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不明白。我這裏的帳怎麽會這麽難算呢?買菜花了三十七兩六錢三分,然後……

“老板!”

算盤上的珠子又亂了,又要重新算。饒了我吧。我死盯著那個冷不丁叫了我的混蛋。“幹嘛,客行!”

客行笑著,“閑來無事,打馬吊吧,老板!三缺一啊!”

下午,店裏生意冷清。也難怪這幫子人無聊。

“沒看見我正忙著嗎?找別人吧!”我整整算盤,繼續算。

“這樣啊。”客行歎口氣,“客路,你聽到了。不會沒關係啦,玩玩而已嘛!”他走過去,對正在整理桌椅的客路道。

客隨和客憶早已坐在桌邊等著開局了,看見這般境況,客憶不由也幫腔道:“客路哥哥,不會可以學啊!我真的很手癢啊。”

“就是,你就當做好事咧。”客行不由分說將客路拉了過去,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可是……”客路有些手足無措。

“好了好了,來,骰子呢?”客行不假理會地開始擲骰子。

唉。這群人哪!擺明了欺負人家嘛!

“啊,對了。籌碼。”客隨突然想到了什麽,提醒道。

“嗬嗬,早有防備!”客憶拿出一把黃豆,“用這個吧。”他轉而狡黠地笑笑,“輸的人要負責劈柴一個月噢!”

真是拿這群人沒辦法!不管了,繼續算帳!

“啊呀,客路哥哥,不可以這樣出牌啦!”

“等等,我碰!”

“客行哥哥,怎麽可以這樣!我要吃的!”

“各位,其實,我和了!”

……

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我打著算盤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

“剛才是清一色,所以要翻倍噢!一共是十粒豆子,客路。”

我大義凜然地走過去,站在客路身後。

“唉,汀姐姐要做什麽?”客憶一邊理牌一邊問道。

“還用說嗎!”好爛的理牌手法,我歎口氣,幫客路理牌,“防止你們欺負弱小!”

“我們有嗎?”客憶一臉無辜地望向客行。

“沒有那麽嚴重啦!”客行輕描淡寫,“對吧,客隨!”

客隨笑著,不發表任何意見。

“三萬。”客行悠然地打出一張牌。

“碰!”我毫不猶豫地道。“四條!”

客憶看了看我,小聲地道:“九萬。”

“杠!”打牌就是需要魄力!“自摸,清一色,杠頭開花,碰碰和!不用多說了,給錢!”

大家好像都愣住了。怎麽樣,想當年,我可是有名的賭場殺手呐!哈哈哈!

“姐姐,這是客路哥哥在打牌還是你在打牌啊!”客憶不情願地將豆子遞過來。

哎,對哦。我不好意思地看著客路。客路卻輕輕笑了一下。

呐,笑什麽?我可是在幫你哎!

“我早就有想法了!”客行心疼地數著豆子,“老板從以前開始就對客路偏心!”

“亂講!”我不滿道。我有嗎?天地可鑒,我可是對大家一視同仁的!

“沒有亂講啊!”客行一臉的委屈,“對吧,客隨!”

客隨依然笑著,不做回答。

懶得理你們!“啊,客路,你少摸一張牌!”我立刻伸手替他拿,等等,這是……我不由笑了起來。

“怎麽了?”客路不解地看著我。

“嗬嗬,我們真應該結伴去闖蕩江湖,絕對是賭遍天下無敵手!”我拿著那張牌,樂不可支。

客路稍稍愣了一下,不明白我的用意。

“怎麽了嘛,姐姐?”客憶忍不住道。

“哼!”我站了起來,“不用懷疑!天和!自摸十三幺!”

“啊~不是吧!”

