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白天裏還不顯山露水的東西借著夜色的遮掩，囂張、肆意的在將樂縣的大街小巷裏橫行，李寄的眼睛隻能看到極少的一部分——四處遊蕩的惡鬼。
它們怨氣和戾氣極重，凝體成形，所以連凡人的眼睛都能看得到；還有一部分鬼人眼是看不到的，但它們經過的地方光線會變暗，溫度會降低，壓在人的身上能夠感覺到一定的重量，就像李寄在山上遇到的；其餘凡人看不到也感覺不到。
孫小沫和天天看到的除了這些鬼魅之外還有籠罩著整個將樂縣的怨氣和陰氣，這已經不算是人間的景象了，如果不是白天的時候還見過活人，孫小沫很懷疑自己是不是無意中闖入了幽冥。
桃都山桃子吃剩下的桃核能夠遮掩氣息，入城之前孫小沫就從乾坤裏找出了幾個分別給了李寄與天天，對城內遊蕩的鬼魅而言，他們會變得像路邊的石頭一樣不起眼。
這些鬼魅不知從何而來，它們源源不斷的出現，很少有在將樂縣停留的，大部分都向著城外走出，隻有少部分生性殘忍嗜血的惡鬼會潛入百姓家中，用它們喜歡的方式殘害活人，凡是遇到的孫小沫都給悄無聲息的解決了。
有些人家中供奉的神像以及其它的辟邪物件多少起了些抵擋的作用，這些鬼魅似乎急著離開，又十分討厭辟邪的東西，輕易不會去接近，但如果它們想進去這些辟邪的物件也是拿它們沒辦法的，這也是將樂縣變成這番模樣城內仍然還有活人的原因，不過若是長此以往，就算這些鬼魅不會主動的去害人，每天夜晚彌漫的大量怨氣和陰氣也會害死還活著的人。
孫小沫讓天天和李寄在安全的地方等著，她順著大部分鬼走來的方向發現了它們出沒的源頭，竟然是一座城隍廟。
城隍廟中無城隍，陰陽兩界在此打通，鬼魂和陰氣源源不斷的從鬼門中湧出，孫小沫簡直不敢相信發生了這樣大的失誤地府竟然無人來管，放任惡鬼逃出幽冥為禍人間。
孫小沫冷下臉來，祭出斬仙劍，一劍毀了這個陰陽相通的關口，不少惡鬼被劍氣波及被當場誅殺。
開在城隍廟的鬼門被切斷，那些剛剛走出鬼門來到陽間的鬼魅被驚動，它們死盯著孫小沫，神色可怖，分明忌憚著斬仙劍的威力，沒有敢上前找死的。孫小沫擔心激怒它們會累計普通百姓，而惡鬼也不能奈她何，雙方僵持了片刻，一些腦子裏明白的極有眼色率先退散了，剩下的見討不到好處，也都放棄了，一隻動作慢了一些的惡鬼被孫小沫抓住，其它的最多看一眼，誰也不會多管閑事。
“鬼門是怎麽回事？”
斬仙劍一亮，這隻惡鬼沒怎麽堅持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了出來。
“有人砸了冥界，陰陽兩界連通，十八層地獄的惡鬼全被放了出來。”
孫小沫第一個想到沉香，她從自己的記憶裏翻找片刻，隻知道沉香放出過十萬惡鬼，至於這件事是怎麽發生的她真的一點也沒印象，是不是沉香還有待查證，孫小沫暫時把這個問題放到一邊：“地府呢？幽冥被砸，十八層地獄惡鬼出逃，地府怎麽沒來抓你們？”
“這個……”這隻惡鬼眼珠子不老實的轉動，不知想耍什麽花招，孫小沫手中斬仙劍輕揮，斬下對方一條手臂，這家夥立刻老實了，“嗷嗷嗷嗷，我說我說我說！”它慘叫起來，怨恨又畏懼的看著孫小沫，“地府已經把這件事告上了天庭，天庭發兵五萬全都去捉拿沉香了！”
沉香！
孫小沫冷聲問道：“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我們抓了一個鬼差……”
“鬼差呢？”
