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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念提起前一天說好要給他的500塊錢。

薑陸潮卻不收。

拗了一會,從周念手中袋子裏夾了塊福餅丟進嘴裏,“扯平了,以後別跟哥談錢,知道不?”

長腿一跨,從機車上跳了下來,“走,送你回家。”

說時,揉了揉周念的頭發。

像是如此,又像隻是一陣薄荷味的風瀟灑路過。周念有些恍惚不確定,畢竟夏夜的風也是這樣溫熱滿懷的。

摸了摸嘴角,不知什麽時候輕輕彎了起來。

周念快步跟了上去,“你……傷口疼嗎?”

薑陸潮嗤笑,“又不是小姑娘。都幾天了,疼個……”

看了眼周念。

把“疼個雞兒”改成了“疼個球”。

笑聲懶懶散散,隔著月影樹梢,間雜著遠方廣場舞的喧鬧。

走到兩盞路燈中間,昏昏黃黃的光線照亮塵埃,將一大一小兩道影子交纏在一起。

周念悄悄拉了拉薑陸潮影子裏的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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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

要說還是薑陸潮193的個子過於顯眼。

唐逸舟抱著籃球才要走進門,就認出了不遠處朝家門走來的周念和薑陸潮。

薑陸潮在他這兒,算是紅牌危險人物。

就見少年眉頭一皺,手上籃球一扔,來不及從正門柵欄走,火急火燎地就從菜圃裏翻了出來。

——林金玉上個禮拜才在菜圃裏種的小白菜,這會才冒出半個頭,就被唐逸舟一招“輕功菜上漂”,踩死了百分七八。

“念念!你去哪裏啦?”

唐逸舟今天穿了件藍白撞色短袖。這件衣服還是初中時候周梅給他們倆人一塊買的,說是某個運動品牌,價格不便宜。

周念的那件是粉白撞色,但她一次都沒穿過。

剛運動完,唐逸舟身上帶點汗味,不太好聞。周念微微蹙眉,“山上。”

“去找你外公啊?”

唐逸舟眼瞳略略向右挪,蜻蜓點水地睬了眼周念身側的高大男人。默不作聲地挪挪腳,擋在周念身前,“那怎麽會跟他一起回來啊?”

話中嫌棄一覽無遺。

周念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扭頭對薑陸潮點了點頭,“哥哥,我先回去了。”

順道把手裏裝著福餅的袋子塞給唐逸舟,輕描淡寫帶了一句。

“給你們的,我吃過了。”

薑陸潮看了她一眼。

轉身時,口袋裏“叮”了聲,一封入職郵件發送到了他的手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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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

剛從假期狂歡中回到現實的同學們都有些萎靡不振,早早讀,沒有老師監管,教室裏聽取“哎”聲一片。

大多數同學都會往桌麵上放一邊胳膊,枕著腦袋,然後另一隻手將書本立起來,以擋住自己迷蒙的睡眼。

但周念不一樣。周念擋都不擋,直接趴桌上睡得天昏地暗。

陳思瑤進教室時,任一晗正盯著周念若有所思。

陳思瑤按著任一晗的背從上方跨進靠牆位置,順便罵了聲,“你好猥瑣,盯著念念看。”

任一晗白她一眼:“你說,她每天到學校這麽困,是不是每天晚上在家裏偷偷學習到淩晨啊?”

“這麽誇張?”

陳思瑤放下書包,從任一晗桌上撈過語文課本,打開,立在周念桌上。

不錯,拿書擋著,至少沒那麽明目張膽了。

咱們還是要尊重課堂的。

動作吵醒了周念,眯起眼,視線前是一麵白花花的屏障,坐直起來一看,“誰的書…字這麽醜?”

任一晗翻了個白眼把書拿走,“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我說念總,你不知道今天是班主任看班嗎?這都敢睡啊?”

陳思瑤從抽屜裏抽出英語課本,翻到最後幾頁單詞表,側著身子心不在焉讀了兩聲,“innocent、innocent……話說你昨晚做什麽了啊?幾點睡的?怎麽困成這樣?”

周念一手撐著太陽穴,也撈了本英語書出來,麵對著牆壁,說話有氣無力的,“上網…一點半。”

“嘖,上網看什麽看到一點半,你不是也不追劇的嗎?”

“論壇。”

任一晗加入早讀說閑話隊伍,“什麽論壇?”

“槐南大……”

周念話聲一頓,眉頭皺了下,壓著手肘微微直起身,強打起了點精神,冷冷看向任一晗,“你是不是把我q.q.號給別人了?”

任一晗正側著身聽她倆說話,冷不丁耳朵一抖,心虛地看了周念一眼,“嘿嘿,那是我文學社的朋友,上禮拜跟我要不好意思不給……你怎麽知道是我給的?”

