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比爾曾經有過一個兒子——一個活潑的,可愛的,聽話的小男孩,從來都讓他很省心,帶給他的經常是歡樂。
那時候,他還有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總是一早就安靜地坐在桌前等著他回來吃飯。
他認為自己已經很幸福了,盡管自己有著一份繁忙的工作讓自己經常沒有時間陪伴家人,還有一個看自己不怎麽順眼的上司偶爾會給自己添點堵。但人要知足,不是麽?妻兒就是上帝給他的最好禮物,也是他最大的幸福。
oh!不不不,他不信上帝,打從他的兒子死後,他就不信任何宗教了:他的兒子死於邪教。
那個聽話的,連謊都不會撒,對每個人都很友善的孩子居然加入了一個邪教。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是一點也不相信的,尤其在了解到這個邪教的活動居然是用其他人的鮮血獻祭後。他的兒子,據說跟著那群邪教成員在暗中殺人……
這是他怎麽想也想不到的,而事實是自己那十五歲的兒子已經無故失蹤好幾天了。一切都想著壞的方向發展。他還參觀了那群該死的邪教成員的成果:一具被開膛破肚的女屍,其內髒被喪心病狂地拉得到處都是,而這一切隻為了讓血灑得更加放肆徹底。
這簡直是惡魔的行為!比爾憤怒之餘反而有一絲僥幸。不會的,不會是他的兒子的,那個善良的孩子再怎麽變也幹不出來這樣的事。
直到警-察通知他去勸自己的兒子之前,他都這樣近乎祈禱地相信著。
然而他看到了什麽?他看到自己的兒子居然用手架著一個人質和眾位警-察對峙,而他的腳邊是剛剛從另一個小男孩的肚子裏拉出來的腸子。
他將人質——一個和他年齡相仿,已經泣不成聲的女孩死死地扣在胸前,將刀顫巍巍地頂在女孩的脖子上。那把刀上還在滴血,刀刃上有些黑紅的痕跡,大概是剛剛被他殘殺掉的小男孩的血液已經幹涸了些,現在又沾染上了女孩被刀鋒擦出的血液。
而他那身白色的襯衣也早已被暈染成極富層次感的紅,一層層地沉澱下來,就如讓他越陷越深的罪惡。
比爾看到這一場景的時候,居然有種逃跑的衝動。
“你在幹什麽!”比爾很想憤怒地吼出來以鎮住自己的兒子,然而喊完他才發現,這句話一點都沒有力量,反而充滿了顫音。他意識到原來這裏最害怕他的兒子動手的不是那個人質,不是被最近的連環開膛殺人案折磨夠了的眾位警-察,正是他自己。
他的兒子似乎不認識他了,在聽到他的聲音後居然隻是朝他看了一眼,然後毫無留戀地將視線轉回去,盯著周圍的警-察。
“聽著,放下刀,不要再做錯事了,我知道你一直是個好孩子,爸爸會幫你的,你不要亂來……”比爾說著說著居然泣不成聲,他拿在手上的槍早已毫無威懾力:與其要殺死那個犯人,他更情願自我了斷。
可是其他人不是這樣,警方這邊早就安排好了人手隨時準備射擊,差的隻是比爾的兒子的態度。
然而這個孩子聽到父親的哭喊時,居然毫無反應,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自己的父親:“爸爸,人的命運都是注定的。但是我啊,卻可以趕在死神之前殺掉這些人。他們的鮮血會成為我的神祇的最好祭品,我會成為神的仆人,我會超脫這個世間,那樣的話我會成為永恒。”
“你在說什麽?”比爾完全聽不懂他兒子的胡言亂語,心情更加急躁了,但卻隻能拚命想著怎樣能夠穩住自己的兒子,“來吧,過來爸爸這邊,看爸爸把槍扔了,爸爸來當你的人質,他們不會把我們怎麽樣的,爸爸會幫你的。”
殺人,是錯的,但是他還小,法律會給他製裁,而比爾會一直等著他出獄。但是如果他一步走錯,等待他的會是果斷的槍擊,那樣的死亡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挽回的。
其他人聞聲似乎想要阻止比爾瘋狂的舉動,然而比爾的兒子居然格外配合地向比爾這邊走來。
終於,兩人走近了。比爾瞅準了一個時機直接衝到兒子麵前,從他懷裏將女孩拉出來往後推去,他自己則繼續試圖製服兒子。
他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兒子會在這時候這樣狠心地直接捅了一刀。
那是狠厲的,快速的,精準的一刀,直接沒入他的肚子。在比爾震驚地看著兒子,完全無法做出任何反應的時候,比爾那親愛的兒子居然再次攪動刀子,好像要將比爾的腸子給挑出來。
“不要!”
“砰!”
