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切災難都是從十歲那年開始的，那天後，我眼中的世界變了模樣。
——艾莉絲·林
艾莉絲·林一整夜都沒能真正地睡著。“契約者”這個詞讓她不禁回想起了過去，她短短的隻有六年的記憶像是流水一般在腦中流過……
人真的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全世界幾乎每天都有人死於車禍，可人們並沒有禁止這種交通工具，也沒有因此而更加小心。就像是輻射有害，可人們依舊樂此不疲地使用著。
到底是為什麽呢？十歲的艾莉絲經常會在病床上亂想。後來她明白了，因為大家都不認為那種慘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相信自己會是那極端倒黴的人，也根本不會考慮到這糟糕至極的狀況。
就像如果不是遭遇了車禍，艾莉絲也不會突然多出這許多想法來。可喜可賀，她從那樣慘烈的車禍中活下來了。醫院裏的人都是這樣說的。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不提艾莉絲的父母已經死得麵目全非了的這件事，也不提那場車禍中同樣死掉的另一家人。
這真的是一場很神奇的車禍。艾莉絲家三口人，對麵撞上來的另一家的四口人。這七個人中居然隻有艾莉絲活了下來，有些宗教崇拜者甚至將艾莉絲視為了神聖之人，幸運之人，神的使者……
大家都這樣說，大家都笑著安慰她，好像這樣艾莉絲就是一個幸福的人，大家就能為她的幸福負責。
可是……數月後，剛剛痊愈的艾莉絲被送到了孤兒院，唯一的行李是醫院裏某個好心的護士送的衣服。看！你們該從我身上找到優越感了吧！所謂的幸運之人就是這樣的下場。小小的艾莉絲看著冷漠的眾人如是偏激地想，這糟糕未來的未來和眾人描述得差距太大，所以她不喜歡那些給了自己過於美好的期待的人。
艾莉絲不知道這算不算是車禍的後遺症：她總有一隻眼睛的的視野是純粹的淡淡的紅色，有時候是左眼，然後過了一會兒又換成右眼，沒有一刻消停，她總有一隻眼睛是除了紅什麽都看不到的。
而那紅中間，總有一個顏色很深，可以清晰地看到的數字——1。那深紅色的數字看起來就像是馬路上的警示燈，總能讓艾莉絲產生不好的聯想，看起來頗為心驚。
開始的時候，醫生還會為此特意檢查，檢查的結果是毫無問題，隻是艾莉絲總會有一隻眼睛階段性的失明。而這失明，依然查不出病因，最後艾莉絲還是草草出院，隻能把這視為精神上的後遺症——很奇怪的後遺症。
可對於艾莉絲來說，這還不能稱之為異常，真正的異常是後來。這隻是一個開端，一個她剛經曆車禍一睜眼世界就變了的故事開端。
如果說這個故事還有一個前傳的話，那便是車禍發生前的一天，因為艾莉絲的失憶了，她的記憶隻從車禍前一天開始，此前的記憶都消失了——這一點醫生倒是很確信。因為比起眼瞎的症狀來，無論是對艾莉絲還是醫生來說，這都是最正常的現象了。
然而正因為這一點，她竟然想不起來自己還有什麽親人可依靠，導致最終被送到孤兒院……
艾莉絲有時候又覺得或許車禍前一天才是真正的異常的開始。
她所能回想起的最早的一段情景是一個詭異的通話。那天——車禍前一天的晚上，她剛剛接受了爸爸媽媽給自己的首個手機。那裏麵還隻存了兩個人的號碼，可她還是興奮得不行，即使在同一個屋簷下，隔了一麵牆壁，還是欣喜地給父母發著可有可無的短信。
艾莉絲·林很喜歡自己的父母。這是艾莉絲從中得到的信息，但到底喜歡到什麽程度，是怎樣一種喜歡，她沒有那麽多的記憶去判斷。艾莉絲有時候甚至覺得那一天的自己和現在的自己完全不同。隻是隔著空白的回憶，她都能回味到當初的甜蜜。
就在那時，她接到了一個電話，備注為艾莉絲·林——她自己的名字的電話，可是她手機上並沒有這個備注。誰會特意還給本機號碼搞個備注？
不明所以的艾莉絲接通了這個電話，裏麵傳出了她自己的聲音：“艾莉絲·林一家，將死於xx路段。”
這便是後來艾莉絲會不定時地聽到的死亡預告，可惜那時的艾莉絲太小了，什麽也不知道，充其量隻把那個電話當成了一個無比真實而詭異的夢。尤其是那個預言並沒有說出車禍這樣重點的詞語，隻是預言了車禍發生的路段。
可一個小孩子又怎麽會特意關心自己父母所走的路線？一場本可能避免的車禍就這樣發生了，後來就一切都變了。