點進空間裏就是任一晗和那個男生的合照,要讓人猜不到也難。

“我說過不要把我的號碼給別人的。”周念的表情有點臭。

任一晗沒抓住重點,還在問,“那你……拒絕他了?”

周念沒回答,陳思瑤想也能想出發生了什麽,直接掐了一把他手臂,“你這不是說廢話?誰他媽答應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男生的告白啊?!”

也不知任一晗是不是有受虐傾向,被陳思瑤罵完掐著手臂竟然還能笑出來,齜牙咧嘴的笑,看起來挺瘋癲的。

“神經。”周念小聲罵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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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兩節數學課,老師在講上回模擬考的卷子。

托周冠飛的福,周念數學是強科目,她把失分的那兩題圈起來重點聽,其他時候就半抬著眼皮補覺。

課間,任一晗笑嘻嘻轉過身,“念總,把你138的卷子借我韜光養晦一下唄。”

周念麵無表情,把卷子塞進抽屜裏。

任一晗有求於人馬上裝起孫子,“我錯了我錯了念總,下回絕對不賣你號了,誰要跟你告白我第一個反對!”

“……”

周念把卷子丟了過去,“你最好說到做到。”

好不容易熬過兩節課,到了課間升旗儀式。

周念和陳思瑤一起走向操場,他們教室在二樓走廊的靠裏第二間,跟著人流匯集到樓梯口,挪動得很慢。

陳思瑤挽著周念的手臂,手裏還拿著一個便攜小風扇,“對了,我前天去給你送的粽子,怎麽是唐逸舟來拿的呀,他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跟人打架了?”

周念微微仰著頭,眼皮半闔,慢吞吞地“嗯”了一聲。

“確切地說,不是打架。”

“嗯?”

“是被人打。”

“哦~”陳思瑤若有所思地扯開話題,“對了,十佳歌手的比賽下周就截止報名了,你真不報啊?”

說到這,周念才勉強睜開了眼睛。但還沒說話,就聽著有人喊她的名字。

“周念。”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在樓梯口朝周念揮手,“早上好!”

說完,也不待她反應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陳思瑤疑惑:“你認識他?”

周念搖頭,“沒見過。”

停頓了一下,倏然想起什麽,“好像是任一晗的那個朋友。”

“果然是那個狗東西!”陳思瑤咬牙切齒,“看我等下不扒了他的皮!”

七八分鍾的功夫,學生下樓完畢,自覺朝著升旗台成縱隊排開。

四中兩套校服錯落,將碧綠草坪染得花白。

行完升旗儀式,接下來是例行的每周講話流程。發表講話的人是學生會主席,高二的溫誌。

“今天的講話內容是……”

學生們的專注到這時候已經用到了極限,竊竊私語聲開始響起。

有人討論學校內的某某風雲人物,有人討論不理想的成績,有人討論不遠的未來。

譬如陳思瑤問周念的問題,“念念,你以後想去槐南大學嗎?”

很輕一句話,將正在神遊的周念拉了回來,“什麽?”

“你早上不是說在逛槐南大學的論壇嗎?”

陳思瑤歪著身子,重複了一遍,“你以後想考他們學校嗎?聽人說,槐南大學的理工科很強勢,還蠻適合你的。”

槐南大學的理工科強勢……

周念默念著這句話。

那靠理工競賽獲得槐南大學唯一保送資格,是什麽水平;

在理工強勢的槐南大學裏包攬了各大競賽第一,又是什麽水平。

是她能追趕得上的嗎?

周念抬起頭,麵前是一碧如洗的藍天和旗杆,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沒聽到回應,陳思瑤側了側身子,眯起眼,“念念?你有聽到我說話嗎?”

“沒有,我就是了解一下他們學校——”

的薑陸潮。

周念語氣溫吞。怕她又問自己為什麽突然對槐南大學感興趣,用手指戳戳陳思瑤後腰,“快轉回去,老師在看你。”

陳思瑤模擬考剛考砸,這時心虛得不得了。

“咻”一下就把腦袋轉回去了。

烈日炎熱,沒有任何遮蔽物的人工草坪被烤得滾燙。

各班老師聚在遠處樹蔭下乘涼,學生們的竊竊私語沒了約束,愈發喧囂起來。

如果說教室是將學生劃分成不同群體的集合,那像這樣的周一全校集會則成了一個無窮大區間。

換言之,少年聚集在一起,什麽都敢想。

高一2班距離高二年段很近。

隔著一道道隊列,不少高年級男生也在朝這處側目。

有人問,哪個是高一那小女神?

旁邊同學回答,就二班排頭第七個,藍色發圈,紮個小馬尾,皮膚很白、腿很細那個。

-穿灰校服褲低著頭那個?

-對,不一般吧?

對話到這,廣播裏的講話剛好說到最後一句:“最後,祝所有同學們都能度過一個美好、難忘的夏日,給自己的青春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那倆男生嘿嘿笑了起來。

-溫哥說這段的時候,腦子裏想的應該不是所有同學吧?