“唉,果真是傻人摸大牌!”客行歎道。

“你這是在說誰?”我死盯著客行。

“我什麽也沒說!”客行立刻裝無辜。

算了,不和你計較。看著麵前堆起來的黃豆,真是好有成就感哪!“我們要再接再厲啊,客路!”我笑著道。

客路看著我,隨即笑了,“嗯。”他轉頭專心地理牌。不知怎麽的,總覺得他的笑容裏有種熟悉的東西,溫暖而親切……那種名叫“縱容”的東西……

“掌櫃的!”正在興頭上,冷不丁地有人來。

“哎!”我按下要起身的客路,應道。“你繼續玩吧!”偶爾也是要讓夥計休息一下的嘛。

“客官要些什麽?”我一臉的職業笑容,走過去道。

看起來好文縐縐的大伯啊,還有,看起來比主人還要厲害的下人哪!我看著麵前的奇異組合,不由覺得怪怪的。

“先來壺茶吧!”那個下人操著大嗓門道。

“好。二位先坐吧。”我轉身沏茶。

“姑娘,”那位大伯開口,聲音柔和而有禮。

“什麽事?客官?”我拎著茶壺走過去道。

“你就是這家酒樓的老板?”

為什麽問這個?“是啊。”

“真是不容易啊。”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做酒樓老板是很不容易的事嗎?不覺得啊。

“最近江浙一帶洪澇成災,姑娘知道嗎?”

“不知道。”我爽快地回答。奇怪的人,我應該知道這種事的嗎?

“姑娘若是遇上災民會如何?”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沒遇上,哪裏會知道啊!”我沒好氣地道。

“無禮!”那個大嗓門的下人衝我吼道。

那個瞬間,我聽見打牌的聲音停了下來。

哈呀,凶什麽?我可是這裏的老板,怕你個外人不成?

“姑娘,”那大伯阻止了下人的行為,轉而柔聲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這一路走來,遇到不少災民,有人跟我提起姑娘你呢。”

唉?我很有名嗎?

“姑娘贈銀的義舉流傳甚廣呢。”那大伯笑得好慈祥啊。

贈銀?有這麽一檔子事嗎?啊!對了,那個初次搶劫的大叔!原來是災民啊!我恍然大悟。

“想不到姑娘年紀輕輕卻有如此胸懷,真是可敬可佩……”

被他這麽一說,我還真有點不好意思。有這麽偉大嗎?

“姐姐,過來一下!”客憶走過來,拉拉我的衣袖。

“怎麽了?”我走到一邊,小聲問。

客憶歎口氣,“那兩個是官府中人……”

“你怎麽知道?”這都能看出來,未免也太厲害了吧。

“唉,姐姐,”客憶又歎了口氣,“那個大伯帶著官印哪!很明顯的好不好。”

唉,是嗎?

“雖然不知道他們來這兒有什麽目的,但姐姐還是小心一點的為好。”客憶瞥瞥那兩個人,低聲道。

“嗯。”

“掌櫃的。點菜。”那個粗嗓門的下人冷不防地吼道。

“噢。來了……”我剛想過去,卻發現客行早就已出現在那張桌邊。

“客官您要點什麽?”他笑容可掬。

“先來幾樣時鮮的素菜吧。”那人不屑地道。

“這位小哥,請問你們這兒有沒有一戶姓江的人家,也是開酒樓的?”那個大伯不再執著於我,開始問起別的事來,但是怎麽聽起來這麽的跟我有關呐?

“我們這個小鎮,隻有這一家酒樓啊。”客憶湊上去道。不知為什麽,他來的日子不久,但是卻對這個鎮上的一切了若指掌。以前是幹嘛的?“不知您找的那個江老板是個怎樣的人。”

我知道客憶小心地避諱著,沒有說出我也姓江的事。我不自覺地看著那個大伯,仔細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

“他是我一位友人,亡故多年了……唉,我本想來這兒找找,若是尋得他的家眷……”

“客官說說那人的名諱,興許有認識的人。”客憶打斷他的追憶,問道。

“江城……”

我不禁走了過去。“您……認識家父?”

那大伯睜大了眼睛,“你是……汀兒?”

……

我一臉疑惑地看著那個在爹娘牌位前上香的大伯。爹的友人?做官的?不是吧……

“嗬嗬,沒想到汀兒這麽大了。”他笑得一臉慈祥,“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不過還是個娃娃。”

“呃……”我隻能笑笑。

“啊,忘了介紹了。我是你石伯伯。”他笑著。

“石頭的石?”我傻傻地問,因為不知怎麽的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正是。”他點點頭。

說來也怪。不知為什麽,那個粗嗓門的下人從剛才開始就好有禮貌的說。“你和我爹……”

那大伯笑著,“你爹爹沒跟你提起過?當年征西夏,我們同是你外公的麾下。”

“外公?”茫然啊~

“你外公曾是朝廷禦封的驍騎大將軍。你娘可是姓葉,閨名知惠?”

