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個字,眼

賀東升的這張臉,任甄永遠不會忘記。

如果不是想要立功重返仙家,他或許不會來到南田。如果不是為了監視賀東升,他或許不會進賀東升的酒吧工作。如果不是發現了賀東升的惡行,他或許不會動手,如果不是動手,或許也他不會這麽快發現許營的真實身份。

可如今又出現了一個活脫脫的賀東升,沒有了當初的銳氣,為了討好電話那頭的女朋友或者老婆,低聲下氣的不斷求情,甚至挨了任甄的打都沒有還手。這樣的人,會是賀東升嗎?

還是,他故意用打電話這招來遮住他的右臉,可既然這樣,為什麽又要回頭讓任甄看見?雖然天快黑了,可是那個五官、輪廓、發型,還是被任甄一眼認了出來。

還有那通電話……

那個很像許營的聲音。

許營的聲音之所以好識別,是因為他的聲音稍微有點尖,準確的來說是有點娘,即使他大部份的時間都在刻意的壓低音調,卻還是能讓很容易聽出來和其他男人說話的不同之處。

今天是活見鬼了?

接到了許營的電話,見到了活的賀東升。

任甄突然有種極其不好的預感,衝那個頭發稀疏的後腦勺吼道:“停車!”

的士司機終於掛了電話,掛電話前還戀戀不舍的衝著話筒“吧唧”的親了一下,這才確認道:“真的要停車,地方還沒到。”

這一切。在任甄看來都是在演戲。他再次吼道:“停車!”

這兩個字喊得尤其大聲,沒有心裏準備的林丹都被震得抖了一下,迷茫的回頭望著任甄:“發生什麽事了嗎?”

“下車再說。”

三個人依次下來。的士司機從車窗裏探出腦袋道:”哎,還沒有給錢呢?”

任甄繞到出租車的左側,敲了敲車門道:“你下來,下來把錢給你。”

司機一下警惕起來,反而把車門鎖上,畏畏縮縮的道:“你想幹什麽?我不下去。”滿口的瓊台普通話。

“你不下來,小心我把車給你砸了!”

的士司機依然不為所動。已經想要發動汽車,任甄連忙擋到車的前麵,衝南鬥星君喊道:“這個人是變色龍。快讓他下來,我要問清楚。”

“按規矩我不能隨意……”

“管你什麽規矩,萬一他真是變色龍,你就是從犯。”

南鬥星君開始猶豫。猶豫的時間還挺長。任甄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談判,需要花上這麽長時間?

的士司機也是滿頭大汗,不知是被嚇到了,是心虛,還是太胖?或許各種原因都有。總之,他一邊在擦汗,一邊開始打電話,似乎想要找救援。

任甄不依不撓的擋在車頭。死死盯著車裏的人,那眼神像是在說:“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

此時華燈初上。天已經漸漸黑了,車裏的人不下來,車外的人不讓走,雙方一直在僵持著。任甄低頭看自己的玉觀音也是毫無反應,一時也有些動搖,那個人究竟真的是賀東升複活,還是自己精神恍惚看走眼了?

林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小跑到任甄旁邊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任甄朝司機努了努嘴:“你看那個人是不是賀東升?”

林丹是見過賀東升的,賀東升有一次在酒吧款待客人,林丹陪王鳳怡一同出席,所以至少是見過一麵。

林丹順著任甄的目光望過去,頓時驚訝的掩住了嘴。

見林丹這副模樣,任甄明白了,他並沒有看走眼,這個人應該是賀東升沒錯。他再次轉向南鬥星君道:“你還在猶豫什麽?快讓他下來。”

“讓他走吧,他不是變色龍。”南鬥星君攤了攤手,表示愛莫能助。

“你確定?”

“確定。你看看他這樣,哪裏像?”

這句話倒是說到了重點。

賀東升一個企業家怎麽會出來跑出租?而且賀東升向來霸氣十足,可麵前這個出租車司機像個烏龜一樣躲在車裏,連個屁都不敢放,甚至連車都不敢發動,生怕真的會撞上人,這點也不像是個妖的所為。

而且,他的年齡明顯要比賀東升年輕許多。

不過,任甄並不認為這一切是巧合。

任甄蹲地拾起一塊大石頭作勢要朝車頭砸去時,出租車司機果然麵色大變,一個箭步的衝出來,攔道:“有話好商量,你們要錢的話,不收你們車費了,趕緊走吧。”

看來這招,比南鬥星君好使多了。

任甄得意的衝南鬥星君瞥了一眼,再轉向的士司機道:“老實交待,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在這裏?你是不是賀東升?”他邊說邊玩弄著手中的石塊,好似隨時會趁別人不注意,往腦門上砸個血洞出來。

他就是為嚇唬麵前這個男人——長得像是年輕的賀東升,膽子卻是比老鼠還小的家夥。

南鬥星君也朝他們正走過來。他走得很慢,像在思考著什麽,那沉重的體重碾著路邊的石子發出沙沙的響聲。

的士司機先是朝南鬥星君的方向看了看,低頭擦了擦汗,抬頭望向任甄時努力睜著眼睛,兩眼白茫茫的道:“你們在說什麽?我隻是一個出租車司機,你說的人我不認識?大俠,不好漢,饒了我吧,剛剛您也聽到了,我老婆還在和我堵氣,現在正等著我去接她,你要是想要錢的話,我可以給。不過我的錢不多……”

“費什麽話?我問你,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身份證呢?”

