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布,雷霆萬鈞。

仿佛一頭嗜殺的孤狼,阮十三獨自矗立在漆黑的山巒之上,四周橫七豎八躺滿了血肉模糊的屍骸。

這些人,都是和他一起進入『幽冥教』的同輩。

如今卻早已是身死道消,即便是在死去之後,神魂也被『幽冥教』強行抽走,用來祭煉法寶丹藥。

“很好!”

慢慢從天空中落下。

黑衣人默默點頭,麵對眼前滿目瘡痍的戰場,露出了欣賞的表情。

“阮十三,從今日起,你便是我們『幽冥教』的核心弟子,這次的崖山問劍活動,就由你代表我們出戰!”

呼吸沉重地愣在當場。

阮十三雙手染滿了鮮血,眉宇間的煞氣清晰可見。

為了這個機會,他咬牙殘殺了所有的同門師兄弟,代價不可謂不大。

這些人之中。

很多都是與他向來交好之人,多年來一直在一起偷雞摸狗,已然是臭味相投。

但是,那又如何?!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這世道,若是不去爭,還能指望誰來可憐自己呢?!

什麽情誼,什麽道義,遠遠沒有實在的利益來得痛快和真實。

隻要好處夠大,就算是出賣靈魂,永墜魔道,也同樣值得一試!

“這一戰,隻許勝,不許敗!”

黑衣人的語氣決絕,沉聲道:“若是落了下風,你的下場就和這些人一樣,我們『幽冥教』需要的是強者,不是懦夫!”

跪倒在了血泊中。

阮十三沉默不語,深深的執念卻依然埋入了心底。

他要的是勝利,是沒有任何瑕疵可言的絕對勝利!

猛地回過神來。

程如鋒當場從對方的識海中抽離,劍鋒所指,已然深入對方的頭顱之內。

微微皺眉。

雙眸中閃過一絲黯然,程如鋒暗自歎息了一聲,終究是操縱著劍氣,縱身貫穿了眼前魔頭的軀體。

噌——

集束絢麗的劍芒稍縱即逝。

程如鋒瞬間閃現到了阮十三的身後,依舊保持著出劍的動作。

指尖隱約有青芒繚繞,卻是劍氣的餘威正在寸寸瓦解。

“呃......”

喉嚨裏發出異樣的呻吟聲。

阮十三身體僵硬,眉心上一枚隻有針孔大小的傷痕清晰可見,從中溢出的黑色氣流迎風潰散,顯得一片寂寥。

“可惜了你的資質與道行,原本是前途無量......”

甩手收劍。

一道收斂的,還有體內的真元力。

程如鋒的雙眼再次變得灰暗,頭也不回地開口道:“曾幾何時,我也很在乎輸贏,但是現在已經無所謂了。”

漫步走向了不遠處落向地麵的黃不舉。

程如鋒會心一笑,喃喃道:“我的身後有宗門,有同門的師兄弟,還有師門長輩,他們都不會負我。”

天光破雲,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劃開了漆黑的天際,直接照映在森林之中。

砰的一聲~~

徹底墮入魔道的阮十三跪倒在地。

從頭顱開始,他的身體一點點地崩潰,最終化作成了齏粉和塵埃,隨風徹底消散在陽光之下。

“唉!”

撇了撇嘴。

黃不舉慢步來到灰燼前,俯身左右查看了許久,確認阮十三死透了以後,這才搖頭晃腦地歎息道:“這小子,也是個苦命人......”

聞言。

程如鋒沉默不語,心中卻是已然有了些觸動。

剛才那一瞬間,他無限接近阮十三的元神識海,看到了一部分對方的記憶。

平心而論。

程如鋒感覺自己曾經和阮十三是如此的相像。

如果不是入了『青蓮劍宗』的山門,恐怕下場未必會比他要好。

正在躊躇間。

一陣突兀的無力感,仿佛潮水般,猛地湧遍了周身百骸。

不由得一個踉蹌。

程如鋒頓時感到一陣虛脫,整個人險些當場栽倒在地。

“什麽情況?!”

一個跨步上前。

黃不舉連忙一把托住了瞎眼少年,伸手就朝著其脈搏探去。

“怎麽樣,是不是剛才和那家夥交手的時候受傷了,傷到哪兒了?!”

“師伯,不必擔心......”

