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薑九黎和小李子
鏡界的入口在仙界極北的荒蕪之地，入口周圍幾千裏之地永遠都是暗沉死寂的黃昏，越是靠近入口，就越能感受到一股讓他覺得不舒服、本能的想要離開的古怪氣場。
“這地方很邪性，你還要往前走嗎？”
那時候李寄幾次都勸他不要去，他是怎麽回答的？
“嗯。”他始終如同一個真正寡言少語不善交流的青年，麵對李寄的好意甚至表現的有些靦腆，生硬的告訴她，“你不必陪我冒險，我一個人足夠了。”
他心知肚明，以李寄的性子根本不可能丟下他不管，更何況那時候他們已是名義上的朋友。
李寄果然跟著他一直到了鏡界的入口。
鏡界的入口是一麵整塊水晶磨成的巨大鏡子，它隱在濃濃地迷霧中，無法看清全貌，鏡子上刻著一種極古老的文字，這種文字比他存在的年代還要更加久遠一些，李寄當然不可能知道，不過薑九黎能看懂，所以他才知道鏡界的存在。
鏡界的規則是雙進單出，也就是說進去時必須是雙數，出去時必須是單數，而且進去的一定要比出來時的數量多，否則就無法進出鏡界。
原本他想的是和李寄一起進去，然後自己再馬上後退一步，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李寄困在裏麵，就算有一天她從裏麵出來了自己也可以用一進去就和她失散了做借口。
然而等他進去了，才知道鏡界的第二個規則：隻能前進，不能後退。
如果想出去，他隻能找第二個出口。
薑九黎第一次進入鏡界，這裏的荒唐古怪超出了他的想象。
這裏好像一個光怪陸離的夢世界，天上沒有太陽，天空像一塊陳舊的土黃色幕布，低低的壓在頭頂。他的力量被鏡界的規則壓製，完全使不出來，想要趕路隻能用兩條腿一步一步的走，然而在這個地方連他本身的感官和行動都變得遲緩了，就像在粘稠冰冷的水中行動一樣艱難，他甚至覺得呼吸困難，思維發沉，他想說話，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忽然有一陣仿佛被放慢了的笑聲響起，哈哈哈哈，嘻嘻嘻嘻，笑的人心慌心煩，薑九黎艱難的回過頭，在他們身後的山坡上有兩隻類人的怪物。
這兩隻怪物的眼睛大的占據了半張臉，嘴角咧到了耳根處，露出一種極其僵硬詭異的笑容，誇張的大眼睛裏布滿血絲，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毛發，正伸著枯枝一樣細長的手朝著他們緩慢地奔來。
看在在鏡界之內，所有的生命都被限製了時間和速度，隻是這兩隻怪物速度再慢也比費了好大力氣才挪動半隻腳的薑九黎強。
眼看這兩隻怪物離他越來越近，那枯枝一樣的爪子幾乎快要觸碰到他的後背，他額頭上禁不住冒出了冷汗，幾乎不抱希望之時忽然有一隻溫暖、有力的手拉住了他，帶著他毫不費力的跑了起來，輕而易舉的擺脫了那兩隻鏡界怪物。
薑九黎不可思議的看著李寄輕快的背影，連自己的力量都無法掙脫的束縛為什麽對她沒有影響？難道她一直隱藏了實力？
光線不知不覺變得明朗起來，天空恢複了正常的天藍色，白雲悠悠，陽光明媚，然而對薑九黎而言除了視界不一樣了之外其他的並沒有任何不同，他的行動依然是那麽的艱難遲緩，呼吸依然不順暢，眨眨眼都感覺十分費力氣。
李寄看他一眼，抓緊了他的手，專注的盯著正前方。
薑九黎不能和她交流，此時此刻也隻能相信李寄了，他現在是真的後悔死了自己愚蠢的決定，如果能離開這地方他發誓一輩子都不再靠近這地方半步。
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前麵憑空出現了一扇門，李寄毫不猶豫的打開門拉著他走進去，穿過門的一瞬間薑九黎整個人都輕鬆起來，他驚訝的發現一切都回複了正常。
薑九黎不可思議的問李寄：“你怎麽做到的？”
李寄看著身後那扇門關閉、消失，這才鬆開薑九黎的手：“噩夢啊。”李寄說，“我做的夢就是這個樣子的，在夢裏被怪物追逐，突然動不了，被抓到後背，很癢，但完全沒辦法解脫……剛剛你也應該感覺到了。”她相當淡定，“我已經習慣了，所以有應對的經驗。”
“怎麽……應對？”薑九黎呆呆的問。
李寄想了想：“比如說，你可以和它們調情。”
薑九黎：“！！！”
“……把它們想象成絕世美人嗎？”薑九黎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什麽都不用想。”李寄說，“和它們調情就對了，用愛的力量來感化它們。”
薑九黎盯著李寄，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一本正經，完全沒有任何開玩笑的意思……他內心隱隱有種什麽東西碎掉的感覺。
薑九黎覺得自己完全沒辦法繼續想下去了，他隻能把一團亂麻的思緒拋開，思維有些遲緩的詢問李寄：“現在要怎麽做？”
“一邊走一邊找出口吧。”李寄有些無奈，“真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來這種危險的地方曆練。”
薑九黎別扭的轉過頭，內心的小人兒卻是麵無表情的：怪我蠢。
這種情況下內鬥是不明智的，薑九黎果斷收起了多餘的心思，和李寄一起努力尋找出路。