任甄忍無可忍的打斷了的士司機的話。

其實他心底裏已經開始相信麵前這個人了,同時他又不敢完全相信。隻是覺得如果對方真是賀東升的話,那就太可怕了。這樣的演技,絕對是在央戲培訓過的。

的士司機從屁股後麵的口袋裏掏出一個磨舊了的七匹狼牌錢包。打開後在一各種打折卡中挑了身份證出來遞給任甄:“我叫錢三多,這是我的身份證,我開車有十年了,不信你打電話到我們的出租車隊去查。”

把石頭扔下,接過身份證,任甄仔細看了看。

身份證似乎沒什麽問題。錢三多,男。1986年生,瓊台人,看著似乎也不像是那種偽造證件。任甄就把身份證還了回去。可他心裏依然覺得有些不安。

這麽多出租車,為什麽偏偏坐上了這輛?為什麽偏偏在今天讓他碰上?

還有這個錢三多,多問一句話都沒有,越是配合。任甄越是疑心。

他對自己現在的感覺也很奇怪。心裏明明已經相信這個錢三多了,可是總覺得有一些地方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任甄把谘詢的目光投向旁邊沉默的南鬥星君,南鬥君君搖搖頭,表示他該說的已經說了,以他的立場不適合插手。

當久了神仙,反而變成老古董了。

任甄隻好再次轉向錢三多,含著淡淡怒意道:“你為什麽出現在我們搭車的地方。你有什麽目的?快說!”

“我哪有什麽目的?我就是一個開出租車的,這車還不是我的。你說你剛剛一個大石頭真砸下去,我該怎麽給公司交待,行行好,快放我走吧。”錢三多的眼神中,有一刹那表現得極為不自信,很短暫。他邊說還邊摸著鼻子,仿佛上麵有一塊髒東西,一直想把它擦下來。

任甄突然覺得這個人是在說謊。

他的判斷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出於自己對行為心理學的認識。

一個人說謊的時候,會不自覺的表現出一些破綻,比如說,有的人說謊時會摩挲自己的手,這是一種自我安慰的表現。當你不相信你自己所說的話,這樣使自己安心;還有的人,會不自覺的抿嘴兩次。不多不少,正是兩次,這是典型的模棱兩可;還有的人說話時單肩抖動,表示對所說的極為不自信,這是說謊的表現;還有的人會不自覺的摸鼻子,這就代表著他想要掩飾某種內容。

錢三多不但摸自己的鼻子,還單肩在輕微抖動,這種不自覺的小動作,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想要看出一個是否說謊,對任甄來說實在是太容易了,難的是他並不知道對方是為什麽說謊,想要掩飾什麽。

而對任甄來說,這件事情非常重要。

任甄上前一步扣住錢三多右手手的手腕,再往後一扭,錢三多整個人便被他擒住了,上半身撲在出租車車頭動彈不得。他冷冷的衝錢三多道:“快說,到底是誰讓你來接近我們的?到底有什麽目的?”

肥胖加上受驚嚇,此刻手又被任甄鉗得生疼,錢三多臉上的汗水嘩嘩直下,麵色慘白的求饒道:“放了我吧,我真沒有什麽目的,我是個開出租車的。你想想,不但沒收你們的錢,還被你們這麽虐待,到底是你們有目的,還是我有目的?你好好想想?”

胖乎乎的錢三多像是大話西遊裏那個話嘮唐三藏,正試圖用道理說服任甄。不過這次他又沒有說實話,錢不是他不收的,而是任甄沒給。

任甄再次加重了手中的力量,怒道:“再不說實話,我把你的手卸下來,信不信?”

“啊,疼,救命阿,要殺人了……”

任甄根本還沒動手,錢三多就已經傳來了殺豬般的叫聲。

“任甄,你太過份了!”

任甄抬起頭,正好撞見林丹那張麵含怒容的臉。

都怪這個錢三多裝得太像了,害得林丹誤會。任甄卻不想解釋,也不好解釋。

這種事怎麽說,說他一個捉妖師沒學過幾年書,卻會行為心理學,所以知道錢三多是在說謊?

趁著有人替他說話,錢三多很聰明的再次嚎叫,音量明顯比剛才那次還要放肆。

任甄靠近錢三多的耳邊小聲道:“你聰明的話,就實話實說,否則我一定饒不了你。”

“這事我隻能偷偷告訴你一個人。”

隻能告訴任甄,還是偷偷的?任甄立刻緊張了起來,摒住呼吸道:“你說吧。”

“一個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