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 找到他們 殺了他們
那場爆風驟雨,就如厭厭以往的作死作惡一樣,來得很突然、很猛烈,像雨神婆婆拿著舀水勺向人間灑水,幹涸的農田很快被灌滿,飄雨像斜斜的簾子,打向台階上跟廳屋裏。
我娘趕緊把我拉進屋,把廳屋‘門’關了起來。
二叔叔跟大嬸嬸準備出‘門’去城裏幹活,看了看窗外的大雨,隻得無奈的坐在廳屋裏聊天。
沒多過久,估計受不了大雨的侵襲,厭厭推開廳屋‘門’想進屋。
二叔叔一看到她,從小凳子上站起來,把厭厭拖到台階旁邊,透過密密麻麻的雨簾,看到二叔叔狠命一腳,踢在厭厭身上,被雨水洗淨了黑灰的厭厭,像隻白皮豬,咕碌碌的滾向坡下的池塘。快要滾到池塘裏時,她伸手抓住一棵小樹,像隻落水狗一樣,在雨水中掙紮,扭動,好不容易才爬到池塘邊上,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二叔叔站在暴雨中怒吼了幾聲,跑了下去,抬腳踹在那條臭鹹魚身上,直到把自己累得坐在地上,抬著臉直麵暴雨,仰天狂嚎。
我的二叔叔啊,那年才20多一點點,厭厭這討債鬼的不停作死,把他的人生全部改寫了,使他考上大學,跳出農村的理想完全破滅;清澀純真的初戀無疾而終;對他貼心貼肺的哥哥,還來不及做出一丁點回報,便長眠於地下;從小最愛的妹妹痛失骨血,不得已遠走他鄉;親娘被活活氣死,二叔叔雖然對叔‘奶’‘奶’一直偏愛於厭厭,心生不滿,但當叔‘奶’‘奶’悄然離世時,他跪在叔‘奶’‘奶’‘床’前眼淚長流,一再懊悔那個晚上,自己沒能守在叔‘奶’‘奶’‘床’前,他疼惜他娘生下那麽多娃兒,臨死卻沒有為她送終的人。這是二叔叔心裏無法抹去的遺憾與痛楚,我明白他對厭厭的恨,足已崩天裂地。
大嬸嬸撐了把傘到池塘邊,把癱坐在地上的二叔叔扶回了家。
雨勢小一點後,我娘給我披上雨衣,讓我去上學。初中的課程不比小學,數理化落下一節課,後麵的內容就很難跟上。
走在泥濘的田埂上,我滿腦子都是兔兔,滿條路上都是她嬌小的身影,與‘露’出兩個小虎牙的溫暖笑容。曾經的下雨天,兔兔幫我撐著傘,牽著我,她先在前麵踩出一個鞋印,讓我跟著她的腳步走,這樣我就不會滑倒,兔兔姑姑,已經分別了近一年,如今你在哪兒?
下午放學回家後,我沒有看到厭厭。
小叔叔跟我弟弟去關牛,說厭厭在牛欄後麵的石頭上坐著打瞌睡,原來二叔叔警告她,讓她滾得遠遠的,不要再出現在台階上礙眼,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接連幾天,厭厭都靠在牛欄後麵的石頭上,吃著不知道從哪裏撿回來的生紅薯,家人的心都已經像南極之冰。就連我爹,當在軍區醫院看到躺在‘床’上傷心‘欲’絕的兔兔時,剛強的泥‘腿’漢子哭得稀裏嘩啦,至此,我爹對厭厭完全死了心。
10來天後,厭厭的小學同學,鄰居嫂嫂來了我家,說厭厭去了她家,求她給碗飯吃。
她給厭厭吃了飯,還讓她把身上洗幹淨了,讓厭厭跟著她去城裏擦皮鞋。
當時城市經濟發展很快,那一拔積極響應鄧主席先富起來口號的人,腰杆杆上麵有了錢,都抖邁起來,城裏的卡啦ok廳,台球室,舞廳遍地開發,擦皮鞋成了一‘門’熱‘潮’的新興職業,隻要有個刷子,一盒鞋油,一個塊抹布,再加兩個凳子,就可以開工賺錢,擦一雙一塊錢,15分鍾就能完事,所以村裏一些靈泛活絡的阿嫂們,便三五個人結伴去城裏擦皮鞋賺鈔票去了。
沒人管那作死鬼去幹什麽,鄰居嫂嫂見我們家人漠不關心,臨走時說:x叔不反對就好,叔放心,就是擦皮鞋,沒有其他‘亂’七八糟的事!
過了三個月,鄰居嫂嫂從城裏回來,跟我娘說:x妹子攢了點錢,不見了影子,說是去找小x跟‘豔’妹子了。她‘精’神不正常了吧?天天嘴裏嘀咕著小x跟‘豔’妹子的名字,反反複複說去年,她在青海的牢房裏受盡了苦,被關了近一年才放出來。出來後,她到處找小x,發誓一定要報得這個血仇。她說一個人走了好幾個城市。沒有生意時,她坐在凳子上,用鞋刷子狠狠往地上砸,不停厲聲喊:殺了你,殺了你!有回一個穿灰藍‘色’的男人過來刷鞋,那人剛坐上凳子,便被她跳起來追著打,跑了近半條街!嬸嬸,你們家人得小心點才行,我現在都不敢跟她在一直地方刷鞋了!
叔爺爺氣得直哆嗦,兩手篩糠似的抖。
過年前半個月,美男爹娘來了我家,兩位老人比前一年又蒼老了許多。
美男娘的腳有點不靈便了,走路特別慢,從池塘邊爬上我家台階時,費了很大力氣,也沒能爬上來,我看到後下去扶了一把,才上了坡。
她剛落座,便迫不急待問我們家有沒有收到美男跟兔兔的信,得到叔爺爺的否定回答後,美男娘慈祥的眼裏立即湧出了淚水,她哽咽著說:你們從青海帶回來的信,被小x叔叔擱置了,直到國慶節才遞到我手上。我跟他爹這才知道他們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我家老大被他爹天天罵,明年我們也不去深圳給他帶娃了。當時要是我跟他爹知道了,我們肯定要去看我的兒跟兒媳,‘豔’妹子剛掉了胎,身體這麽虛,小x總歸要上班,身邊沒人照顧怎麽行?要是我們去了青海,我跟他爹會跟著他倆一起走的,我家小x,從小就是畫中人,幾個兄弟裏頭,數他最孝順,最重情義。我跟他爹都不怪他,隻是他們再也不回家鄉,不再回來見爹娘,我當娘的日盼夜盼,就盼著我的兒回家!
叔爺爺跟我爹娘安撫了許久,美男娘才止住哭,送兩位老人到村口馬路上,看著兩位步履蹣跚的老人,想起遠在天邊的美男跟兔兔,我們心裏像灌了鉛一樣堵得滿滿的,沉重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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