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傻把式”歸來

二叔叔夾著支架還沒走到廳屋裏,就被一個頂著一頭爆炸式卷毛的男人風一樣奔過來,對著胸口就是一拳。

二叔叔的腿沒有完全好,被人猛不丁這樣一記老拳,被打得往後一仰,差點摔個仰天跤!好在背後站著兔兔跟三雞公,抱住了他,兩個支架哐鐺一下掉在地上。

“mlgb哪裏冒出來的顛狗,打我弟兄,老子錘死你!”三雞公扶好二叔叔,尖著嗓子叫,這回沒有拖尾音,並挽了兩下衣袖。

二叔叔拉住他說:“是傻把式,也是弟兄。”

“洪毛頭(傻把式的昵稱)你幹什呢,齊毛頭腿斷了,還沒有好,好端端打他幹什?回家娘給你好看!”給二叔叔,兔兔殺雞吃的嬸嬸說,也就是傻把式的娘老子。

“啊?齊毛頭你腿咋個斷了?對不住對不住,今天我從長沙回來,剛進村口,看到你娘摸索著要去鄰村找大夫,我就把她勸回來了,我在長沙學了兩年醫,打針這點小卵事,用不著跑那麽遠找大夫,我洪毛頭就可以了!”傻把式扶住二叔叔,難為情的說。

“冒卵事!你這傻卵現在還真當大夫了!”二叔叔無所謂的笑笑。

“那是,我洪毛頭想幹的事,就沒有幹不成的,這兩年我背熟了三大本醫書,這麽厚一本呢!”傻把式說罷做了個誇張的手勢。

“哇,這是雲豔姑姑?兩年沒見,這麽好看啦?哇!嘴上的豁豁也沒有啦!”看到站在二叔叔身後,朝他微笑的兔兔,傻把式誇張的驚叫,小豬分明看到他眼裏無盡的欣喜與迸發的光亮。

“今年9月把豁豁補了一下,她現在身上也有傷,你這顛狗別動她!”二叔叔轉過身交待傻把式。又問兔兔:“你咋起來了?”

兔兔雙眼稍微有點腫,勉強笑了笑說:“我聽到傻把式的聲音,就起來了!”

“雲豔姑姑也有傷?你們兄妹倆咋回事?”傻把式奇怪的問。

“還不是齊毛頭那姐,跟豔妹子搶男人,把……”三雞公細著嗓子搶著回答。

話沒說完,又被二叔叔扇了一下腦袋,這回學聰明了,趕緊把腦殼子一縮,躲了過去。

“齊毛頭你還是不是弟兄?剛才我還要幫你錘人,你現在倒打起我來了……”三雞公又委屈得很。

二叔叔抓過三雞公,捂住他的嘴說:“小點聲,別提小x的事,不想那顛婦又鬧事,傻把式也是弟兄,大家以後一起耍!”又伸手抓過傻把式,三人一起走進裏屋。

傻把式跟三雞公對於二叔叔來說,相當於舊愛新歡,傻把式跟二叔叔同年,還是同一個月的,都在下雪天出生,都是外冷內熱的熱血漢子,他們家就在我家坡下一點,三步路就到了。

他去長沙前,天天泡在叔爺爺家,跟我們一起玩,跟一家人一樣。在家裏極為受寵的傻把式比二叔叔早上學幾年,二叔叔還在讀初一,他已經讀完了初中,嚷嚷著要去學醫。

傻把式在長沙學醫這兩年,二叔叔又多了個鐵杆兄弟三雞公,兩人幹活,上學都糊在一起。

小人精小豬時不時到裏屋探頭探腦,二叔叔坐中間,兩隻胳膊搭在分別坐兩邊的傻把式與三雞公肩膀上。三個青蔥少年談笑風生,時不時逗幾句嘴。二叔叔嘴角向上揚起,微眯著眼,從內心深處裏透出喜悅。

廳屋裏,叔奶奶跟傻把式娘在輕聲絮絮叨叨說著什麽,小豬本想仔細聽一點,奈何兩人聲音太小,聽不清楚。

沒一會,好心嬸嬸就進了雜物房,小豬好奇地跟過去。

嬸嬸喊了幾聲厭厭的名字,厭厭喉嚨動了動,眼睛都沒睜。

沒多久,叔奶奶抱了床被子過來,把蓋在厭厭身上的被子掀開,換上幹淨被子。

厭厭縮了一下身子,睜開眼睛煩躁地說:“幹什?睡個覺也不安生,把熱乎乎的被子拿走幹什?”

叔奶奶摸索著幫厭厭把被子四周掖好,說:“死妹子,你昨天吐了一被子,臭哄哄的,你這又不嫌臭了?”罵完厭厭,又跟嬸嬸說:“麻煩你了,小豬娘昨晚說不願意洗,也不準小豬洗,我老婆子洗咋個不能洗?奈何老天爺要收了我的眼睛…..”

嬸嬸沒讓叔奶奶說下去,爽快地說:“不就一床被子麽,我去河邊洗了就是!”然後就在雜物房高聲叫傻把式,讓他過來給厭厭瞧瞧。

傻把式應了一聲,走進了雜物房。這時小豬才仔細打量他。兩年沒見,傻把式長高了許多,頭上剪了個爆炸頭,像頂著一團蘑菇雲,把本來就小小的,清秀的臉蛋襯托得更小。上身穿了件背後開叉的西服,下身一條褲腳比較大的褲子,腳上蹬了雙皮鞋,那時候農村人普遍還在穿黃膠鞋呢,皮鞋是很高大上的。

從外麵回來的小叔叔跟小豬弟在雜物房裏看到傻把式,先是愣了一下,待看清楚後,一齊蹦上去抱住了他。兩人跳起來揉著傻把式的爆炸頭,爆笑:“傻把式,你這醜鬼頭是在哪弄的啊?醜得可以跟閻王老子辦差啦!”

