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縮頭烏龜(貳)

蓋清坐在八仙桌上,瞧了瞧眼前的四菜一湯,努了努嘴,提了提筷子又放了下來,最終化為一聲輕歎,“青兒,這團黑乎乎的是什麽?”

師輕青努力扒拉了一口飯,笑道:“碳烤裏脊啊!”

“那裏脊呢?”這明明隻有炭啊,蓋清縱使平日裏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嘴角抽抽了一下。

“呐,這就是啊,硬是硬了一點,焦是焦了一點,但還是能吃的。”師輕青笑著應道。

雖然做出來的東西與她想象中相差的實在太大,可奈何先前已誇下了海口,實在沒法子認慫。

“這個是清炒,這個是紅燒,這個是水煮,這個是亂燉,雖然看起來好像混合了,但我倒是現一個秘密。”師輕青頗有些神秘地說道。

“什麽秘密?”蓋清有些疑惑,做飯還能做出秘密了?

“你家的廚房不是很好。”師輕青篤定地說,“不夠通風。”燒起來火來一下就滅了,顧得上來顧不得下,做出來的飯菜也就不香了。

蓋清卻好似相信了她的話,夾起一塊‘裏脊’往嘴裏送去,‘嘎嘣’一聲,師輕青都能聽到裏頭脆生響,卻還是忍不住問,“好吃嗎?”

“當然好吃。”她第一次做飯給他吃,怎麽會不好吃。

蓋清說完又夾了一塊往嘴裏送去,師輕青知道他不過是在安慰他,偏頭想了想,“有美食卻無美酒豈不索然無味?”話一出口才想起這話好像是誰說過。

噢,是夏寒,“突然想起七哥的酒來,他釀的酒可算是比雲陽館的師傅釀的還要好一些。”

蓋清嚼動的嘴突然聽了一下,像是吃著了什麽咬不動的東西,隨即淺淺一笑,一口吞了下去,柔聲道:“我這兒也釀了些酒,怕是比不上七皇子的。如若青兒不嫌棄……”

“不嫌棄不嫌棄。”在別人家蹭吃蹭喝地的人哪裏還有資格嫌棄呢,師輕青抿嘴對著蓋清笑了笑,“想不到,還有一日我和你能這樣坐在一起吃飯。”

“是啊。世事如此奇妙,竟有這樣美好的一天。”蓋清亦報以一笑,一旁高樽盆上的鳶蘿悄然盛開。

蓋清吩咐了家丁去後院的庫房下拿酒,師輕青便琢磨著尋一高處暢飲,“所謂美酒得需美景配。方能解憂,走,我們上屋頂去。”

蓋清望著她努力綻放地笑臉,輕聲道:“你傾訴的對象裏能否有我?”

“什麽?”早已走遠的師輕青沒有聽清,蓋清笑了笑,卻沒有打算再說,“小心點。”

“嗯,你讓人再準備幾個下酒菜上來,方才的那些可不配酒。”師輕青有些慚愧,那些菜她自己都不想吃。蓋清為了捧場卻吃滿滿一大碗,如此怎好再為難他。

“你不是說是美食麽?”蓋清雖忍不住揶揄,卻一心以為是師輕青想要吃,遂,便轉頭吩咐下去。

酒很快上來了,蓋清與師輕青一人一壺對月暢飲,此時的月亮仿佛是為了驗證師輕青方才的話,美酒需配美景方才解憂,此時的月亮彎彎卻不夠盈滿,就像人們常說的那句‘人有陰晴圓缺’。

師輕青低頭笑了笑。酒氣上頭雙頰暈染一片,恰是那一抹低頭的溫柔,能叫人的心頭融化,清啞地嗓音低低響起。如在耳邊吟唱,“我唱歌給你聽如何?”

