傳來,宰父敖估摸著夕兒已落座,便道:“將昨夜之事仔仔細細的交代一遍!”

夕兒不是師輕青,自然不會得到宰父敖溫和相待,彼時的宰父敖便是將夕兒當做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嫌疑犯來審問,身上的戾氣畢露無疑,於無形之中施加了壓力。

夕兒咽了咽口水,才字斟句酌交代了,“昨夜與大小姐從落梅園回來後,容小姐便邀大小姐去她的一雲閣坐坐,隨後兩人聊了些詩詞與刺繡,用了膳後便回來了,約摸是戌時,但是夜黑雪深,到得屋子隻怕是晚了些許。”

宰父敖手一頓,那墨便順著鼻尖滴落,在書紙上暈染開成了,瞬間便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圓點兒。

為何她們二人一再強調到屋子裏晚了些?

宰父敖放下筆擱置在旁,將手指不停敲在桌麵上,有急有緩,聽得夕兒心裏更是緊張。

雖隔著屏風,卻仍然能感覺到宰父敖那如海東青的雙眼直直地盯著夕兒,讓人無所遁形。

過了半晌,夕兒的袍子都快被糾成了麻花狀了,宰父敖淡淡開口,眼神卻依舊是毫無避讓。

“可是,方才你家小姐並不是這麽說的!”

這話聲音壓得極低,任憑師相與師輕青在外翹以盼,仍隻是無奈,聽不得半分去。

聲音小信息量卻大,就像大雨前兆五雷轟頂,砸得夕兒六神無比,“怎麽會呢?小姐明明告訴我這麽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