甩了甩頭。

程如鋒忍不住苦笑道:“是弟子的修為太過淺薄,強行施展出『戮仙連環劍』,導致內息紊亂,體內的真元虧空,多休息幾日就沒事兒了。”

果不其然。

黃不舉反手一探,卻是感應到這小子體內的經脈中空空如也。

說白了——

就是用力過猛,導致真元力消耗殆盡,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長此以往的話,對其將來的修煉卻是有害無利。

眉頭一挑。

黃不舉捋了捋胡須,告誡道:“真是亂來不得,以後這套劍法神通,如無必要的話,還是少用為妙。”

天階功法神通,其威力可想而知。

以程如鋒如今的修為,雖然勉強可以施展幾招,但每次都會一舉將其掏空,若是長久下去,必定會對其經脈造成一定的損傷。

若是想要如臂使指,起碼也要達到『化炁境』的地步再說。

默默點頭。

丹青子暗自咬牙,發誓這次回了青蓮山之後,立馬就閉關苦修,修為若是不達到『先天境』絕不輕易出關......

一老一少,正準備打掃戰場,順便考慮一下是暫且就地休整一番,還是繼續趕路。

突然間——

天邊的一抹青芒飄然飛掠而來,卻是一隻小巧的飛鳶,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黃不舉的肩頭上。

“是宗門的傳令符!”

微微一怔。

黃不舉連忙揚手一招,肩膀上的飛鳶立馬跳到了他的手中,轉瞬化作成了一枚青色的玉簡。

“這個時候傳令,怕不是宗門內出了什麽大事兒?”程如鋒皺眉道。

深吸了一口氣。

黃不舉連忙分出一絲神念,附在了玉簡之上。

半晌過後。

黃胖子反手一把將其捏得粉碎,表情不再有戲謔的成分,沉聲道:“祖師爺有令,讓我們即刻返回山門,說是宗門恐有大難,所有門人不得在外逗留......”

“祖師爺?”

聞言。

程如鋒滿臉疑惑,加入『青蓮劍宗』也有了段時日,他還是頭一次聽說,宗門中有這樣一號人物。

“不必在意,往後在與你解釋......”

來不及和程如鋒掰扯。

黃不舉神色凝重,心知若不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宗門絕不會下達這樣的指令,一定是有了什麽天大的禍事。

沒有絲毫的猶豫。

黃不舉抬手一揚,當場祭出了一道金色的劍光。

下一刻——

一柄寬大的飛劍,立馬出現在了兩人的眼前。

卻見其如同一艘木舟,剛好可以承載住兩人。

“師伯......”

雖然看不見。

但程如鋒憑借敏銳的感官,容忍探知到了眼前這柄誇張的巨物。

“您既然有如此趁手的飛劍,為何之前不拿出來,數日前要是有了這玩意兒,咱們恐怕早就已經回到山門了!”

禦劍飛行,自然是要比牛車快得多。

尤其是以黃不舉的修為,一路飛回青蓮山脈也不是什麽難事兒,最多也就是有些虛脫而已。

這死胖子。

明顯是故意藏私來著,想要磨洋工,在外多遊**一些時日。

“此一時,彼一時......”

一把拉起瞎眼少年。

黃不舉帶著程如鋒縱身躍上了飛劍,反手就扔了一顆補全真元力的丹藥進嘴裏,神情緊張道:“宗門有難,老子是沒心情繼續遊山玩水了,趕緊回去才是重點!”

話罷。

他卻是不再多言。

單腳一跺,掐起靈訣便駕馭著飛劍縱身而起,一溜煙的功夫便躍上了高空,朝著青蓮山的方向絕塵而去。

.......

青蓮山脈。

丹青子滿臉懵逼,與厲無常兩人並肩而立的站在山腳下,已然過去了好幾個時辰。

“師叔......”

撓了撓後腦勺。

丹青子不由得苦笑,忍不住問道:“咱們在這兒,究竟是等誰來啊,祖師爺他老人家可有明示?”

就在昨晚。

地宮中的祖師爺突然下令,點名讓厲無常帶著丹青子到山下候著,說是有貴客來訪,必須要提前迎接。

原本想要和祖師爺商量一下,有關對付陳家的對策。

丹青子卻是吃了個閉門羹。

張顯靈的態度強硬,愣是勒令他把客人接到了再談也不遲。

沒成想。

這一等便是一夜,直到清晨時分,他們也沒看到一個人影。

“你不清楚,我又怎麽可能知曉?”

閉上雙眼。

厲無常將雙手負在身後,搖頭道:“總而言之,既然是祖師爺的命令,那就一定有他老人家的道理。”

不苟言笑之餘。

厲無常瞥了丹青子一眼,提醒道:“我等身為宗門的晚輩,自當對他老人家的話言聽計從,讓你等著就等著,其它的事兒,用不著你去操心。”

一語中的。

丹青子頓時無言以對。

饒是心裏仿佛有一萬隻螞蟻在撕咬,如今也隻能保持克製,盡量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兒。

“嗯?”