“被、被呃，被別的鬼給吃了。”它眼神躲閃，說到“吃”的時候，下意識的咽了咽口水，臉上露出貪婪回味的神色，孫小沫一劍將其斬殺。
人間變成了鬼怪的樂園，天庭發兵五萬竟然隻是為了捉拿一個沉香，對陰陽兩界逃竄的到處都是的十萬惡鬼視若無睹，這樣的天庭，憑什麽享人間煙火百姓供奉？
孫小沫挨個清掃了在百姓家中作惡的惡鬼以及還沒來得及出城的那些，和李寄天天兩個碰頭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孫小沫把乾坤袋裏能找到的幾件護身防禦法寶都找出來，讓天天用來鎮守將樂縣。
“城中的惡鬼已經清理幹淨了，你留下陪著李寄，入夜之後不要忘了在城中巡守，不能放一隻惡鬼進來害人。”孫小沫囑咐完天天，又對李寄說道，“你拜我為師的事情，你家人那邊你自己看著辦，如果你想侍奉雙親到他們壽終正寢也可以，等時辰到了我再來接你。”
她叮囑小姑娘幾句，沒等天亮就離開將樂縣，先去了一趟淨壇廟，豬八戒不在，她掉頭往玉泉山走，幸好兩個世界的地理位置大致相同，她才能順順利利的抵達玉泉山。
讓她意外的是玉泉山似乎荒廢了很久，山上靈氣稀薄，和人界其它地方沒有什麽兩樣，怎麽看都是一座普通的山而已，金霞洞裏毫無居住痕跡，倒是有動物在這裏築巢的跡象，整個洞中灰塵遍布，角落裏結滿了蜘蛛網。
這種感覺很不好，好像玉鼎真人從未存在過似的。
孫小沫心中升起一絲不安的情緒，她轉身離開金霞洞，正要到太乙真人的夾龍山問一問，眼角的餘光掃到了一抹移動的黑色，她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頓住，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那是一隻瘦骨嶙峋的黑狗，看起來髒兮兮的，身上有許多傷口，愈合的、沒愈合的、新的、舊的，大大小小，不計其數，孫小沫看到它的時候，它正要去啃食一副動物骨頭上殘留的肉，整個看起來簡直落魄到了極點。
孫小沫第一眼看到它就想到了哮天犬，但哮天犬雖然瘦，卻不像這隻狗瘦的連骨架都凸顯出來，更何況有一個愛幹淨的主人，哮天犬怎麽會把自己弄的這樣狼狽？
最重要的一點，在這條黑狗身上她感覺不到任何的靈力。
理智告訴她這不是哮天犬，然而同是細腰黑犬並且出現在玉泉山這兩點令孫小沫十分在意，她心裏想著這一定隻是普通的狗，卻忍不住喚了一聲：“哮天犬？”
正要進食的黑狗聽到了聲音，受了驚嚇一般神經質的抬起頭看著這邊，目光警惕、防備，它盯著孫小沫，又看了看幾乎看不到肉的骨架，遲疑了一下，轉身一拐一瘸的離開往山下走去。
原來它的前腿也受了傷。
“它好像不認識我。”孫小沫皺著眉自言自語，目光盯著黑狗遠去的身影，“應該隻是普通的狗吧。”她嘴上說著，遲疑了片刻，忍不住循著黑狗離去的路線尾隨而上。
黑狗前腿受傷了，本來應該走得不快才是，但孫小沫走了好一會兒還是沒追上黑狗，她覺得不對，順著原路返回仔仔細細的探查路上的痕跡，走了一段路後她注意到了路左側的山坡上有許多枯枝落葉潮濕的一麵向著上方，她從山坡上下去，又發現了一道明顯的拖曳痕跡，還有四足動物留下的爪印，看樣子，還不止一條。
沒有黑狗的，黑狗的前腿受傷了，腳印比較特別，一定是它失足從山上滾落下來，然後被其它動物發現給強行拖走了。
一聲淒厲憤怒的狼嚎聲突然在山林中響起，驚的林中的鳥兒撲楞著翅膀飛到了天上，這也為孫小沫指明了方向，她遁地前行聽到了地麵上的動靜後立刻鑽出來。
