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暗潮洶湧
鬧鈴對樓一來說真是個陌生的東西，高中畢業之後，樓一的手機隻有三個作用，發短信，打電話，上網。當樓一咒罵著把鬧鍾按掉的時候，睜開脹痛的眼睛，盯著厚重的窗簾發呆，剛六點的光景，外麵已經大亮了，即使再不情願，樓一還是拖著沉重的身子起床洗漱，換好了衣服，對著鏡子把一張臉揉了又揉，“樓一，你可以的！”
距離樓一租住的房子十五分鍾的路程，有一個農貿市場，有菜市場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包子油條豆漿豆腐腦這些吃食，樓一在很偶然的情況下發現了一家小店麵，裏麵的早點很好吃，懷揣著保鮮盒以及對莫輕寒的美好幻想，樓一一路小跑著，就讓一切從早點開始。
八點，莫輕寒的車準時出現在小區門口，樓一從人行道的台階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塵土，滿心的期待和勇氣打了退堂鼓，銀色的車靠邊精準地停在樓一麵前，車窗降下，莫輕寒漂亮幹淨的臉探了出來，語氣明顯的驚疑，“小樓，你怎麽在這裏？”
怎麽在這裏？樓一尷尬地往後退了一步，想把自己埋到光影裏，她一時頭腦發熱坐上了公車到了這裏，隻因為莫輕寒提過她住在這個小區，連人家住在哪一棟都不知道，就冒冒失失地來了，耳根開始發熱，越來越燙，幸好頭發夠長，替樓一作了掩飾。
“算了，上來吧。”八點的太陽不算毒辣，在這個季節曬在身上也夠嗆，樓一的劉海已經長得快要遮住眼睛，迎著光在眼底打下一層陰影，順帶染成了燦爛的金色，莫輕寒心底柔軟下來，越過身子替樓一打開車門，拍拍車座，“別發呆了，坐進來。”
樓一順從地上了車，調整好坐姿，把保鮮盒放在膝蓋上，拘謹得像一個剛入學的小學生，已經不是第一次坐莫輕寒的車，莫輕寒的車不是什麽名牌，對於四個圈的奧迪，BMW的寶馬，樓一都還是認得的，至於這輛車，樓一琢磨了下，有圈有V有W，但充其量就是個上海大眾，樓一盤算著，這樣的老婆，她努力一下還是可以養活的。
“怎麽不在家等我？”
“嗯？”樓一抱緊保鮮盒，塑料袋發出沙沙的聲音，“我醒得早，這不是無聊，就想參觀下你住的環境……也省得你繞路去接我……”
“那你抱著的這是什麽？”莫輕寒白皙的手臂伸過來，停在樓一胸前，樓一保證，她的心跳又加速了，纖細的手翻動著那層塑料袋，“是吃的？還是熱的。”
“這個……”樓一撥弄開塑料袋口，頗有獻寶的味道，“這個是我在家附近買的，很好吃的，你有沒有吃早飯？要不然吃一點吧？”
莫輕寒小小的怔忪了下，唇角微微上揚，露出小半顆牙齒，連眉梢都是笑意，“好。”
樓一從來沒有過這麽巨大的滿足感，把各種餡的包子，冒著熱氣的豆腐腦，黃燦燦的油條，甚至還有一小盒餛飩堆到莫輕寒麵前，頓時車廂裏飄滿了食物的味道，看著莫輕寒小口地吃著她為她買來並且親手送上的東西，幸福感快要把她溺斃了，樓一從後視鏡裏看到自己赤丨裸的不加遮掩的眼神，心裏一驚，小心地收起那種愛慕的心情，太快了，不想嚇到這個人，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在一起卻是兩個人的事情。
“好吃麽？”
“嗯。”莫輕寒淡粉色的唇泛著透明的光澤，讓人莫名心動，樓一想到那個意外的吻，如果上天讓她再來一次，她一定要多親一下，當然，純屬樓一個人臆想。莫輕寒感覺到樓一專注的視線，撕了半根油條遞給樓一，“你不吃點？”
“我看你就飽了……”樓一傻笑，“呃，我的意思是你秀色可餐。我不餓，你先吃。”
“你還真會說話，真是會討女孩子開心。”
“那如果我是男的，你會不會喜歡我？”樓一幾乎是脫口而出，不知道出於什麽心態問了這句話，算是一種最初的試探，樓一的上半身往莫輕寒那邊傾了許多，等待一個可以將她丟上天堂或者拋向地獄的答案。
“會。”
樓一想，這個回答，足夠她開心一天了。
等莫輕寒吃完了，樓一做了清道夫，把剩下的東西囫圇吞棗地吃了下去，本來莫輕寒的意思是帶她去吃點別的，樓一的回答是不要浪費。這是樓一第一次吃別人吃剩的東西，因為莫輕寒吃得很慢，包子已經涼了，餛飩也糊了，盡管如此，狗腿的樓一同學還是認為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早飯。
莫輕寒伸手揉揉樓一的發頂，輕輕地說：“謝謝。”
“謝什麽？”
“你給我買早點，還千裏迢迢送過來。”