“嗯。”

“那就錯不了了。”那大伯笑得開心,“當年戰事結束,你爹雖有封賞,但他生性不喜名利,還是回了這個小鎮。我則入朝為官,這一晃也有二十幾年啦……”他的語氣裏有了一種莫名的滄桑。

我家有這麽顯赫的背景嗎?完全沒聽爹說過的說……至於爺爺嘛,好像是很反對我爹娘的婚事似的,對於親家的背景決口不提。我每次一問外公外婆的事,他就破口大罵,當然,是罵我爹……

“老爺子他身體可好?”那大伯問道。

“嗯……”其實我也不知道,他起碼三年沒有音訊了。

“老爺子的火爆脾氣當年我也是領教過的,因我是官府中人,我可沒看過他的好臉色,嗬嗬。”

因為討厭官家,所以爺爺才反對爹娘的婚事嗎?不過,也沒什麽吧。爹娘還是成了親。爺爺也待娘不薄,對我也好。愛情的力量真是偉大。

“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吧……”那大伯開口,打斷我的思緒。

“其實也沒什麽……”我抓抓頭,要關心現在也太晚了吧。

“江賢弟有你這麽個俠義心腸的女兒,九泉之下想必也含笑了。”那大伯歎口氣,“隻是我忙於官場糾葛,這麽多年來也沒有盡過友人的責任,真是慚愧……”

“其實也沒什麽……”真不知道怎麽安慰這種說話都像寫書的人,我背上冷汗直冒。

“汀兒你今後可有什麽打算?”大伯開口。

打算?繼續開店啊。不然要幹什麽?奇怪的問題。

“石伯伯是問你……可許了人家?”大伯略略有些尷尬問。

“哎?”我愣了,“您不是要告訴我,我們兩家是指腹為婚的那種……”

“那倒不是。”大伯笑了,“我當年雖有此意,但你爹說這種事還是要依你自己的意思。”

爹真好~感動中~

“石伯伯就是問問你的意思。我那犬兒略讀過些書文,武功雖稱不上高強,看家護院也是有餘了。今年正值弱冠,與你年齡也是相當。你若有心,不如……”

寒!不是吧!這算是哪門子故友?怎麽這樣!我爹不是說要看我的意思的嘛!

“那個,長輩不在,我也不好自己決定……”我盡量有禮道。

“噢。當然當然。我是有些失態了。這還要等老爺子回來……”

等爺爺回來,那就沒戲了。看我爹被爺爺罵了多少年,基本屬於沒有好臉色看就知道……

那個下人突然對大伯耳語了幾句。大伯點點頭。“汀兒,這事你就暫且放在心上,等老爺子回來,我再正式登門拜訪。我還有些公事要處理,就先告辭了。”

“我送您下去吧。”我籲口氣,起身送客。

剛到樓下就見張廉領著一隊捕快大步進來,大聲道:“掌櫃的,快上酒菜。這巡邏是要把人餓死不成?”

我不自覺地陪著笑臉。

那個叫石斫的捕快依然是用不屑的眼神看著我,然而,當他的視線觸及大伯的時候,突然就變了。他有些驚訝地開口:“爹?”

“斫兒?”大伯也有些驚訝。

我當場僵掉。石斫的爹是戶部尚書石秉文;大伯有個文武雙全,年值弱冠的兒子……不是吧,這種事都有?

於是,本來打算走的石伯伯再一次回到樓上。

“你不是該在謹軒書院的嗎?怎麽到這裏來了?”石伯伯的聲音裏略有惱怒。

石斫站著,無言以對。

哈,我竊喜著遞上茶。順便瞟他一眼,輕歎口氣。

他看了看我,一臉的冰冷霜寒。

“沒話說?”石伯伯大概是礙著我,沒有怎麽發飆。

“孩兒隻是覺得……”石斫終於開口,“大丈夫不為國家出力,罔生於世……”

“什麽?!”桌子被狠狠地拍了一下,發出了可憐的悲鳴。

“石伯伯您別生氣,身體要緊。”我立刻上前安慰。幸好不是爺爺,以前他跟爹發飆的時候,桌子椅子通常是粉身碎骨的命。

“你——不讀聖賢書,能有何作為?”石伯伯壓下怒氣,道。

“紮進故紙堆裏就能有所作為?”石斫不甘示弱。

眼看暴力要升級,我小心地開口:“我看我還是回避一下……”

“不用。又不是什麽外人。”石伯伯拉住我,“這個不肖子,你也早晚得知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呃……這個……其實我不知道也沒什麽關係啊……

石斫有些不解地看著我。

石伯伯開口,“這是你江叔叔的女兒,看看你的樣子,怎麽配得上人家!”