黑狗與一匹強壯的灰狼瘋狂撕咬著，周圍有三匹野狼冷冷的注視著它們，孫小沫一眼就發覺這幾匹狼都是通了靈智的，她沒有用斬仙劍，徒手上前沒用多大力氣就分開黑狗與灰狼，對黑狗她下意識的用了保護者的姿態，對灰狼就沒那麽客氣了，被她用蠻力震開的灰狼在落葉上滑行了一段距離，撞到了樹幹才停下來。
孫小沫先聲奪人：“為什麽攻擊它？”
野狼們喉嚨裏發出威脅的咆哮聲，眼中凶光畢露的盯著孫小沫，灰狼從地上站起來，目光陰鬱的看著孫小沫和她身後的黑狗，露出了獠牙，四匹狼呈圍攻之勢把孫小沫和黑狗圈在了它們能夠攻擊的範圍內。
孫小沫在幻境中曆練多年，不會隨意開殺戒，但也不是心慈手軟任人欺負的性子，看出了這些野狼的意圖，她目光更冷，沒有用斬仙劍，祭了一把普通的靈劍握在手中，無聲的殺氣如潮水般鋪開。
“修行不易，好自珍惜。”
她最後勸告。
野狼們的眼中隻有把她和黑狗撕趁碎片生吞活剝的狠厲，煞氣極重。
“師父，弟子今日開殺戒了。”
四匹野狼同時發動攻擊，它們真正動起手來時反而沒了聲音，鋒利的爪子閃著閃光，森白的獠牙近在咫尺，孫小沫聞到了一股腥臭的氣味，她沒有猶豫，以最冷靜果決的劍招結果了這四頭野狼的性命，待它們魂魄離體，自往輪回台而去，孫小沫才將染了血劍折斷，同屍體一起用三昧真火燒了幹淨。
等處理完這一切後，孫小沫轉過身來望著重傷躺倒在地的黑狗：“已經開了靈智的狼，不為了獵食，為什麽要對一條普通的狗下手？”她蹲了下來，伸出手。
黑狗察覺到她的動作，似乎想躲，卻沒什麽力氣了，大約知道這個人不會傷害它，它眼中的防備稍稍卸下了一些，孫小沫在它髒汙的身體上輕輕地撫摸了幾下之後，它才漸漸的放鬆了下來。
流血的地方已經止住了，孫小沫指尖經過的地方，傷口開始緩慢地愈合，最後是它瘸了的前腿，但她的愈合術隻能治愈皮肉傷，這條腿的骨頭斷了，即使在孫小沫的治愈術下不疼了，但仍然不自然的彎曲著，僵硬無比。
別的她沒有，能當萬能靈藥的桃子卻多的數不清。
等皮肉傷治好了孫小沫拿出一個桃子遞給黑狗，黑狗猶豫的看著她，在她溫和無害的目光下終於接受了她的好意，慢慢地吃掉了半顆桃子，等桃子開始起作用，感覺好了一些，它才把剩下的半顆也吃掉。
它一定是哮天犬。
孫小沫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擔心二郎神遭遇不測，否則怎麽解釋哮天犬如今的狀態？吃下了整顆桃子隻是有力氣站起來而已，它的元氣大不如從前，靈力也隻能感覺到一點，變成這樣一定是被極厲害的神器所傷，不死已經是萬幸，神誌不清以至於不認得她也能解釋的通了。
“跟我走吧。”孫小沫注視著哮天犬的眼睛，“在找到你的主人之前，先由我來照顧你。”
瘦弱的黑狗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她的話，一味的看著她，連她站起來要離開了也隻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隨著她移動，孫小沫招了招手，又說了聲：“哮天犬，跟我來。”
它才略一遲疑，不確定的靠了上去，見孫小沫露出了笑容它似乎才稍稍放心了一些，亦步亦趨的跟在孫小沫身邊，時不時的抬起頭看她一眼，一臉想親近又不敢親近的小心翼翼。
孫小沫握緊了拳頭。
無論是誰做的，一定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