艾莉絲·林的眼睛出現問題後，她很快發現自己周圍的人也在慢慢變化。
比如一直照顧她的護士小姐。每次艾莉絲·林正常的眼睛看到她都是那樣一張親和的笑臉，整個人就像是陽光一樣溫暖每個人的心，紅色視野的眼睛則看不到什麽。可是後來的某一天，艾莉絲·林發現那紅色居然開始慢慢地淡化，到最後她居然兩隻眼睛都能看到了。
可是原本紅色視野的眼睛還是有些問題，在那隻眼睛看來，護士小姐身上居然顯示著和原先的1一樣顏色和風格的數字，隻不過護士小姐身上的數字是34。再看看其他人，都能看到，隻是每個人身上都有著不同的血色的數字，看起來很是滲人。
艾莉絲拚命地哭喊起來，護士小姐著急往這邊跑來查看，緊張地問艾莉絲怎麽了，可艾莉絲隻是驚愕地看著護士小姐，久久說不出話來。因為她看到護士小姐身上的數字突然變成了33。
那像是時間警告的數字突然就少了1。艾莉絲莫名地感到了恐懼和驚慌。但這時候她表現得像個大人，沒有將這些告訴已經有些懷疑自己得了精神方麵的疾病的醫生，隻是默默地藏在了心裏，默默地觀察著。
慢慢的，睜眼的時候她兩隻眼睛都能看到了，其中某一隻眼睛總能看到別人身上的數字，然而一閉上眼睛，她就能看到紅色視野中的那深紅的1。
她知道這是屬於她的數字，就像其他人身上都有的數字一樣。隻是這代表著什麽？她身上的數字最少又代表著什麽？如果是車禍前的艾莉絲恐怕會像普通的小孩一樣將其當成一件獵奇的事並且大肆宣揚。但車禍後的艾莉絲，如她自己的評價，好像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一個早熟而焦慮的人。
她沒有感到新奇，隻感到恐懼。她不想讓其他人認為自己很奇怪，隻想默默地獨自弄清楚一切。
所以她選定了一個數字和自己最為相近的老大爺來觀察。那個人身上的數字是7，是除了她的數字以外最少的。在那時的艾莉絲看來，數字在大體上好像有著某種規律性。
一般老年人的數字比較少，大致在7~20的範圍波動，大人的數字多一些，從30~70都有，小孩子的數字最多，大多數都是80以上，她見過數字最多的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數字為301。印象中，隻有她才是異常的。
所以她才會迫不及待地觀察那個老大爺。
老大爺好像是一個慢性病患者，經常能看到他很痛苦地咳嗽，有時候還會吐血。每到吐血的時候，艾莉絲就能看到他身上的數字減少了一。
等老大爺的數字變成4的時候，這位寂寞的老人突然和艾莉絲說了說心裏話：“我想死。”
老大爺的痛苦來源於兩個方麵：病痛的折磨，還有對子女的拖累。
他情願死去停止治療也不想繼續這樣下去了。老人和艾莉絲說這些的時候很平靜，甚至害怕艾莉絲擔心而象征性地笑了笑，兩位病友同時為不同的事而煩惱著。第二天，這位老人就拚命自殺了一次，可惜那樣病弱的他居然沒死成，讓人給救了回來。
艾莉絲發現老大爺的數字又變成3了。自殺不能後，老大爺就希望自身的疾病能夠早點帶他去見死神。可艾莉絲卻毫無緣由地覺得那不可能。為什麽？因為他的數字還沒變成0。艾莉絲見到過一些在手術室中死去的人，他們的數字都變成了0。
其實她已經察覺到了什麽，卻既像是驗證，又像是不敢相信一般遲遲沒有得出那個結論。
終於，老大爺在吐了三回血折騰得死去活來後，徹底地死了，他身上的數字也變成了0。艾莉絲終於能告訴自己那數字便是每個人的命數，遇到意外或者嚴重病痛就會失去一條命，等到所有命失去，數字變為0，那個人的人生也便結束了。
而她已經在走向那個結束的路上，她的1和0還有區別麽？這難道不是傳說中的等死麽？
可死神似乎還不肯放過她。打從她醒來開始，她就不斷遭遇著各種意外，虧得是在醫院裏，有眾多人關注和即使的醫務治療她才能一次次活下來。於是她知道最後那個“1”是隻有死亡才能帶走的。隻是為什麽死神就是不放過她？為什麽要製造這麽多匪夷所思的意外，非要讓她死？
她不明白，隻是一直害怕著，警惕著，苟活著。有時候她的意外甚至會連累其他人，她不知道這是否屬於她的出院原因之一。
她敏感地意識到自己離開了醫院恐怕……真的是沒有一點活下去的可能了……
坐在車上的她心如死灰，手都不住地發顫，眼淚好像隨時要掉下來，她甚至有種衝動現在就跳車去死，也算是自我了斷。
然而，在她這麽做之前，孤兒院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