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六兩七錢三分?!我揉揉眼睛,看著桌上的錢。不會吧!我五天賺了二百五十六兩七錢三分白銀……好像……發財了。這可是我以前三年的收入啊!

請夥計真是明智。不知怎麽的,“醉客居”裏總是會有許多女孩子。既然女孩子都來了,男孩子自然也來了。女孩子,男孩子都來了,剩下的人自然也從眾地來了……這大概就是連鎖反應。

不過……也有不少男子拽著我的夥計的領子,說:“臭小子!你以為有一張小白臉就可以勾引女孩子了嗎?……”

我也總結了不少經驗——

沉默再沉默,然後不理那人,獨自走開的是客路。

睜著無辜的眼睛,詢問什麽是“勾引”的是客憶。

狂笑三聲,叫那人努力,爭取超過自己的是客行。

溫柔耐心地開導、勸解、安慰、講道理的是客隨。

唉,怪不得人家說“紅顏禍水”,真是有理啊!

“汀汀!汀汀啊!”一個嬌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是一種混合著寵溺與關愛的呼喚。

我立刻從櫃台裏抬起頭,“月姨!”

月姨立刻走了過來,“汀汀啊。”她笑著,“生意很好嘛,害月姨以為走錯門了呢!”

“嗬嗬,是啊,我也不敢相信呢!”我從櫃台後走了出來。

“聽說你有四個‘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的夥計啊!我特地來見識一下!”月姨笑得很曖昧,她湊近我輕聲道,“我剛才仔細看過了噢。果然名不虛傳。”

“月姨,你喜歡啊,我送給你好了。”我也奸笑著。

“你這丫頭,拿我開起玩笑了。”月姨輕捶了我一下,“好了,不鬧了。”她轉頭對身後的兩個雜役道,“把東西拿過來。”

看著那大包小包,我有些不解,“月姨,這是……”

“我為了花魁的事去了臨安,連你的生日都錯過了。於是啊,我就在那裏買了些東西送你。”月姨將東西擺到我麵前,“看,這可是‘奇繡坊’的綢緞噢。”

我有些驚訝,但卻沒有拒絕。月姨的脾氣我很清楚,如果拒絕,她會認為我看不起這些禮物,並且會生氣。

“謝謝月姨,”我撒嬌道,“月姨,我們上樓去吧。”我發覺所有的人都在看著我們。

月姨笑了,“你看我,一見你連大庭廣眾都不顧了。”

我知道,月姨是故意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她之所以會在“大庭廣眾”送我禮物完全是為了滿足我的虛榮心。我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得到別人的關心和照顧已經讓我很高興了,但月姨卻懂得一個女孩子要些什麽:被人重視,被人捧在手心,接受別人訝異與羨慕的眼光。我也隻是一個膚淺而又市井的女孩……

……

“汀汀,你……好像胖了噢。”月姨笑著,伸手理我的頭發。

“是嘛,大概是那些夥計都太勤快了吧!”我笑望著月姨。

老實說,月姨已經三十五歲了,但是……她的身材比我還好。而且,她看起來不僅不老,反而更添了嫵媚和成熟。說實話,我很嫉妒月姨,因為她很美,而我,勉強算是清秀吧。我想,每一個女子都會希望自己是個美人的吧!

“你的那些夥計真是‘才貌雙全’,我怎麽就沒這個福氣呢?”月姨故意歎口氣。“唉,不過,這麽多男孩子和你在一起不會有問題吧。”

“怎麽會。”我心虛地笑笑,如果月姨知道他們的加入過程的話,我保證她一定不會讓這些人再出現在我身邊。嗬,不知從何時起,月姨就在我身邊扮演起了母親的角色。

“不會嗎?”月姨風情萬種地掠掠頭發,“別的我不敢說,那些夥計對你絕對是有企圖的。男人,我見多了。”

“什麽嘛,月姨,討厭啦!”我不滿。

月姨笑得很開心,“他們長得都不錯啦!你也不用害羞嘛!”月姨忽然安靜了下來,她用一種溫柔而甜美的語氣道,“不過,比起你爹,他們差遠了……”

“月姨,你還是對我爹一往情深啊。”我笑著調侃。

月姨絲毫沒有羞怯,在她看來,喜歡一個人是光明正大的。“那是當然,你爹年輕的時候啊,嗯,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而且文武雙全,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人品又好,簡直是完人。那時候,這鎮上有多少姑娘爭著想嫁給你爹啊。隻可惜……唉……”月姨輕輕摸著我的臉,“你和你娘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已經把他所有的愛都給了你們……我要是你娘該多好。”

“月姨,你不恨我爹嗎?”

