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沒有收到好友申請,秉承著不服輸的精神,她接連預約了四天圖書館初遇時的位置蹲人,連江趁的人影兒都沒蹲著。

一晃就到了周五。

烈日當空下,白茶撐了把淺色太陽傘,下了車正往醫學院走。

三十分鍾前,她接到好友唐初曉的奪命連環消息。

唐初曉和白茶本來是同一屆,複讀了兩年考上安醫口腔醫學五年製,成了今年的大一新生。

她忘記今天下午被換了課,一放學就約了朋友出去撒歡,這會兒正拚了命地往學校趕。

保險起見,讓正好沒課的白茶先去幫忙點個名。

兩點鍾上課,這個時間其實並不緊張,可白茶想找最後一排門邊的位置,以便於唐初曉到了偷偷溜進來。

因此,她特意早到了半個小時。

教學樓裏並沒有開空調,但溫度依舊很低,連頭皮都被涼意包裹,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適暢快,仿佛被薄鋪了一層碎冰。

白茶將太陽傘折好塞進包裏,很容易就找到了唐初曉所說的教室。

巧的是,門口的位置上已經坐了人。

高大的、坐姿懶散的、眉眼桀驁且戴著口罩的,

江趁。

白茶隻恨自己今天為什麽不化妝!

躊躇片刻,她輕輕咬了咬唇,企圖讓自己看起來有血色一些。

而後厚著臉皮走近,低下身,輕聲詢問道:

“同學,請問我們可以換一下位置嗎?”

她的嗓音清甜,尾調帶著點軟,像是炎炎夏日中的草莓冰沙,不止能消暑,還解躁。

是那種,聽過一遍就忘不掉的,極具辨識度的嗓音。

熟悉得很。

座椅中的男人莫名撩起眼皮,看向站在他身側輕聲懇求的女生。

她語氣懇切,神色中有種木訥的真誠,琥珀色的瞳孔在他抬眼看過來的瞬間泛出瀲灩的光亮,像是剛剛認出他一般,興奮的語氣雜糅著淡淡羞意,驚喜道:“是你呀!好巧!”

不過分做作也不過分親昵,仿佛隻是感歎一下,真的好巧,又遇到你了。

讓人恍然有種不期而遇的宿命感,挑不出半分錯處。

可她一個大三的和他在大一學生的教室裏偶遇,本身就不太正常。

“可以嗎?”

她的眉眼低低垂著,再次詢問時唇線扯出一個小弧,淺淺梨渦若隱若現,帶著股緊張兮兮的期待感,讓人很難狠下心來拒絕。

“嗯。”他嗓音很低,帶著點感冒特有的啞。

在白茶心裏炸煙花大喊著“拿下!”自以為就這麽被答應了的時候,江趁又側過臉,骨子裏的倦懶從眉目中滲出,依稀還能看出幾分挑釁。

一字一頓道:“不行。”

“……”

那你嗯個嘚兒?

合著“嗯”就是個語氣詞?

白茶深吸了口氣——

頂渣嘛,和普通渣男同等段位哪兒行?

深度洗腦後她直起身來,從後邊繞過去到中間的位置坐下。拿出從唐初曉宿舍帶過來的高數課本,占下左手邊的座。

沒話找話道:“你傷口好些了嗎?”

聞言男人往後仰了仰身,骨節分明的長指輕轉著戒圈,而後側過臉來,低低“啊”了聲,漫不經心道:“治療費拖欠太久,它自己痊愈了。”

“……”

治療費,

拖欠,

太,

久……

如果白茶沒有英年早呆,那她可以百分百確定,在直到第二天都沒有收到微信好友申請後,她就直接用支付寶把錢給發過去了好麽?!

怎麽就拖欠太久了?!

“不好意思啊,”她能屈能伸,瞎編亂造,“那天晚上室友都睡了,我支付寶餘額就那0.1,全給你發過去了,第二天早上才借到錢。”

這話中國人聽了都覺著扯,可偏偏她說得一本正經,還莫名委屈巴巴——

我想立刻給你打錢的,也留了微信,可你不肯加,這能怪我嗎?

以一個弱者的姿態,老老實實認著錯,卻自然而然便把責任推到了他身上。

一點刻意的痕跡不露,隻會讓人覺著她確實沒錯。

江趁嗤笑一聲,有淡淡的鼻音,半不正經道:“怪我。”

看不出是認真還是打趣。

手機接二連三震動了幾下,白茶抱歉地衝他笑笑。解鎖,看見唐初曉轟炸過來的一堆消息,最近的是條語音。

她抵了抵掛在左耳上小小的藍牙耳機,指尖在屏幕輕輕一點,熱情到令人頭腦發昏的聲音猝不及防從手機揚聲器裏外放了出來:

【替課之恩!沒齒——】

白茶手指一僵,動作有些慌亂,猛地按滅了手機,唐初曉感天動地的肺腑致謝詞戛然而止。

她下意識便看向一旁的江趁。

與此同時,斜前方的草綠錫紙燙聞聲驟然轉過身來,在看到那張幾乎要埋進衣領的小臉時怔了一下,眸中難掩驚豔。

安樟大學曆來沒選過校花,要是有,一定是麵前這位。

這節高數是兩個班合上的公共課,可無論是自己班還是另一個班,他都不記得有這麽個女生。

腦海中電光火石般閃過剛才聽到的“替課”二字,他心下了然,正猶豫著如何開口要聯係方式,便同女生旁邊坐著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強烈的壓迫感襲遍全身,草綠錫紙燙瞬間便收了心思,轉過身去。