槍擊聲和比爾痛苦的喊叫同時響起,此後是一生一死兩具*的落地聲。最後一刻,比爾感覺不到自己的傷痛,無力斥責自己的兒子,他心裏隻想著不要讓自己的兒子死掉,甚至下意識地在自己受傷時擋住了兒子的身軀……
比爾重傷住院了很久。上司難得體諒他的心理狀況給他放了個長假。
他的妻子終於不用每天等他回來很晚了,因為比爾的家已經變成了醫院。她也不用每天擠著車跑到很遠去接自己的兒子,因為她已經沒有了兒子。
“對不起。”比爾看著為自己熬黑了眼圈的妻子,心痛地說。
“不,都是我的錯,是我……我該早點發現的,我不該瞞著你的……”一直在人前勉強保持堅強的樣子的妻子頓時泣不成聲。
“什麽?你瞞著我什麽了?”比爾像是抓住了什麽,心猛地一陣發緊。
就是這天,他第一次在家人口中得知了艾莉絲的存在。
這時候的艾莉絲已經開始召集“契約者”,其中一名“契約者”是比爾的同學。
小孩子畢竟不如大人那般能保守秘密,艾莉絲的預見和命數的事情被這位同學當作故事一樣告訴了比爾的兒子。比爾的兒子也隻將其當成了故事。
直到有天,艾莉絲心血**來學校看望比爾的那位同學並將其接回威爾家。兩人才算是正式有了交集。
“那個是你同學?”艾莉絲坐在車上遠遠地看著那個向兩人揮手告別的人,突然皺著眉問道。
“嗯,怎麽了,艾莉絲小姐?”同學很奇怪一向不喜與他人有交集的艾莉絲怎麽會問起這個不起眼的小子。
“如果再遭遇幾次意外的話,他就可以當‘契約者’了。”艾莉絲說得比較模糊。
同學畢竟和比爾的兒子算是深交,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繼續問下去,當得知比爾的兒子即將遭遇的意外是突然捂著肚子病發時,他馬上下了車。
最後還是艾莉絲將二人送到了附近的醫院進行檢查。
檢查的結果是讓人心寒的:比爾得了癌症。
癌症這種病人人都害怕,可卻都有種僥幸,認為是小幾率,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尤其自己還是一個孩子,不應該得這種病。這種想法同時存在在比爾的兒子及其同學身上。
兩人完全無法接受這種狀況。
同學還想盡最後的努力,試圖通過讓比爾的兒子成為“契約者”而不斷地逃脫發病產生的意外,從而活下來。
艾莉絲卻嚴正地拒絕了:“不可以,從他檢查出癌症的那一刻起,我就救不了他,他也沒有辦法成為‘契約者’。”
“可是,您的弟弟——裏蓮先——”同學還想再哀求一下,甚至舉出裏蓮的例子。然而還沒能說出口,他就感受到了艾莉絲看著他的冷酷眼光,就像是要將他千刀萬剮一般。千不該萬不該,他觸碰了艾莉絲的禁忌——那個倒黴而可憐的弟弟。
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有任何希望救比爾的兒子了。
比爾的妻子隱瞞的正是這一點。那時候的比爾被很多案子折磨得不成人樣,她每每看著丈夫憔悴的樣子就欲言又止,拖著拖著居然到了這幅境地。
她的兒子居然有如此強烈的求生*,如此地不想死而將最後的希望寄托在邪教上麵。比爾的兒子居然相信那虛無縹緲的神祇能讓他一直活下去!
可悲的是她這個母親居然一直沒有發現自己的兒子有如此危險的思想傾向。
她更沒想到的是,比爾得知這一切後的回應居然是離婚。
沒有吵鬧,沒有財產糾紛。深感挫敗和被隱瞞的比爾就此和愧疚到不想爭取任何東西,無力挽回什麽的妻子離了婚。
打那以後,比爾就變成了可憐的單身漢。
最初的時候,他還不適應每天回來都得自己做飯,每次衣服都放到要臭的日常狀況。但是後來,他發現離婚也就是這樣了,誰沒了誰不能活呢?
就像是他失去了妻兒,不也還是工作,生活著?他唯一的不適就是肚子上的那道深深的傷口,盡管已經痊愈了,卻還是時不時的能讓他痛一痛。他感性的女同事說他這是傷在了心裏,需要時間來治愈。
可是無論多久,他都忘不了自己那可憐又可恨的兒子,那血腥的一幕不斷在午夜的夢中回放,像是刻在了他的腦袋裏。
他本著一種自欺欺人的正義感不斷地參與剿滅邪教之類的任務。
他看著那一個個被邪教洗腦的成員即使被抓了也還是那樣一副瘋狂的樣子,至少在他看來,沒有一個例外。
他不懂這個世界是怎麽了,這些人是怎麽了,為什麽會如此無可救藥?
於是就在第n次某個邪教青年再次在他麵前胡言亂語的時候,他的腦袋像是被鑽頭鑽了一樣頭疼不已,兒子死時的冷酷,瘋狂再現於麵前……
等他回過神來時,他已經將那位邪教青年打了個夠嗆,而他自己也被其他警務人員給架住了。
這次理所當然地他接受了處分,當然,最讓他心煩的還是要接受那個討厭的上司的斥責。
他做好接受一切難聽的話的準備,卻沒想到上司開口就問了這樣一個問題:“xx教的教義是什麽?”
