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靈語,前世因果

傳說,女媧補天所遺留下的五彩神石,都在不同的時空中,激蕩起顛覆整個世界的波瀾,有化為鎮國玉璽,皇權天授,有化為天生石猴,禍亂三界,有化為無瑕寶玉,戲遊紅塵。

但卻不是每一塊被遺留下來的五彩神石,都有著將紅塵顛倒的本事,有些,遺落於滾滾紅塵之中,再也沒有了蹤跡,有些,則被能工巧匠所得,後加以雕琢,或流傳百世,或湮沒於眾。

五彩神石名曰五彩,卻是種不甚起眼的石頭,因通體凍玉之感,而總是被人誤認為普通的玉石。

這是他無盡歲月裏的第二次沉睡,或者該說,除了那次蘇醒,無盡的歲月裏,他都一直在沉睡著。

如果生而為人,這樣空乏的歲月,一定會讓人崩潰吧。

自從蘇醒後憶起過往的沉睡,他總是不自覺的發出這樣的感歎,這是原本自他誕生靈智到蘇醒於人前,就不曾思考的問題。

也許是因為他本身就是石頭,蘇醒或沉睡,對他而言,都是一樣的。

看到的一切、聽到的一切,亦或是睡夢中的一切,都隻是虛無。

那次蘇醒前,他隻是混跡在亂石中的一塊不起眼的石頭而已,哪怕他有些生來就高貴的資本,哪怕他有些眾多高高在上的兄弟姐妹,但他也隻是如同沒有靈智一般,沉睡在自己的小世界裏。

但從一雙粗糙卻溫暖的手,將他捧起帶回的那一刻起,他覺得他隻是有了一點點的變化,然後,隨著那雙手不斷溫柔的撫慰,和尖銳的刀鋒剔除他身上的雜質,他突然的想要好好地,睜開眼睛看向那雙手的主人,而不是感知一切卻依然沉睡。

鄔蟬是雕刻師,專攻石材的石雕師,雖然還是個長久沒有出師的學徒,但他依然滿懷著初學時的熱情,他知道他隻是缺少一個突破的機會,而他也相信,那個機會,一定就在伸手可見的不遠處。

即便是在那個滿眼是黃金,遍地是珍寶的年代,一名還未出師的石雕師,想要找尋到一塊契合自己又合適突破的石材,真可謂是大海撈針一般的艱難。

拜別了師傅,鄔蟬走上了尋找那個機會的道路上,小心的背著全部家當,鄔蟬跟隨著自己的心意,踏上了去往東海的方向。

也許,真的是鄔蟬的機緣,在耗盡了幹糧,飲水也隻剩下一點的時候,鄔蟬有些疲累的癱坐在道路邊的巨石上,舉目望去,曲折的小徑,來處已不見人煙,去處隻隱約的露出曜日,道路被夕陽照得光亮。

激蕩的心情,也隨著水源的飲盡,而顯得有些抑鬱,如不是突破的信念一直支撐著他,鄔蟬大約,早就回頭了吧。

鄔蟬歎息,遙望落日餘暉,也在霎那,一抹有別於落日餘暉的光芒,從他眼前一閃而過,那光芒很輕易的,就會被淹沒在落日之中,但身為石雕師的心,不斷的告訴著鄔蟬。

千萬不要忽視,這就是你一直在尋找的,這就是你突破的契機。

鄔蟬一直堅信著自己,就如同他告訴自己契機需要出門尋找一樣,他也相信,那道光芒,一定會是他突破的契機,那是他苦求的,不容錯失的機會。

拔腿,循著那道光追去,鄔蟬疲憊的身軀,頓時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使他得以迅速的,在一處亂石中翻找。

那是一處山腳下的滾石堆,高斜的山坡上,還不時的滾落下一塊塊大大小小的石塊,那光芒,大約就是滾落山坡的石材,在夕陽下,所折射的光吧,湮沒在滾石堆中,用最後,不願被埋葬的希望,閃爍的光芒。

撲到在石堆前,也不理會不斷落下的滾石,是否會砸傷他,鄔蟬隻是專注的、急迫的,翻開一塊又一塊的滾石,尋找著,他突破的契機。

石塊實在是太多了,大大小小的堆在那裏,剛掃開一片,上方卻落下更多,每一塊石頭,也都毫無光澤。

鄔蟬有些失望的丟開手中的石材,這是一塊花斑的光滑玉石,平日裏的話,也是一塊上好的練手材料,現在,卻完全激不起鄔蟬心中哪怕一點的喜悅。

不是它,不是它。

石頭或是石材,不斷的被鄔蟬念叨著,然後丟棄到一旁,他的身側,已經堆起了另一座小小的石堆。

鄔蟬本就粗糙的手,在不斷的撿拾丟棄過程中,已經劃開了不少的口子,有些被他丟棄的石塊上,都已經沾染了絲絲的血跡,但他卻毫無知覺一般,依然瘋魔的扒拉著滾石堆。

他感覺到了,他已經離那個不遠了,隻是還在下麵,它還睡在下麵,倔強的不肯暴露真容。

終於,扒開了一堆石塊,赤果的土地上,一塊如凍玉一般潤澤透亮的石材,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已然暴露在外的它不知道,有一個人,為了尋找它,已經瘋狂得入了入魔。