月姨笑了,“恨?我想啊。不過,你爹那個人啊,讓人恨不起來呢。他……怎麽說呢。反正,你爹從不接受女孩的情意,但卻依然能讓女孩子死心塌地,無怨無悔。我不就是個例子嘛!”她歎著氣,“還有你娘,知書達理,文靜嫻雅,真是讓人不知道該拿你們一家子怎麽辦!”

其實,這些話,我已經聽月姨講過不下一百遍了,但我每次聽都會覺得很驕傲,我想任何一個孩子都會希望在別人口中聽到對自己父母的讚美。何況,我擁有的是如此優秀的父母呢?

“唉,我怎麽就一點也不像我爹呢?”我偏頭看著一邊的銅鏡,如果我爹是個“完人”,我怎麽也該繼承一點的吧。可惜我不僅長相平平,文采也差,琴棋書畫更別提了,有時候我真懷疑我是不是我爹親生的。

“哪裏不像了?我看就很像啊!”月姨笑著,“汀汀啊,你笑起來的時候簡直和你爹一模一樣!要知道,你爹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是他的長相文采,而是他笑的時候給人的那種溫柔,誠摯,……讓人覺得很安心,好像讓陽光灑了一身的感覺。而你,也給人這種感覺。”

“真的?”我很開心。

“嗯。”月姨點頭。

我一下子撲進月姨懷裏,“還是月姨最好了!”

“嗬嗬,那是自然。我可是你的‘月姨’啊!”月姨撫著我的頭發,“明天……和月姨一起去廟裏上香好不好?”

“嗯。”

……

“護身符,一人一個。”我在飯桌上放了四個護身符。

“護身符?”客憶拿起一個,“為什麽要發護身符啊?”

“今天和月姨上香的時候順便求的。”我坐下吃飯,“反正也沒什麽壞處嘛。”

“月姨?”客行托著下巴,“是昨天的那個美人嗎?”

“嗯。”真是的,就知道美人!

“她是誰啊?”客隨問道。

“噢,隔壁‘花月春風樓’的老板娘。”

客行當場被飯嗆到,“‘花月春風樓’是青樓吧。”

“是啊。”有什麽好驚訝的?

“她好像對你很好的樣子。”客隨笑著。

“嗬嗬。”我放下碗筷,“她從小看著我長大,也算是我半個親人。”我突然想起了我爹,不知怎麽的,我很想讓他們知道我爹的事,“而且,她喜歡我爹。”

果然,所有人都看著我。

“是麽?”客隨笑得很奇怪。

我有些得意,“當然啦。要知道,以前喜歡我爹的女孩子可以從城門排隊排到家門哪!”

“怎麽可能有這樣的人。”客憶好像不太服氣,“除非……他有客路的品性,客行的身手,客隨的文采,我的智慧!”

“不好意思,家父正好全占了。”我得意地笑笑。

“不會吧?”客行咬著筷子。

“嗬嗬,不是我自誇,我爹簡直是個完人啊!”我真的好喜歡我爹,有這樣的爹真好。

“完人……”客隨默默重複了一遍。

“怎麽?不信啊?”我又沒造謠!“好吧,我來拿出證據。你們知道為什麽隔壁的青樓要取名為‘花月春風樓’嗎?”

“不知道。”客憶和客行同聲道。

“在二十年前,這個小城裏出了三位名妓:”回眸一笑百花慚‘的惜花姑娘,’春風一曲盡相思‘的挽春姑娘,’舞破浮雲見月華‘的留月姑娘。有位文人說這三位姑娘正應了一句詩:花月正春風。所以隔壁的青樓就幹脆改名叫’花月春風樓‘了。這三位姑娘不僅貌美而且才華洋溢。可是呢,後來惜花姑娘鬱鬱而終,挽春姑娘遁入空門,留月姑娘本來被選入宮,可她卻執意留了下來。原因呢是同一個——我爹。而留月姑娘就是月姨了。唉,能讓三位如此出眾的姑娘垂青,我爹厲害吧!“我說得興高采烈。

“你爹還真是害人咧。好好的姑娘,不是死就是出家的。”客行歎氣。

“胡說!”可惡,說我爹害人!“告訴你,我爹戰死在沙場,所以惜花姑娘才殉情,挽春姑娘才論佛的。月姨也是為了照顧我才留下來的,才不是我爹害人呢!”

所有人突然靜默了。

怎麽,我說錯什麽了嗎?

“怎麽了?”我不解,“啊,沒關係啦,我爹去世很久了,說說也沒關係啦!”我恍然大悟,他們是不想提及我的傷心事。

“對了,那汀姐姐的娘又是個怎樣的人呢?”客憶打破了沉默。

“呃,噢,我娘啊。她是個大家閨秀,知書達理,才貌雙全,隻是身體很弱,經不得風吹日曬。”記憶中的娘永遠帶著優雅溫柔的笑容,身上有一種甜甜的香味,聲音細細軟軟的,好喜歡哦。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我娘和我爹真的好配的,而且相敬如賓,簡直是神仙眷侶呢!”