石斫當場愣掉。我也當場愣掉。

這件事不是八字還沒一撇嗎?不對,確切說是墨都沒有磨!

“江叔叔……”石斫回過神來,開口,多了幾分氣勢,“光是讀聖賢書,考取功名,做個無用的官有什麽用?像那群迂腐的老頭那樣遞無聊的奏章,陪皇親國戚吟風賞月?孩兒就是立誌要成為江叔叔那樣的男人!”

出人意料。石伯伯當場啞掉。我也當場啞掉。我爹……好大的殺傷力……

“你江叔叔……”石伯伯開口,語氣微緩。

“不為名利所絆,能挺身而出,身先士卒……您不是經常這樣教誨孩兒的嗎?”石斫的口氣也緩和了下來。

“……”石伯伯輕歎了口氣。

“我爹死了……”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想打擊石斫,“到了最後,也是黃沙蓋瞼,屍骨不全……石伯伯的苦心,你又知道多少……”我爹要是肯遞無聊的奏章,陪皇親國戚吟風賞月的話,可能也不會有戰死的宿命吧。

石伯伯看著我,又輕歎了口氣。

是啊……我爹是讓人敬佩,是頂天立地的男兒……可是,輪到自己的親人,又有幾個人願意接受這樣的宿命?也許,爺爺也是為了這個和爹不和的吧……

“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後悔。”石斫看著我,說道。明明應該是說給石伯伯聽的話……看著我說做什麽?

“隨你去吧……”石伯伯摸摸額頭,“我老了……年輕人的心思……”

……

好不容易解決這對父子的糾紛,也順利送走了超不爽的石伯伯。我不由籲了口氣。

“你真是江叔叔的女兒?”石斫目送石伯伯離開,轉而問我。

“你爹不是告訴你了嘛!”我轉身走回店裏。

“一點都不像啊……”他小聲地嘀咕。

“抱歉破壞了你心目中的美好形象。”我皺著眉,沒好氣地道。

他跟上我,有些拘謹地開口:“我爹跟你說什麽了沒有?”

我當即止步,“要說什麽?”

他立刻恢複常態,一臉的不屑。“我小時候是跟我爹提過一定要娶江叔叔的女兒為妻。”他歎口氣,“不過看來是不用了。如果我爹說過類似的事,麻煩你就當是沒說過。”

娶我?就你?做夢吧!我立刻雙手叉腰,“不用客氣,你本來就沒有那種機會。”

他皺皺眉頭,“阿姨的優雅溫婉你好像一點都沒學到啊。”

“不好意思,我娘死得早。若有怨言去對我爺爺講。”不被爺爺一掌劈死,就算他走運了!

他看著我,眼神裏略有內疚。大概是我娘。幹嘛啊!說的時候不用大腦,知道說錯了才會反省嗎?我可沒要求你同情我。

“我餓了。”他突然開口。

“你餓了關我……”我硬生生把髒話吞下去。

“你是開店做生意的哎!”他不滿。

“不做你的,行不行?”我手叉腰擋住店門。

“我是捕快哎!”他也雙手叉腰,大聲道。

“我還是驍騎大將軍之後咧!”這麽吵是不是很沒風度?

“將軍也要讓人吃飯啊!”

“你到別處去吃嘛!”

“鎮上隻有這一家酒樓啊!”

“這跟我沒有什麽關係吧!”

“麻煩讓一下。我要吃飯!”

“不讓!”

“……”

………………………………

今天是什麽日子啊!我為什麽這麽背啊!

嗯!難道當真是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好像沒有什麽關係吧!我用詞好混亂啊!不管了!睡覺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