傻把式笑著說:“你兩小土豹子曉得個屁,我這一身可是城裏人的時髦!”

好吧,傻把式這個時髦,把小豬害得不淺,一直以為城裏人的時髦就是頭頂蘑菇雲,上麵開叉西裝,下麵喇叭褲。導致上高中後,被同學笑成慫小豬,傻把式你個害人情。

傻把式把兩人夾在腋下,拖到廳屋裏,三人打鬧成一團,廳屋裏傳來極為歡快的吵鬧聲。嬸嬸笑著搖了搖頭:“一回來就顛了!”

傻把式是他娘的稱坨,何謂稱坨?就是有的女人,就算不避孕不結紮,也隻能生一個孩子,生完後不管男人再怎麽努力耕耘,但再也種不出花結不出果子。成年後的小豬碰到過一個同事,曾經年少不懂事,懷孕後去流產了,結婚後再也生不出來,何其悲劇。

做為一個“稱坨”,傻把式受的寵溺可想而知。

他要天上的月亮,他爹娘,爺爺奶奶也恨不得拿個梯子給他去摘下來。

那時候沒有桔子保鮮技術,不用等到下雪,桔子就會被凍爛。下雪天裏,他要吃桔子,沒得吃就在地上打滾,往我們家的池塘裏蹦。他爹隻好在城裏學了個保存桔子的辦法,從河邊挑幾擔沙子,空出一間房,把桔子保溫在沙子堆下麵,保證傻把式大冬天也有桔子吃。

傻把式是村裏有名的強驢,他認定的事情,沒幹成是絕對不會甘休的,難聽點說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到黃河心不死,好聽點就是堅持到底永不言棄。老祖宗的智慧是無窮的,上下兩片嘴皮子,怎麽說都成!

見過狗咬人,很少見過人咬狗,但傻把式就幹過這事。有次他被一隻狗咬了,他反咬了狗一口,還揪掉了許多狗毛,跟狗抱在一起打了一場混戰。那狗後麵再見到傻把式,夾著尾巴,斑禿著一身狗皮就往回跑。

我家池塘邊有棵很大的棗樹,他為了摘到樹頂尖上那顆最大的棗子,不顧勸阻,爬到棗樹尖上,棗子摘到了,自己也從樹下掉下來。嘴唇邊被池塘邊支起來的一根樹枝穿了個對孔,縫了10多針。

現在嘴唇邊還留了點疤,嘴邊像爬著一條小蜈蚣,把原本清秀漂亮的臉蛋破了相。

他爹是獸醫,經常被人笑話隻會戳豬屁股。所以他初中畢業後吵著要去學醫,剛好他娘有個表侄子在長沙開診所,他鬧著一定要去。

他爹娘可不願意這珍稀的“稱坨”離開自己的眼皮子,極對反對!把他關在家裏,他就偷他爹的針在豬圈裏給豬屁股打針,直把那隻無辜躺槍的可憐豬,戳得屁股腫得跟豬尿泡一樣,被村裏人笑了許久。他娘隻得把豬圈鎖起來。他就幹脆在自己手臂上做試驗,直到把胳膊打得抬不起來,又黑又腫。

最後傻把式當然又勝利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背著黃書包,人五人六的去了大城市。

人與人之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莫名其妙的恨,一切都有困果機緣,隻是有些機緣來得早,有些出現得晚。傻把式娘對二叔叔和兔兔好是有原因的。傻把式這個一傻到底的性格,差一點點就被自己把小命給弄沒了,得虧兔兔跟二叔叔救了他。

那一年春天,下了幾場雨,河裏發洪水,河坡邊上的樹林裏漫山遍野長滿了野山筍,傻把式跟二叔叔,兔兔,還有一些小夥伴,在河坡上扯野筍。

傻把式看到最靠近河邊的一個岩石旁邊有一根非常大的野筍,這傻卵要爬過去扯。

兔兔拖住他說發洪水,不能再過去了。這強驢子哪聽得進去,對那大野筍勢在必得,把自己的小命拋於腦後,慢慢爬過去,手指剛好夠到筍,用時往一邊扯時,腳下一滑,人就往“哄隆隆”叫囂的河裏滑。

才13歲的兔兔撲過去抓住他的胳膊,剛好旁邊有棵樹,把兔兔的身體死死卡住了,如果沒有那棵樹,兔兔跟傻把式都會交待在洪水裏了!

聽到兔兔的哭喊,其他小夥伴嚇得逃之夭夭,隻有二叔叔拔腿往村裏喊大人。

傻把式爹找來兩根粗繩子,套住傻把式跟兔兔的身子。花了大價錢,請了河對麵三艘少有的機動船在傻把式吊著的岩石正下方接人。費了很大力氣才把精疲力竭的兩人拉上來。

此後,傻把式一家把兔兔跟二叔叔當作救命恩人,對他們倆極好。

村裏許多鄰居說,兔兔能撿到美男這麽好的男子,是她小小年紀就積善行德修來的!

都說剛出生的嬰兒是一張白紙,人到底是性本善,還是性本惡?拿厭厭跟傻把式對比,要說寵溺,傻把式絕對多於厭厭!要說縱容與嬌慣,傻把式也更甚,為什麽厭厭長大後會如此害人害已?而傻把式長大後,能對爹娘孝順有加,學醫後造福於鄉民?或許區別就在於,傻把式有心,有一顆感恩之心,他能品出爹娘的愛,也感恩別人對他的幫助。而厭厭卻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