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篷下是一個長得不算醜的男人, 他被捆得動彈不得,連脖子都扭到了一邊,不願讓人看到他的臉。

□□的上半身一道道黑色的蛇狀紋路一直蔓延到他的臉上, 看著就不像是修仙者的東西。

聞素端詳半天,還是從記憶中把這個人的信息摳了出來。

“你是……雷戟?怎麽會變成這樣?”

傳音中,聞素給楚白煉解釋雷戟這個人的情況。

“禦神宗上一屆首席弟子, 金丹巔峰修為,在修真界也是非常有名。當初聽說是已經準備渡元嬰劫了, 結果出去後便了無音訊,連首席弟子的位置都給了仇禹鯤。”

“他這像是入魔的後遺症啊?”楚白煉問。

入魔和修魔就不是一件事, 修魔同樣是有功法的,修煉時也會出現走火入魔的情況。

魔修的性格雖然經常會被其修煉的功法所影響, 但本質上來說還是他自己。

但走火入魔的話,就跟人變成瘋子差不多,本身意識是模糊的。

這是修真界很多年前的一位渡劫期修士留下來的信息,他渡劫時沒能扛住心魔卻活了下來,他的實力讓他一直在修真界中橫行, 但無法繼續修煉。

後來他運氣好進入了一處仙人遺府,仙氣壓製住了他的魔性, 讓他清醒過來。

可惜那時他的身體已經被暴虐的靈力摧殘得一塌糊塗,命不久矣。

最終隻留下一本遊記, 記錄了他這一生遇見的事。

楚白煉其實也不是那種卷王,有時候看經驗筆記累了, 就會去藏書閣看看裏邊的遊記,寫得非常有意思, 就跟修仙小說似的。

可惜遊記這種東西並不多, 不是每一名修士都有時間寫的, 這麽多年下來,天玄宗收藏的遊記也就擺了兩三排櫃子,都是曾經有名有姓的修士留下來的。

楚白煉覺得吧,遊記少應該不是沒人寫,而是天玄宗無法證明其主人的身份信息,擔心讓宗門弟子看了假遊記以後出事,便沒有把其他的遊記收進藏書閣裏。

後來經過修仙者數千年的研究,終於找到了讓入魔的修士恢複神誌的辦法,隻是代價太大,若不是至親很少會幫助對方從入魔中脫離出來。

而魔修魔修就非常簡單粗暴了,他們根本不在意入魔後的各種副作用,體內靈力暴躁用出來的法術威力就越大,雖然容易被幻境所迷惑,但戰鬥力上去分分鍾打破幻境。

他們的方法是讓走火入魔的人重新掌控自己的身體,讓對方自己去適應入魔後暴虐的天性,從而達到從入魔中解脫的目的。

楚白煉猜測雷戟當初隻是險些入魔而不是已經入魔,否則即便是魔修也不願意花精力去救他的。

他身上那些魔紋便是魔修讓險些入魔之人恢複意識的方法。

入魔後意識將會陷入混沌,那麽他們隻要讓他保持清醒就行了。

魔紋刻在身上後,無時無刻不需要忍受魔焰灼燒神識的痛苦,這樣入魔的人別說意識陷入混沌了,到時候想睡著都不可能。

審訊楚白煉不會,但對方根本不需要他們審訊,聞素才將雷戟認出來,他就忍不住聲淚俱下了。

“我也不想幫他們做事,但他們威脅說,我若是不幫他們,他們就要把我的事昭告天下……”

禦神宗在北邊,距離魔修很近。

雷戟出去渡劫時特意挑了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擔心影響到普通人。

在大家眼裏,雷戟是天之驕子,不到百歲便修煉到了金丹期巔峰,他順利進入元嬰本來也應該是板上釘釘的事。

誰知道問題就出現在了這臨門一腳。

他重情義,但並非仙二代,而是禦神宗從凡間招收回來的有資質的孩子。

他還記得小時候家中生活很好,父母都很關心他。

在知道他被禦神宗仙長看上之後,關門哭了兩夜,最終還是為了他的未來將他送進禦神宗修行。

那兩夜他一直在牆角聽著,雖然不舍,但仙人的傳說顯然跟吸引年幼的他,最終還是跟著禦神宗招收弟子的人回到了宗門。

他的資質很好,當時就被禦神宗的長老也就是他現在的師父看上,收入門下成為他的關門弟子。

這是無數修煉之人都羨慕不來的事,當然也有它的弊端:修為不到金丹不允許隨意離開宗門。

師父為他花費了許多心血,換來的是一名十七歲的金丹期。

當他離開宗門回去看父母時,原來赫赫有名的雷府早已改換了門庭,他的父母也在他離開後的第五年被其他覬覦雷家財富之人殺害了。

他本以為這件事會永遠埋在自己的心中,誰料結嬰心魔劫將雷家被滅門的一幕重現了出來。

等他醒來時,身上的魔紋已經隻差最後一筆了,修為也倒退至了金丹初期。

那是一名魔修,他選擇的地方本就很偏僻,出現魔修並不奇怪。

可他當時非常虛弱,隻能被那個魔修照顧著,最終就變成了這樣。

雷戟哭得鼻涕都下來了:“我知道我對不起師父,對不起長輩,對不起同門師兄弟。我也想過以死解脫,可是我不敢啊!我是懦夫,我想活下來。

他們騙我說做完這一次就不會讓我再做什麽了,結果拿到我的把柄後又說不做的話就告訴別人,一次又一次,我就這麽變成了他們的傀儡。”

楚白煉嫌他惡心,用樹枝從他拔下的衣服中挑了一件扔在他的臉上,把鼻涕擋住了。

口口聲聲說著他對不起師父,對不起宗門長輩,結果為了活命,竟然一次又一次幫助魔修潛入正道的地盤,出賣同門的信息。

他還說禦神宗怎麽墮落成這樣了,仇禹鯤這個首席大弟子都這麽垃圾,沒想到是對方遇見了好時候。

禦神宗厲害的弟子都被雷戟坑死了,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不就隻剩下他這麽個玩意了嗎?