女生他不認識,可她身旁戴口罩的那個,叫江趁,是他們口腔醫學院的名人,當年以醫學院第一的成績考進了這所全國頂尖的大學,是今年招生宣傳視頻上開頭就出現的標杆人物,又因為長了副過於出眾的皮囊,追求者無數——

即便眾所周知他是個渣男。

腦中恍然掠過剛才的畫麵。

女生細白的胳膊擱在深藍課桌上,微凸的腕骨精致漂亮、皮膚細膩,透著層瑩潤的光。

同一旁肌理緊實、線條分明的小臂離得不遠,形成巨大的體型差和力量差,有種令人血脈噴張的刺目張力美。

草綠錫紙燙心口一痛,那女孩子又白又嬌小,看起來糯糯怯怯的,他總覺著江趁那野出天際的混賬能將人拆吃入腹,骨頭都不剩。

“糯糯怯怯”本人白茶搓了搓手指,將電量耗盡已經斷連的耳機摘了下來,沉了沉肩膀將頭抬起,盡量表現得落落大方,像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隻是手指不安地摩挲著耳機的動作暴露了她此刻並不平靜。

據白茶所知,雖極少見,但安大多年前好像確實是有過替課被發現後記過的奇葩案例的。

別的白茶都不怕,隻怕萬一背上點處分影響了保研,畢竟努力了這麽久實在不希望最後一年出什麽紕漏。

雖然江趁並沒有什麽反應,甚至看都沒看她一眼。可白茶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江趁已經是八年製的第七年,現在也在大一教室裏,是和她一樣來替課的,還是……他是來幫老師點名的?!!!

白茶瞳孔地震的同一瞬間身體陡然一輕,轉頭便見右邊的連排座位空了下來。

那人身形高大,黑衣黑褲,步伐帶著股深入骨髓的懶散勁兒,愈行愈遠,緩緩停在了講台邊。

教室裏瞬間嘈雜混亂,竊竊私語和女生驚呼聲不絕於耳。

像是浮誇狗血的風雲人物,戴著口罩看不見全臉都能引起**。

他隻在那兒站著,目光狀似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圈,混亂的教室便又立刻歸於沉寂。

讓白茶心跳錯亂的是,這浮誇狗血的風雲人物,手裏拿了本花名冊,顯然是要點名。

剛才不小心外放的語音音量並不算高,在有些雜音的教室裏離得稍微遠點都聽不清,可她與江趁相挨坐著,連斜前方那個草綠錫紙燙都聽到了,那他必然也能聽到,且更為清晰。

她幾天前才剛在這人麵前出了洋相還被拒加微信,幾分鍾前又被無情拒絕換位……

白茶隻覺腦中像被塞進了一顆名為“替課”的定時炸彈,致密而尖銳的倒計時聲刺激著緊繃的腦神經,一觸即斷,危險至極。

可她還是敏銳地捕捉到江趁散漫敘述中“隻點十個人”這種關鍵性字眼。

她略微鬆了一口氣,一整個教室百來號的人,隻點十個,不會這麽點兒背吧?

不會吧!

而且這才開學多久,他怎麽可能把整個班裏的人認全?

怎麽可能!

退一萬步講,大家怎麽也算是認……

這還是算了,她認識江趁江趁可不認識她。

白茶就不信了,這麽多人還能點到唐初曉那她以後改行代買彩票得了。

還沒剛安慰好自己,“唐初曉”三個字驀地響起,倒計時聲驟停,轟然一聲,炸彈瞬間爆破,騰湧放大的火團充脹了大腦,緊繃的腦神經難撐重負,啪然斷裂。

白茶滿腦子裏都是剛剛那條堪稱自爆的外放語音,做好的心理建設**然無存,愣愣答了聲“到”,聲音勉力鎮定,耳尖卻已紅透,連頭都沒好意思抬。

可那道帶著探究和玩味的灼熱視線越過一排排的遮擋,精準地落在她身上,讓人頭皮發麻、心口微陷。

她勉力穩了穩心神,依然頑強地抱有一絲僥幸,迅速打開手機,調出唐初曉的對話框給她發消息:【江趁認不認識你?速回!】

那邊也很爭氣地秒回:【認識,我背地裏說他壞話被逮了個正著嘿嘿~】

……

白茶心梗。

老祖宗說禍不單行真不是嚇著人玩兒的,這邊白茶還沒來得及痛斥唐初曉的惡行,另一打擊便接踵而至。

從教室前門進來的卷發中年教師奪走了白茶的全部視線。

從麵相和氣場來看,和唐初曉之前所說的嚴格較真、不苟言笑的魔鬼老師形象完全相符,甚至比白茶本以為是唐初曉刻意添油加醋的描述更為嚴苛。

讓人打心底裏發怵,尤其是在心虛的時候。

且這是白茶來安大兩年多,遇見的唯一一個點名的老師。

隻聽那老師一板一眼地問道:“點完名了?人齊了沒?”

白茶屏住呼吸,一顆心霎時提到了嗓子眼兒,直盯著被問話的男人,企圖用眼神懇請讓他發發善心放自己一馬,可那人連個餘光都未再分過來,渾身上下都寫著“不近人情”。

完了。

她和唐初曉兩個人,都要完。

提心吊膽中,手機屏幕亮起,是唐初曉的新消息。

【我到門口了!時機一到就溜進去!】

與此同時,倦啞的嗓音沉沉響起,音量不大,隔著接近一個教室的距離更顯著有些不甚真切,可白茶卻聽得極為清晰。

他說:“齊了。”

隻這兩個字,白茶怔愣抬眸,心中大石陡然落地。

作者有話說:

茶茶:呼,嚇死!

予予:算他有點良心!

江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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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友們中秋節快樂嗷!

(茶茶大三,江渣現在是研二,頜麵外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