鄔蟬的雙眼瞬間放出光芒,心情澎湃的他,連雙手都在顫抖了,小心的將手上的灰塵泥土和血液的混合雜質在衣服上擦幹淨,如觸碰情人一般溫柔小意,將這曆經千辛萬苦,終於如願找到的契機,捧在手心中。

歎息般的語氣,從幹裂的唇中吐出,“終於,終於找到你了。”

最心心念念的事情解決了,鄔蟬幹脆就地取材,搭建了間簡易的小屋子,日日夜夜捧著它,連睡覺,都要將它放置在枕頭邊,能讓他一睜眼,就能看到,水源,是山上的一小小細細的溪流,食物,是與過往的商隊大批量的一次性購買的,可以說,鄔蟬就隻是捧著它、將它的棱角生生摸光滑,就花費了近月。

然後,終於有一天,鄔蟬打開了他的背囊,從中取出了他的刻刀,準備開始動手了。

它本來是一塊約等於手掌大小的不規則長形的石材,即便是有著凍玉般潤澤光滑的材質,卻也有著亂石般的畸形棱角,經過鄔蟬數十日的把玩,畸形的棱角已經近乎被抹平。

鄔蟬一手拿著石材,一手握著刻刀,眼神堅定而空明,一刀一刀的,如劃在豆腐上一般輕鬆的,刻在石材上。

如果有人在此,呼喚與他,那麽,就會發現,鄔蟬已經進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萬事不擾。

也許,這塊五彩神石,就是上天經過鄔蟬的手,一點一點的,蛻變出最美的姿態,展現給世人。

七日,據說是一個人不吃少喝的極限,鄔蟬卻在著七日中,粒粒米未入,滴水未進,隻是像石像一般坐在那裏。

長形的石材,從下方開始,一點點的變為一雙玉色的蓮足,然後是同樣果露在外的一小截腳踝,再上,是飄飄羽化的玉色錦衣下擺和玉色的飄緞,玉色的寬腰帶,束著不堪盈盈一握的窄腰,玉色錦衣包裹住的寬闊胸膛,和玉色的修長玉頸,刻刀精心修刻出的無瑕麵龐,還有一頭絲絲細微順暢的玉色長發飄渺。

每一處,無一不細致,無一不絕美,鄔蟬卻頓住了,在最後與它刻畫五官的時候,尖銳的刻刀就懸在玉人麵前,顫動著,不肯下去。

鄔蟬糾結的放下刻刀,用手抓著頭皮,力道之大,抬起的手指間,已然夾雜著扯斷的發絲。

“不對不對,五官應該,更,更,該死,應該更怎麽樣?”

一頭幹枯蓬鬆的長發淩亂的散落在肩頭,肉眼可見的鬢發處,已經從根部發白,幾個日夜沒有更換的衣物,散發著詭異難聞的氣味,肮髒淩亂,再加上鄔蟬癲狂瘋魔一般的形態,如那瘋老兒一般模樣,誰能相信,他隻是剛過弱冠之年的少年郎。

被掉落在地上的筆筒絆倒,鄔蟬緊張的將手高舉過頭,護著玉人像,五體投地狀的摔倒在地,鄔蟬的腦袋磕在地上,貼著玉人像,鄔蟬一抬眼,仰視著還未刻畫五官的玉人像,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發出撕心裂肺的笑聲。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爬起來的鄔蟬,手舞足蹈的瘋狂大喊著。

終於發完瘋平息了笑聲的鄔蟬,肅穆著麵龐,重新坐回了位置,拿起刀,再次拿起刀的時候,鄔蟬的神情,虔誠又淡然,好似剛剛發瘋的人,完全不是他一樣,這樣子的鄔蟬,即便是一副瘋老兒的模樣,也從內裏透著一股神聖的氣勢。

一點一點,如有神助,本讓他糾結萬分的五官,順暢的從鄔蟬刀下刻出,出塵飄逸的眉宇、透著漫不經心淡漠的瑞鳳眼,挺立的鼻翼,微抿的薄唇。

玉人像如它名字一般,一尊羽化登仙的玉仙人,神態安祥淡漠的,注視著鄔蟬,形以完美,神卻有微微的瑕疵。

鄔蟬有些晃神的看著被他擺放在桌麵上的玉人像,再回神時,已然握著刻刀,點上了自己的右手中指,一滴血珠淺淺的從傷口中湧出,鄔蟬小心的將手指點在玉人像的額頭眉心處,再拿開時,玉人像已然多了一點朱砂痣。

明明是玉石,卻吸收進了鄔蟬的血珠,就好像,它原本就存在著。

“東方雲海空複空,群仙出沒空明中,你是空明?原來你叫空明!”

鄔蟬仿若於玉人像對話一般,空曠曠的屋子,他一個人對著玉人像,呢喃自語。

恍惚間,玉人像似乎,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