說起來,禦神宗為了抵禦魔修還真是付出許多。

他們宗門有專門認出魔修的方法,為了防止魔修混入,收的弟子都是知根知底的,沒一個無名孤兒。

若非這樣,那些魔修也不會選擇襲殺他們的弟子,而是以另一種方法,通過雷戟出賣的信息混進去了。

好在雷戟的身份被聞素發現,心理防線已破,吐出了他幫魔修做事這麽多年來知道的事情。

比起禦神宗這塊難啃的硬骨頭,另一個與魔修地盤相接的門派幾乎已經全軍覆沒,成為了魔修的大本營。

如果在不知道這件事的情況下同魔修開戰,其餘三大宗門估計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這麽多年來,魔修用同樣的方法掌握了不少正道修士。

他們走火入魔根本不是自己導致,而是魔修提前布置,將一種能夠勾出他們心魔的靈草粉末通過內應灑在了他們身上,從而對他們進行掌控。

禦神宗幾乎無法被控製,但千年前的那名偃月門首席弟子不僅火速跟魔修打成了一片,還借助他們的資源在宗門中越爬越高,最終把整個偃月門送到了魔修手中。

現在的偃月門雖然沒有修煉魔修功法,實際上已經徹底倒戈到了魔修的陣營。

這些年來,偃月門弟子跑去各個地方曆練探查信息,根本就無需掩飾,他們自然也不會被發現。

他們通過正道四大宗門的身份,收斂了許多資源暗中送給魔修。

如今魔修已然休養好生息,決定發起總攻。

楚白煉和聞素倒吸了一口涼氣,若是這件事沒有被他們所得知,戰鬥的結果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會變成什麽樣。

偃月門從上到下的大換水,讓原著中魔修順利將魔尊救出變得更加合理,故事之外的情節被細化了。

楚白煉將人從地上提起來道:“現在起,你跟著我們,出去後把這些事重新當著我們掌門的麵再說一次。”

雷戟笑了笑,鮮血從他的七竅流出:“魔修怎麽會放心我們就這麽活躍在正道的地盤?早就在我們身上下了禁製,一旦說出這些事將會萬蠱噬心,被折磨而死。

雷戟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已無顏再見故人,還請兩位將我儲物袋中那枚白色的玉簡交給我師父,其餘東西便是我給你們的報酬。”

話音剛落,雷戟便沒有了聲息。

剛才他能說那麽多,全是用了魔修的禁忌手段,燃燒自己的神魂,換來一刻鍾的性命。

按道理來說,沒有哪個修士能忍受萬蠱噬心的痛苦,這個時候他應該什麽東西都說不出來才對。

但魔修算漏了一點,他本身無時無刻都被魔焰灼燒著神魂,再多一條萬蠱噬心又如何?

他早就習慣了。

這些年來,他渾渾噩噩地活著,為了活著,幹了無數的壞事,欺騙自己的理由便是沒人知道這些是他做的。

可現在,他連唯一的理由都沒了。

他的身份被發現,他所做的事都會被人知道,他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的禦神宗17歲結丹的天才,隻是一個懦弱的卑鄙小人。

那他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這次秘境開啟,他在禦神宗的隊伍中,遠遠看了他師父一眼。

本來年紀就大的師父比他離開時更多了幾分滄桑,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他當時就想跪下認錯,可他還是忍住了。

他不敢以真麵目示人,不想讓他家知道他的情況,也不想死。

雷戟死後,屍體不用楚白煉焚燒便化作了血水,沒入土地中很快就消失不見。

楚白煉打開他的儲物袋,裏邊的東西並不多,說明他消失的這些年裏過得不怎麽樣。

那枚玉簡被他放在最顯眼的地方,楚白煉一眼就看到了,上邊有一層厚厚的包漿,說明他經常會拿出來撫摸。

“既然是要交給他師父的,那我們就替他暫管吧!”

聞素阻止了楚白煉想要查探裏邊內容的動作,甚至連儲物袋也不讓他碰了。

楚白煉扁了扁嘴,他其實也不準備要那人的東西,隻是想知道他給他師父留了什麽信息而已,那萬一是策反他師父的內容呢?

萬一他那師父也被魔修腐蝕了,他隻是想借此機會把消息傳出去呢?

好吧!

他知道師姐的做法才是對的,如果雷戟心中真的有鬼,其實可以死不承認,根本不會受萬蠱噬心而死,他們也拿他沒辦法。

隻是這樣的他與大師姐比起來,更像是個卑劣小人,素來不惜以最壞的心理揣度別人。

這讓他在那一瞬間有種自己配不上對方的感覺,更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神。

這種感覺他過去就有,隻是這一刻尤為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