“哇,真的這麽好?”客憶笑著。

“當然,想當年……”

…………

我早早地回了房,但卻無法入睡。有太多事讓我感到興奮。幹脆來打扮好了!我笑著,拿出了月姨送的東西。

“奇繡坊”的成衣,“碧玉齋”的珠翠,“花容閣”的胭脂……老實說這些東西對於我這種平民女子根本就是夢中的奢侈,月姨還真是下足了本錢!我已經十八歲了,換成別家的女孩早就相夫教子去了。我真的是很奇怪吧,月姨也是希望我早點有個歸宿才想把我打扮得漂亮一些的吧。可是……這樣的我……

我看著鏡中不像自己的自己,老實說,我這樣的女孩……誰會要啊!真是人間悲劇……我也是有幾分姿色的吧!而且吃苦耐勞,洗衣煮飯無一不精,怎麽就沒人來提親呢?簡直是……人間悲劇啊!我笑了,真是無聊啊,我!

去走走吧。

……

曳著長裙從樓梯上下來,感覺還真是好咧!我自我陶醉著。

哎,哪兒來的琴聲?

我緩緩踱著步,走到了後院。

客隨坐在那裏,靜靜撫著琴。我遲疑著,要不要叫他呢?

他好像察覺到有人,停了下來,轉頭看著我。

“還沒睡啊?”我笑著打招呼。

他明顯愣了一下。

怎麽?很難看不成?我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怎麽了,有什麽奇怪嗎?”我怯怯道。

“不,沒有。”他笑著搖搖頭,“很漂亮。”

我一下子笑了,“哪裏,哪裏。”謙虛還是要的,不過心裏也樂得開了花。果然,女孩子都喜歡被人捧。“打擾你的雅興,真不好意思。”

“不會。”他拍拍古琴又看著我,“小汀,你要試試嗎?”

“不用了!”我急忙道,“我對這種東西一竅不通。”

他笑了,“不介意的話,我可以教你。”

啊,這樣噢。“這,不太好吧!”瓜田李下,我總要避避嫌。

他將琴放了下來,“沒關係,試試吧。”

他都這麽說了,那麽我就……我剛想過去,一個聲音冒了出來。

“哇,這麽晚了,大家在幹嘛啊?”

客憶……太刹風景了吧!

“哇,汀姐姐怎麽打扮成這樣?生病了?”客憶走過來,“哇,客隨你在彈琴啊。太好了,教我吧!”他不由分說地坐了下來。很刻意地分開了我和客隨。

“小憶,小孩子早點去睡覺!”我雙手叉腰道。

“哇,姐姐,你這樣和這身衣服不配唉。要淑女一點。”客憶賊笑著。

你——

“哎呀,不會吧。我煮的夜宵有這麽香嗎?大家都起來了?”客行不知從哪兒出來,手上還端著一鍋東西。

我就琢磨著怎麽最近廚房裏的菜少了,原來是這小子!

“既然如此,大家一起吃好了。”他笑得一臉的不知死活。“咦,老板你換衣服啦!不錯,不錯。”

你——

“客路,你來得正好,吃夜宵啦!”客行大聲道。

客路拿著明天一早要用來做豆漿的豆子從一邊走來。

他看著我,眼神有些奇怪,“不必了,我不餓。”他轉身走開了。

“別這麽絕情嘛,客路哥哥。”客憶端起鍋子,“是佛跳牆噢!”

“佛跳牆?!”我一把搶過鍋子,“可惡,很貴的耶!賠錢來!”

四個人同時愣了。確實,我在他們麵前從沒有這麽說過話。

“汀姐姐……”客憶有些奇怪,“好有魄力噢!”客憶一臉崇拜。

什麽?我倒。

“老板,看不出,你真是女中豪傑。”客行一臉讚賞。

什麽?我暈。

“小汀,好厲害啊。”客隨笑得很溫柔。

什麽?我撞。

我轉頭看著自己唯一的希望——客路。

“我去浸豆子了。”客路笑著,難得啊。

什麽?我我我……怎麽這樣啊!

“好了,姐姐。已成定局,還是吃了算了吧!”客憶從我手中拿過鍋子。

“對啊。客隨,你彈琴來助興吧!”客行轉身去拿碗。

“客路,豆子待會兒再浸吧。”客隨拍拍客路的肩。

算了,我是無法阻止了。不過,很奇怪,我一點也不生氣。唉,好邪啊!

……

父親曾對我說過,所謂的“花月正春風”是指鮮花,明月,春風同在,也就是這世上最美麗的景色。

我今天仿佛有些體會到了。琴聲,晚風,佛跳牆的香味,親近關懷的話語,有人陪伴的夜晚……這也許是我遇上的最美麗的夜晚了。

不過,佛跳牆唉,很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