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害怕死亡嗎？
轉移前,莫瑟做了最後一件事,那便是將他們遭遇的新型怪的形貌特征和攻擊方式等信息發布到網上，軍方行事一向謹慎,在沒有得到更多數據前，一般不會立刻對外公布。
但莫瑟很清楚這種新型怪的殺傷力,它們速度極快，成群結隊地出現，很難在近身前將它們全部擊殺。在沒有絕對把握前，最好的辦法便是盡快逃離。以飛車的最快速度，應該能順利擺脫這種怪物的追擊。若強行對戰,結果就算不是同歸於盡，也會身受重傷。
將這個信息發布後，莫瑟便更換了表儀，重新輸入數據，然後帶著受傷的隊友們悄悄轉移了。
此時在野外，昆侖獨自穿梭在叢林間，累了便隨地休息，餓了便抓些魚蝦和野獸果腹。他驚懼地發現，自己如今對生食竟然也不排斥，聞到血肉的味道，便會產生饑餓感。這是獸化逐漸加劇的征兆。幾天過去，他的身體絲毫沒有變化，依然保持著野獸的模樣。
盡管他極力安慰自己，但心裏卻隱約明白，他可能已經回不去了。十億分之一的幾率，他幸運地碰上。
返祖，以前從未想過自己竟然也會有這麽一天，明明不用兩年，他就可以渡過狂化期了，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望著水中的倒影，昆侖痛苦地抱住頭。
他不僅厭惡自己如今的模樣，還懼怕有一天徹底失去人性，那將是比死亡更可怕的後果。
正在這時，他隱隱聽到不遠處傳來怪物的嘶吼，似乎有人正在戰鬥。他頓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去看看。
透過樹葉的縫隙，他看到七、八隻怪物正在圍攻一名男子，那名男子動作有些僵硬，左支右拙，應對得頗為吃力。
昆侖瞳孔收縮，視線直直落在那名男子身上，是布爾！眼看著他遭遇危險，昆侖想也沒想便衝了出去，幫他一起對付這幾隻怪物。
返祖之後的他，戰鬥力呈幾何倍數地提升，幾隻怪物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即使赤手空拳，也能輕易將它們全部擊殺。
戰鬥結束，昆侖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低著頭就要離開。
“等等。”布爾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昆侖卻沒有停留，縱身一躍便消失了。
他無法以這副野獸的樣子麵對布爾，害怕在他眼中看到驚愕、懼怕、嫌惡，甚至是憐憫，即便他根本認不出他。
未然望著昆侖消失的方向，暗歎一聲。收拾了一下武器，循著因果感應，繼續追蹤他的身影。昆侖大概根本沒想到自己早已知道他的狀況，並且追隨而來。未然看著他每天漫無目的地在林中遊走，獨自與怪物廝殺，棲息在野獸的洞穴中。有時候他會拿出聯絡器，對著上麵的屏幕發呆，想要與夥伴聯係，卻又無能為力。他努力地練習說話，發出來的聲音卻始終是不明所以的嘶吼，沙啞而刺耳。偶爾失去人性，會瘋狂地獵殺其他生物，活在一片血腥中。
這還是原本意氣風發的昆侖嗎？看著他痛苦，絕望，憤怒，孤獨的樣子，未然心中難受莫名。
很快，昆侖發現自己無論跑到何處，布爾總有辦法找到他。每次他都是轉身便走，不敢與他有絲毫接觸。
布爾似乎並不怕他，大概是因為他之前幫過他。可是這種“偶遇”是他極力想要避免的，他不想哪天突然獸性大發，對布爾做出無法挽回的事。
於是，在第五次“偶遇”時，昆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對他發出威脅的怒吼，想將他嚇走。
誰知布爾臉上毫無懼色，甚至還主動靠近他。
“吼！”不要靠近我！昆侖四肢著地，背部弓起，如一座小山般，做出想要攻擊的姿態。
布爾好似看穿他的偽裝，腳步毫不遲疑。
昆侖嘶吼一聲，閃電般向他撲去。
嗖嗖！
未然沒有動作，樹林中卻射出了幾道能量光束，直擊昆侖的頭部。
未然閃身飛撲，抱住昆侖的頭，將他撲倒在地。他並不知道，這種能力光束對如今的昆侖造成不了多大的傷害，但依然如以前一樣條件反射地做出了保護的動作。
昆侖表情一愣，抬起頭，出神地望著眼前的人。
“布爾，你在做什麽？”伊薇從林中竄出來，對著未然喊道。
未然起身擋在昆侖麵前，對六分隊成員道：“不要傷害他。”
“它剛才還想攻擊你！”奧古斯皺眉問道，“你為什麽要保護它？”
未然沉默不語，身後的昆侖目光悲切地看了幾人一眼，轉身跑進了密林。
未然也沒有去追，隻是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你的表儀一直開著，我們便追蹤過來了。”莫瑟看了昆侖離開的方向一眼，回道。
“你一個人離開，是出來找老大的？”奧古斯問。
“嗯。”
“有消息嗎？”
“暫時還不好說。”
未然和他們一起去了臨時營地，營地中隻有多?維爾在。坦吉和阿裏傷勢過重，目前還在地下醫護室休養。
莫瑟簡單地講了一下他離開後發生的事，最後問道：“你真的沒有老大的消息？”
“有結果了我會告訴你們的。”
“剛才那隻怪物是什麽？”
未然避而不答，反問道，“你們的身體怎麽樣？血液有沒有什麽異常？”