樓一口無遮攔慣了，嘴一欠抽，說：“如果真那麽感謝我，那親一下報答好了。”
莫輕寒的手是涼的，在即將邁入夏天的季節裏，涼爽得讓人很舒服，放在樓一發頂的手轉移到樓一耳後，有節奏地摩挲著樓一的耳朵，樓一深切地體驗著耳朵一路升溫的過程，接著一股淡淡的香味驅散了食物的味道，樓一臉頰上停駐了溫熱的觸感，稍縱即逝，莫輕寒退回到原來的位子，輕聲道：“謝謝。”
樓一要自燃了，當莫輕寒的臉湊近的時候，她居然可恥地閉上眼睛，期待那個人吻上的是她的嘴唇，被親過的地方熱得發燙，像一塊被烤紅的玄鐵，隻要一點水，就會冒出“滋滋”的水汽。她們現在，算不算是曖昧？樓一完全陷入自己的次元，喃喃地回應道：“不客氣。”
八點五十，樓一尾隨著莫輕寒準時出現在浮世的大樓下麵，樓一指著那幅還沒有換掉的海報，說：“呐，我玩的職業就是那個，這個設計海報的人是不是偷窺我，從臉型到身材再到時裝，明明都是我選的嘛。”
莫輕寒笑了笑，不可置否，“走吧，我帶你去麵試，這海報應該很快要被撤下來了，最近在宣傳新遊戲。”
“啊，要撤了啊。”樓一把脖子仰到一個極限，形成一個優美的弧，“阿莫，這海報有小的麽？我想要一張回去貼。”
“好像有，我幫你找一張送給你。”
麵試很順利，做遊戲的，隻要具備專業知識，不用有什麽良好的口才，能說會道在樓一看來，一直是學營銷的人的專利，負責人看了樓一帶來的U盤裏的設計圖，又跟莫輕寒嘀嘀咕咕了好一會，樓一坐在沙發上，透過百葉窗偷瞄裏麵的情況，她其實到現在沒弄明白莫輕寒在浮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地位。不像一般的白領，莫輕寒很少穿正裝，都是走休閑隨意的風格，也似乎整個浮世對服裝的要求都不是很嚴格，真正穿職業裝的屈指可數，隻有剛才那個被叫做王經理的男人穿得人模狗樣的。
外麵的工作間被一間一間隔開，每個小小的空間被各種風格裝扮起來，談笑聲混雜著鍵盤的敲擊聲，樓一想，她是喜歡這種工作氛圍的，沒有束縛沒有壓力。走神沒有多久，莫輕寒就從辦公室走了出來，王經理伸出手，標準的笑容無懈可擊，“樓小姐，歡迎來浮世實習。”
樓一顯然不能適應社會上的第一課，與人握手，別別扭扭地跟王經理交握了一下，隨即鬆開，摸摸後腦，小心地說：“謝謝，我需要做什麽？”
“你……”
“王經理，不如讓我來安排她吧？”
“當然，當然。”王經理搓著手，激動的情緒讓樓一不能理解，或者說從一開始，王經理對莫輕寒的態度就是敬畏的。
樓一跟在莫輕寒身後，沿途的走廊上貼滿了浮世開發的遊戲海報，樓一有一種穿越時空隧道的錯覺，莫輕寒的脊背挺得很直，整個人更顯高挑，樓一悄悄在她身後比劃了一下，就這麽幾厘米的差距，也還是肉眼可以看出來的，曾經信誓旦旦絕對不會喜歡比她自己高的女生，這下子好像自打嘴巴了。
莫輕寒停在了一間辦公室門口，一抹亮色從辦公室透出來，樓一才知道什麽叫別有洞天，莫輕寒卷起袖子，轉身招呼樓一，“進來吧，這是我的辦公室，先休息一下我帶你熟悉工作環境。”
樓一踏進辦公室的第一秒就hold不住了，滿牆都是液晶顯示器是什麽感覺？循環播放著各種遊戲的宣傳動畫又是什麽感覺？簡直就像跨進了數字時代，在這種氛圍下，別的東西都不重要，“阿莫，你每天坐在這……不會頭暈麽？”
“你見過大賣場裏賣電視機的促銷員頭暈了麽？”
“……”這個比喻，太形象了，樓一很想不顧形象地笑，麵對莫輕寒一本正經的樣子，樓一還是選擇背過身去笑。
莫輕寒的唇角勾勒出一個溫暖的曲線，把樓一的身體扳過來，“想笑就笑吧，小樓，工作都是枯燥乏味的，無論它的外表多麽光鮮亮麗，幾十年如一日，終究會讓你厭倦，所以，隻有去習慣，習慣這些畫麵的存在，讓它像呼吸一樣自然。”莫輕寒的話頓了一下，樓一不再笑，認真地看著莫輕寒，“當然，人也是一樣，喜歡，迷戀或者崇拜，都隻是一時的，當衝動散去了，那些異樣的感覺還會存在麽？浮華背後的平淡，又有幾個人會接受？”
“阿莫……”樓一的心揪起來，她是不是表現得太明顯了，莫輕寒這些話是不是在暗示什麽？
“你坐，我去給你衝杯咖啡，要加糖麽？”莫輕寒將樓一輕輕按在沙發上，轉身走向辦公桌，在抽屜裏翻出兩包速溶咖啡，拎著包裝對樓一晃了晃，“好像隻剩這個了，剛才的問題多餘了。”
莫輕寒的腳步聲遠去，樓一抱著頭大口地喘氣，心裏的不安感一點點加重，她還沒有表白，她還來不及說出喜歡，還要繼續嗎？
有點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