-他原話應該是,祝周女神度過一個美好的夏日吧哈哈哈。

-誒誒,賭不賭,溫哥多久能拿下她?

一道溫和嗓音打斷了兩人。

“你好,校徽?”

戴著紫袖章,是文體部查紀律的,看校徽是高一年段學生,名字叫任一晗,瘦瘦高高的一個男生。

兩個高二男生對視一眼,不太當回事,“落教室了,通融一下唄。”

算是學校裏的潛規則吧。

查紀律的學生通常都是高一生,出於對學長姐的“尊重”,一般不會真的查高年段學生的紀律。

但這小子卻似乎不太懂規矩,笑著又問,“兩位學長叫什麽名字?”

說著就翻出登記本。

兩人並不怎麽配合,“真的假的,這麽較真?”

任一晗笑眯眯的,聲音溫和有禮,“文體部老師在後麵盯著,麻煩兩位學長配合一下。”

心不甘情不願登記了名字。

“靠,現在的高一生都這麽拽的嗎?”

話音剛落,主席台宣布“解散!”

排列整齊的粒子頓時無規則運動,周念的背影也消失在視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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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時下起了雨,周念沒帶傘,陳思瑤送她去學校外麵坐公交車。

周念想起來把前天從廟前扯下來的紅絲繩拿給她,“喏,前天上山幫你摘的。”

青澀的中學時代似乎很流行各種關於喜歡的小試煉——

譬如,在一頁紙上寫滿對方的名字,對方就會喜歡上你;

譬如,你們的掌心“愛情紋路”一致,說明將來會走得長久;

再譬如,將山上那顆許願樹上的紅繩編進手鏈送給喜歡的人,你們的戀愛便將長久白頭。

情竇初開的女孩總是羞於談論這樣的話題的,即使是大大咧咧如陳思瑤,都表現得局促。

“謝、謝謝啊念念……”

她不說,周念便也不問,笑著說,“沒事。”

陳思瑤一直在車站陪周念等到上車才離開。掏出那根紅絲繩時,唐逸舟剛好騎車路過,叫了她一聲。

“陳思瑤!”

“怎、怎麽了?”陳思瑤反應很大地把紅絲繩揣回了口袋裏。

唐逸舟沒打傘,頭發被淋濕耷拉在額頭上,“念念呢,她有傘嗎?”

“我送她上公交車了。”

“行,謝啦!”

少年騎車衝入了雨幕,陳思瑤訥訥收回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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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車上放著收音機。

雨聲嘈嘈,FM89.1是兆海之聲。

-七號台風太蓮在太平洋西側形成……預計10號左右登錄兆海,請沿海居民做好防護,少出門……

-近日接到居民舉報,我市存在一批黑.惡.勢力分子……目前,警方正在全力追捕……

公交車上人不多,周念坐在靠窗的位置,初夏悶雷滾滾,雨水打落在玻璃上,沉悶下滑。

周念出神地想著陳思瑤接過紅絲繩時的嬌羞模樣。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

這是周念從前從未想過的問題。

書包裏震動了下,周念掏出手機,鎖屏顯示任一晗的那個朋友又發來消息:

【hello,雨這麽大,你有帶傘嗎?要不要我送你回家呀/壞笑.jpg】

“……”

都拒絕他了,還送什麽傘。

點開對話框準備刪除好友。

愣住。

屏幕上隻有對方洋洋灑灑的好幾段告白文字,而自己昨晚的拒絕卻不見蹤影。

但周念的印象很深刻,因為這次拒絕別人的說法和往常不同,所以她明明猶豫了好一會才發送的。

-下一站,厝村路口。

周念抱著書包走到後門準備下車,退出對話框掃了眼。薑陸潮的對話框顯示三條未讀消息。

眼皮一抽,心底浮出不太好的預感。

點了進去。

晚23:51

薑:【忘了說,粽子挺好吃的,替我謝謝你奶奶】

淩晨2:31

周念:【對不起,你很好,但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早上7:03

薑:【。】

薑:【?】

薑:【吃你一口粽子,至於?】

周念:????

公交車到站,後門一開,嘩然雨幕頓時入耳,來不及思索其他,周念頂著書包跑下車。

受台風影響,這雨是斜著打的,精準的45°雨繞過書包打濕校服。

路沿鋪著不太平坦的石磚,一不小心踩上去,濺起滿腳淤泥,周念有輕微潔癖,動作一頓,也不管雨了。從口袋裏摸出餐巾紙蹲下擦鞋。

有一瞬間,耳旁龐大的噪聲降下。

目光中出現一雙球鞋。

“喲,這不是昨天半夜給我發好人卡的周念嗎?”

作者有話說:

你吃我的粽子,你喜歡我。

——霸總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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