聽到這個問題，奧古斯苦笑一聲：“不容樂觀，我在血液中檢測出一種奇怪的病毒，具有一定傳染性。我用動物做過試驗，所有注射過這種病毒的動物，無一例外全部死亡。”
多?維爾補充道：“恐怕研究院的人也已經知道了，他們有我們的血液樣本。”
“那該怎麽辦？”未然問。
莫瑟回道：“暫時不能回基地，我們現在野外隱藏一段時間，尋找消除病毒的方法。”
“有方法嗎？”
奧古斯道：“我懷疑這跟上次我們在巢穴中發現的那種進化母獸卵有關，之前便有專家推測新型母獸卵的出現可能會讓怪物發生異變。我們遇到的那種爆破怪，應該也是其中一種異變體。它們身上攜帶的病毒，也許能從母獸卵體內提取到抗體。”
莫瑟道：“有一隻母獸卵已經被送進研究院，我們接觸不到，隻能另外尋找新的母獸卵了。”
幾人臉色都頗為凝重。母獸卵隻會出現在巢穴中心，那是怪物集中的地方，憑他們幾個，想要取得抗體，其難度可想而知。
未然道：“我就不和你們一塊行動了，你們若有什麽事就聯絡我。”
伊薇撇嘴道：“你對老大還真是情深意重。”
“也好。”莫瑟道，“昆侖的事就交給你了。”
說著，從包裏拿出一個新的表儀遞給他，“換上這個，免得別基地的人追蹤到。”
未然依言換上。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獨自一人上路了。
再次找到昆侖時，他剛剛經曆一場惡戰，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十隻怪物屍體。他雙目赤紅，渾身血腥，踩著血肉一步步朝未然走來。
未然望著他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睛，從其中找不到一絲情感，似乎已經完全被獸性所占據。
他低吼一聲，高高躍起，猛地朝未然撲來。
未然一動不動，任由他將自己撲倒在血泊中。銳利的爪子掐進他的肩胛，熾熱的呼吸噴在他的脖頸，帶著一股濃鬱的血腥氣，泛著寒光的牙齒在血管處緩緩移動。他張開嘴，作勢欲咬。
“昆侖。”未然低喚一聲，麵色平靜地凝視著他，絲毫不在乎身上的疼痛和即將而來的死亡。
昆侖動作一頓，猶疑地盯著身下的人。
“昆侖。”他又喚了一聲。
昆侖的眼神閃爍了幾下，從凶狠到迷茫，再從迷茫逐漸清明。血紅色的瞳孔中，映出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他心髒一緊，如觸電般向後挑跳去。
未然的肩膀被鮮血浸紅，他坐起身，運轉魂力為自己止了血。
昆侖露出驚懼、後悔、自我厭棄的表情，緩緩後退，然後轉身就準備逃離。
“別走，昆侖！”未然大聲喊道。
昆侖停下腳步，轉頭驚愕地看向他。他認出自己了？
“我知道你是昆侖，一直都知道。”未然溫聲道，“所以，不要再躲我了，讓我跟在你身邊吧。”
跟在他身邊？昆侖悲笑，自己剛才差點殺了他。若有一天他真的這麽做了，那他絕對會崩潰的。
滾！滾得越遠越好。昆侖對著布爾怒吼幾聲，麵目猙獰。
“你對我凶也沒有用，我說過要跟著你的，你也答應了。”未然朝他走了幾步。
昆侖渾身繃緊，凶狠地瞪著他。
“昆侖，讓我幫你，我們一起想辦法。”
昆侖後退幾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我知道你在顧忌什麽？”未然繼續向他靠近，徐徐道，“你是不是害怕傷害我？就像剛才那樣？”
既然知道，就離他遠一點！昆侖在心中悲鳴，眼中透出哀傷。
“昆侖，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未然笑道，“有我在你身邊，你一定會努力控製自己，盡最大可能壓製帕猙的獸性。”
那又如何？他終有一天還是會徹底失去人性，到時候最先傷害的就是他身邊的人。
未然在昆侖麵前站定，輕聲道：“昆侖，我不怕死。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在乎。”
昆侖愣愣地望著他。
未然又道：“昆侖，我隻想問你一句，假如你因為失去人性而錯手殺了我，那麽，你願意陪我一塊死嗎？”
昆侖眼中露出一絲愕然，隨即又變得深邃沉靜，心頭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
“若你願意，那就讓我們一起麵對死亡吧。”
一起麵對死亡？
昆侖從布爾眼中看到了直麵死亡的勇氣和一往無前的決心，就像一道暖陽，瞬間照亮了他已經陷入黑暗的世界。他第一次發現死亡竟也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雙眼酸澀，淚意難止。
為什麽這個人會為他做到這種地步？這讓他如何拒絕？如何舍得放棄？
未然朝他伸出手：“昆侖，你害怕死亡嗎？”
昆侖的回答是緩緩抬起自己碩大的爪子，用力握住他。
在以為失去所有，幾乎要放棄時，才發現他還擁有一件珍寶。
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永遠站在他身邊，永遠信任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的人。
布爾，你……是我的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