“榮幸之至。”蓋清看得有些陶醉,學得她的樣子仰頭直灌,卻不忍閉上雙眼錯過如此美的風景。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清啞的嗓音低回婉轉,縈音不絕,如訴如泣,讓人悲傷卻又讓人頓悟,“好詞,我欲乘風歸去,唯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掃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蓋清隨著師輕青方才的調子輕輕哼唱出來,少了一絲陰柔多了一份廓然。

“是好詞,好詞。”師輕青來來回回歎著這一句,似哭似笑。

“你沒事吧?”蓋清微眯著眼問,已有了些許醉意。

“沒事,我能有何事?”說著說著便就要站了起來,“我敬這月敬這天敬這地敬這瓦敬這草敬北夏國,敬你們。”說完仰頭直灌,最後一句淹沒在辛辣的梨酒裏,“讓我來到這裏,敬你們。”

蓋清見她搖搖晃晃地身子擔心她掉了下去,亦隨之站了起來,想要扶著她,誰知剛一起身卻踩到了自己的長袍身子向前一撲,抓住了一抹柔軟隨即向下滾去。

青瓦擱在身下滾過仿若絲毫未覺一絲疼痛,鼻尖淡淡地茉莉花香充斥可聞,那一抹芬芳,入了心,浸了骨,再不可分離。

月色正好,印在身下那人的麵龐上,一片酡色,時光仿若停了停腳步,她修長卷睫一眨一眨慢得就像是小船劃過餘杭屋前那條河流,輕輕蕩開,輕得能看見水紋。她耳邊的細草仿佛正悄然萌芽,一寸一寸向上,長至她的唇間。

蓋清甚至能聽見不遠處花開的聲音,他想他是醉了,竟能擁著她看了如此許久,忍不住低下頭想要擷取那一抹芬芳。

“大人,你沒事……吧!”突兀地一聲響起,打破此時此地的旖旎。

管家聽到響動追過來看以為是出了事,卻沒想到撞見了這樣的一副場景,恨不能咬斷自己的舌頭將其埋入地裏,趁著還沒有更多的人現忙匆匆忙忙退了下去,還不忘將後麵趕來的人嗬退,想不到,這府裏這麽快就要迎來以為女主人了……

師輕青此時酒醒了大半,望著眼前那張清秀俊逸地臉連呼吸都不敢大了去,他的呼吸濃而沉,師輕青感覺脖頸間酥酥地癢,隻得偏頭道:“我有些困了,先去了。”

良久的沉默,蓋清雙眸重又恢複清澈,望著師輕青紅透的雙頰輕笑出聲,“抱歉。”說完,便兀自爬了起來,伸出手去拉她。

師輕青哪裏還敢再與她有所接觸,低低道了句:“不用。”便跑回了客房。

還未散去的府中婢女婆子們還在納悶管家為何不讓人進去看看,萬一出了事可怎麽辦?可看到師輕青滿臉通紅地跑了出來,上還沾染著些許雜草,眾人便紛紛心有靈犀地‘唔’了一聲,直把師輕青臊得恨不能將臉埋到地上去。

因著白日裏蓋清帶她來過房間,而她認路的本事向來不錯,所以便準確無誤地往了蓋清為她準備的客房裏去。

“砰”地一聲將門關上,連燈都未及點,借著月光便摸索著去了桌邊倒了杯水,正要抿,頓覺屋裏的氣壓十分的低,仿佛被人緊緊盯著一般,師輕青一個轉身,便瞧見一人正斜倚在她的榻上,一雙眸子似怨似恨似無奈地瞧著她。

那人恰好隱在月光未曾照及處,看不真切麵容,師輕青頓時一個激靈身上的酒就全都醒了,“來人……”

話才一出口,便被人點了穴,隨即那人刻意壓低的聲音響起,“師相都快把帝京翻了過來,你卻躲在這裏與人卿卿我我,當真是好,師輕青,你何時變成了一個縮頭烏龜了?”(。)

ps:??很想將鄧麗君的《水調歌頭》放上來做背景音樂,可好像不會弄...慚愧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