天慢慢的黑了，天空上斜掛著一彎青慘慘的月亮，前方有火光亮起，一群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圍坐在篝火周圍講話，看到路過的薑九黎和李寄便用十分熱情的口吻邀請他們加入。
在這種地方有書生出現本來就足夠詭異了，更何況他們根本不是人。
每一個書生臉上的表情都僵硬麻木的如同粗製濫造的麵具，說話的語氣卻像正常人一樣擁有喜和怒的情緒，邀請李寄和薑九黎的時候熱情，爭論話題的時候就激烈，配合他們僵直不動的身體和臉隻會讓人毛骨悚然。
不過對經常出入幽冥的李寄而言這並不算什麽，比這些東西更詭異的怪物她也接觸過。
二人對視一眼，李寄低聲道：“看他們想做什麽。”
薑九黎點了點頭，兩個人不動聲色的坐在篝火邊上，然後他們古怪的發現這些書生竟然在爭辯“世上到底有沒有鬼”這個話題。
堅持世上根本沒有鬼的書生甲嘎吱嘎吱的轉過頭來，眼睛陰森森的盯著薑九黎：“兄台，你同意誰的觀點？有鬼，還是沒有鬼？”
力量受鏡界規則束縛的前提下，縱然是薑九黎一言一行也不得不小心，他微微一沉吟，做出一副有認真思考過的樣子，回答：“在下才疏學淺，見識短，無法回答如此高深的問題。”
李寄：“……”
書生甲盯著他看了半天，又嘎吱嘎吱的扭頭問李寄，這次語氣已經有些不悅了：“這位兄台呢？無論如何你都必須支持一方的觀點。”
剩下的書生也嘎吱嘎吱的扭動他們似乎生鏽的脖子，一雙雙在火光下顯得越發陰森詭譎的眼球衝著李寄亂轉，越轉越快，越轉越快，轉的幾乎要脫框而出，它們也異口同聲的逼問：“有鬼，還是沒有？有鬼，還是沒有？有還是沒有？有還是沒有？有還是沒有有還是沒有有還是沒有……”
它們越說越快，到最後隻能聽到舌頭在口腔裏瘋狂的撲騰的聲音。
情況有些不妙。
薑九黎和李寄站了起來，往後退去。
“跑！”薑九黎抓著李寄掉頭就跑，身後許許多多個聲音重疊在一起帶著陰冷和憤怒的情緒連續不斷的快速逼問，“有還是沒有！有還是沒有！……”
他們背後有成百上千條手臂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如同被力量催發瘋長的野草一般以讓人驚懼的速度變長，離他們越來越近。
不知道為什麽，薑九黎忽然覺得背後很癢，像是被人故意輕輕地撓癢癢的那種感覺，無論怎麽躲都擺脫不了這股突如其來陰魂不散的感覺，除了癢，還是癢，他忍不住要笑了。
“別笑。”李寄喊，“一笑就沒力氣了！”
薑九黎說不出話，他一開口肯定會笑出來。
李寄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張口，居然噴出了一條長長的火龍，追逐的手臂接觸到火焰便立刻燃燒起來，不知何時他們所處的位置又發生了變化，原來的平底變成了一座孤立的高台，高台下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火海，火海中全都是痛苦哀嚎不斷掙紮的人影。
簡直就像煉獄一樣。
李寄看著天空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句：“要下雨了。”
劈裏啪啦一聲雷響，大雨傾盆而下，火海迅速的熄滅了，處在高台之上的二人絲毫沒有被雨淋到。
李寄又說：“雨停了，起風了，樹葉嘩啦啦響，月亮在雲彩中穿行，山坡上飛舞的螢火蟲像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李寄每說一句話，相同的場景就真的出現在他們的周圍。
迎麵吹來的是夏夜清涼的風，成千上百隻螢火蟲從起伏的草叢中飛了出來，在柔和的月光下四處飛舞，他們周圍是連綿起伏的綠草地，身邊有一棵樹葉被風吹的嘩啦啦的響的大樹。
“風有點涼，我們開門回家吧。”李寄牽著薑九黎的手往山坡上走，薑九黎一頭霧水，“門在哪裏？”李寄夢遊一樣直勾勾的盯著前方，緩緩的伸出手，“就在這裏啊……”她做了一個開門的動作，一閃黑漆漆的門洞出現在兩人麵前。
李寄握緊了薑九黎的手，毫不猶豫的邁開步子走了進去：“穿過這扇門，就到家了。”
薑九黎眼前一黑又一亮，發現他們已經在鏡界之外了。
居然出來了。
怎麽可能……
薑九黎瞪大眼睛，甚至忘記了偽裝，對著李寄脫口而出：“你來過這裏？！”
李寄一臉剛剛從噩夢中醒來的樣子，有氣無力的：“沒有，但我小時候經常做這種夢，長大之後就能靠意念強行改變夢鏡，我隻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真的有用，大概是以前從來沒有人到過這裏的緣故。我想，所謂的鏡界，其實就是人類噩夢的集合體吧？”她回頭看了鏡界入口那麵巨大的鏡子，“你以後最好都不要再靠近這裏，有些辦法用過一次，再用第二次就不起作用了。如果它是活的，就會根據我們的經曆補全漏洞，我有種感覺……它就是活的，可能我們現在的談話它都能聽到。”
薑九黎：“……別說了。”
總之，從那之後，薑九黎就再也沒有動過靠近鏡界，或者利用鏡界做什麽的念頭，就是有點好奇，李寄小時候經常做噩夢嗎？她做噩夢的時候會不會怕？或許以後他可以找到別的世界的李寄圍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