他愣住了,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然而他怎麽也想不起來。
“你兒子就是加入了這個邪教,你居然不知道?”上司的嘴臉實在是讓比爾討厭至極。
“不是——”他下意識地反駁,卻被上司打斷了。
“你確實不是無知,隻是在逃避和報複。你真的是為了打擊邪教,拯救被洗腦的人而參與行動的嗎?如果你真想打擊邪教,為什麽你從來都逃避有關於這個邪教的任務?為什麽我隻從你眼裏看到了對邪教成員的憤怒,而沒有對那些無辜的被洗腦的人的憐憫?你甚至連傾聽他們的心聲的耐心都沒有!你有的隻是責怪,隻是憤怒,但是我們——不是來做這個的!”
上司說到最後將比爾吼出了辦公室。
從這時候起,上司就知道比爾其實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fbi了。比爾的心已經被逃避和報複這兩種極端而又矛盾的感情給占領了。上司將其調離了現在的崗位,換到了一個輕鬆點的職位,希望他能好好地想一想,平靜下來。
比爾確實想了,但他想的是如何讓自己不逃避,而非不報複邪教。
有什麽不對的麽?邪教本來就是不該存在的,那群人都該死!
這時候,他開始查艾莉絲和那個邪教——兩個與他兒子有關的重點查詢對象。
很快地,那個慘無人道的邪教被剿滅了,剩下的是艾莉絲。
他知道艾莉絲並沒有什麽錯,隻是比較神秘,隻是擁有那所謂的預知未來的能力。
但心裏總有個聲音一直在說:要是沒有她,兒子就不會發現自己得了癌症。發現兒子的狀況的應該是他比爾,而這樣,一切都可能挽救,他可以瞞著兒子為他治療,他還可以辭去自己的工作,悉心照看自己的孩子,讓他遠離那該死的邪教。
這樣的聲音在他發現艾莉絲的某些類似邪教的言論後更加強烈了。
尤其是艾莉絲所說的每次意外都會讓人失去一條命,這是注定的這樣的話。這種話,和他兒子死前所說的話簡直像是相互照應,讓他更加偏向於怪罪艾莉絲。
所以他處處針對艾莉絲,他偏執地將一切不好的都傾向於怪罪於艾莉絲。在他被威爾設計抓進了保護-傘公司的實驗室時,他清楚地明白艾莉絲沒這麽大的本事,隻可能是威爾動的手腳,可還是將一切都怪在了艾莉絲身上。
如果不是艾莉絲要求,自己怎麽會落到這幅境地?
該死的艾莉絲!他的每次遐想都以這句話結尾。這句話成為了他身為人的最後心聲。
保護-傘公司在他身上做了各種慘無人道的實驗,還給他注射了大量的t病毒,讓他變異成了舔食者。
成為舔屍者的他意外地居然還有自己的意識,隻是他身為fbi的反射性警覺地將這一點隱藏起來。
事實上,這時候的他已經因為t病毒的副作用而忘了自己是個人,忘了自己的一切,隻記得自己最後的心聲:該死的艾莉絲!
然而他卻不知道艾莉絲是誰,為什麽該死。
直到有一天,愛麗絲一行人闖進了他所在的房間,其中一人喊出了“alice”這個名字。
他就像是突然發動的引擎般暴動起來,心頭湧起無盡的憤怒和不知來源的仇恨。他隻知道,他想要殺掉叫alice的人,其他的一切都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這一次,他殺死了幾個人,但讓alice跑了。
沒關係,追就好了。
可是為什麽叫alice的人這麽多呢?沒關係,全都殺掉就好了。
一路上,他躲開人群四處遊走著。一旦他那靈敏的耳朵捕捉到了alice這個名字後,他就會不顧一切地殺了擁有這個名字的人。隻是叫alice的人都是女性才誤導了警察的調查方向,認為是變態殺人。
然而後來,偶有alice死後變喪屍的狀況,這才讓人聯想到躲入人群的喪屍。這是無法想象的,因為喪屍這種生物是完全沒有理智,不會隱藏自己的吃人本能的,讓喪屍隱藏在人群中的話,喪屍隻會沒頭沒腦地到處捕食,而不會隱藏自己的蹤跡。
然而比爾是個意外,他雖然不具人的記憶,卻還有著原先的身體的某些執著,比如擊殺alice,比如絕不能殺人,決不能吃人。但顯然,前者的執念比後者要深,所以殺alice的時候他才會殺人,但即使餓的發狂他也絕不會吃人,這是他自己所不知道的身為人的尊嚴。
他一直持續著這樣的殺戮,直到最後看到了真正的艾莉絲。
他心裏好像有個聲音在說:是了,就是她了!
然而,他卻失敗了。揪心的痛楚從身體內部源源不斷地傳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內髒好像在被什麽東西蠶食,他想要盡最後的努力完成自己的夙願,但最終隻能化為一堆血肉。到最後,他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麽要殺艾莉絲。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瑱浪的手榴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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