冷不防地。

厲無常眉頭一挑,沉吟道:“好像,來人了。”

此話一出。

丹青子立馬打起了精神,隻想要快點兒迎接來客,安排好他們的住宿後,才有時間辦正事兒。

遠方的林間小道上,兩個人影逐漸靠近過來。

清晨的陽光照耀在來客的身上,讓人看不太清具體的輪廓,唯有影子如同長毯般,被拉得無比悠長。

“不對勁......”

隨著距離的拉近。

丹青子立馬感到一陣眼熟,一時間狠狠地揉了揉雙眼。

“疏桐......這怎麽可能?!”

“疏桐?”

依舊不明所以。

厲無常托起下巴,瞧了眼有些激動不已的丹青子,莫名其妙地問道:“聽起來,好像是個女子的名諱。”

唰的一聲~~~

壓根沒理睬厲無常的疑惑。

丹青子一個健步踏出,整個人如同炮彈般瞬間衝了過去。

愣在原地。

厲無常目瞪口呆,心下猛地一緊,在他看來,在來客麵前如此做派,簡直就是丟盡了宗門的臉麵。

“丹青子,你給老夫停下!”

此時此刻。

丹青子眼中隻有那個她,哪裏還聽得進身後老道士的嗬斥,周身瞬間炁化,一個閃身便飛躍到了林間小道上。

下一刻——

年輕的修士輕盈地落地,剛好與行走在山路上的女子麵麵相覷。

陽光下。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間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

沉吟了良久。

秦疏桐苦笑了一下,率先開口道:“丹青子......”

猛地一怔。

仿佛這聲音具有魔力,瞬間將丹青子拉回了現實。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現如今,這裏不是外麵,乃是『青蓮劍宗』的山門所在,如此表現,實在是有失體統。

“你不該來這兒。”

低頭看向地麵,壓根不敢直視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眸。

丹青子撇過頭去,咬牙道:“你是『合歡宗』的宗主,這裏乃是我們『青蓮劍宗』的山門,常言道,正邪不兩立,我們雙方之間雖沒有過節,但如此大張旗鼓的會麵,難免會引起他人的揣測,所以......”

“閉嘴吧!”

猝不及防之下。

秦疏桐還未開口,身後的灰袍怪人卻突然上前,破口大罵道:“什麽狗屁正邪之分,全都是瞎耽誤功夫的廢話,我就納悶了,你小子平時也不是這個熊樣,怎麽每次遇到與這丫頭相關的事,就變得如此愚鈍!”

突然被人數落了一頓。

丹青子一時間摸不著頭腦,連忙拱手抱拳道:“這位道友......”

“道你妹的友!”

“呃,這位前輩......”

“前你媽的輩!”

三番五次的被對方粗魯的打斷。

丹青子脾氣再好也有了無名火,當即皺起眉頭,沉吟道:“這裏是『青蓮劍宗』的山門所在,道友是存心想要鬧事兒不成?!”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局麵已然僵持不下。

下一刻——

眼前的灰袍人陡然一怔,雙手立馬無力地癱軟了下去。

看那模樣,如同一具失去了能源供應的木偶,裏裏外外竟毫無生機可言。

“怎麽回事兒?!”

尾隨而來的厲無常從天而降,當即瞧了眼麵如死灰的秦疏桐,又看了下失去動力的『百煉傀』,脫口而出道:“我等奉宗門師命前來迎接貴客,閑雜人等不便久留,還請兩位速速離開吧!”

轟隆~~~

關鍵時刻——

位於青蓮山主峰上的地宮中,突然乍起了一道震耳欲聾的雷鳴聲。

幾乎在同一時刻,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立馬在丹青子和厲無常的耳畔邊響起。

“你們兩個憨貨,可真行啊......”

地宮中的張顯靈咬牙切齒,腐朽的額頭上早已布滿黑線,一字一句嗬斥道:“睜開你們的狗眼看清楚,這兩人就是老子的客人!”

聞言。

厲無常的下巴險些脫臼,他原本以為祖師爺的客人,怎麽說也應該是修為滔天之輩,身份地位好歹很高才對。

眼前的這兩人,完全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啊!

至於丹青子,更是目瞪口呆,看向秦疏桐的眼神中,充斥著複雜的情愫,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