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經濟論壇,與會人員都是當年的精英,會場設立在本市最為豪華的酒店舉行。而當年度風雲人物、星星糖的創始人顧彥和出現的時候,顯然成為眾人目光集中的焦點。年紀雖不大,卻已經有不小的作為。僅是三十五歲的年紀就已是上市公司領頭人。其實最具備話題性的是,出席本次這個有攝像機直接進行轉播的聚會,顧彥和是帶著妻子出席的,居然早就結婚了!兩人手牽著手步入禮堂。他的這位妻子是第一次亮相,之前在哪裏高就並無人知曉。原來不隻是已婚,更有一個四歲的孩子嗎,因為在此之前,他身邊並無女伴,且最近最親的對象是他的男合夥人。甚至有人要懷疑他是不是對女色毫無興趣……

兩個年紀不大的人參會者在場下低聲交流:“顧彥和不是未婚的嗎,怎麽突然蹦出個妻子?”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人家何時宣稱過自己未婚。不單有妻子,孩子都四歲了。他妻子也不是小人物,盛室家的大小姐。”

年紀不大,加上對本市過往商史還不是特別了解的人,由此疑問實在正常,待看清她的樣貌之後,不免在底下暗暗感歎,原來是美人啊!

細高跟鞋,黑色的曳地禮服,璀璨閃光的鑽石套件。頭發是精心打理過,在臉頰邊優雅散落,每一縷都是恰到好處。高級定製的服飾加完美的裝扮讓她原本就出眾的美貌更加奪目。蕭大小姐,原來是這樣的的人——

“盛室家的大小姐?蕭鐵!聽聞是離家出走大逆不……”話未說完就被另外的人打斷。

“噓。美家設計知道嗎?也是這位大小姐親手創立的,如今也是本市知名的設計室。兩位都不是一般人。那背後的彎繞,家長裏短,緋聞流言對你我有意義嗎?”年紀稍長的一點的人最後下結論。很多時候,無論是夥伴還是對手,這些情況都需要一一了解清楚才行。但其實對生意而言,這些其實沒那麽重要,最多就是添加點飯後的談資而已。

“你說的對。”另外一個也察覺出了自己的失言而連連拍打自己的嘴,表示受教了。

沈立君坐在他們身後安靜地聽著,他在注意力同樣被這入場的兩個人所吸引。

顧彥和終究還是找到她了。

他的目光追逐的,是那個猶如強光之中翩然飛舞的黑色蝴蝶的美麗的身影,她確實也猶如蝴蝶一般,飛越千山萬水,最後終於回歸抵達。她這一路一定有萬千波折,而這些,都是美。但是這份美麗,隻會離他越來越遠。

而這種隔世之感令他恍惚又令他懷念,突然重遇她時的震驚喜悅及緊跟其後的悲傷,恐怕今生,他都要不停地想起這樣的一幕。

雖在眼前,卻遠如天邊的她。

蕭鐵端坐她的位子上,她今夜是陪顧彥和而來。多年之後,她突然出現,必然會引起注目。不過她對這樣的情形非常適應。

決定回家之後,他們先坐輪渡到市裏去,然後從市國際機場直飛回家。雖然最後下決心回家的是她,但實際上,她上了渡輪之後,她就手腳冰冷且胸悶、感覺呼吸不上來,在船艙內一刻也待不住,讓清衡幫忙看著五桐,自己則一直站在甲板上吹風,麵色也是一片慘白。

“怎麽不到裏麵去坐?”顧彥和十分擔心,出來看她,扶著她的肩悄聲問她情況。

“我有些反胃。”這輪渡,她來來回回做過不下上百次,當此次的感受分明與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顧彥和仿佛是察覺出她的擔憂,她心裏隱隱的害怕是什麽,他轉而牽住她的手,柔聲道:“不要擔心,如果爸爸要向當年罰蕭烈一樣,讓你跪上一夜的話,我就陪著你跪一夜。”

她嘴巴一撇,唇邊一枚否認的輕笑:“我才不是害怕跪,如果爸爸願意罰我跪倒還好了……”

“無論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我都會站在你身邊,和你一起麵對。”

“顧彥和。”因為他這樣說法,讓蕭鐵十分動容。她印象裏的顧彥和,隻行動不表達,不會征求她的意見,更加不會甜言蜜語。顧彥和環抱住她,伸出手,指尖穿過她的指縫,雙手和她緊緊相扣。

“嗯?”

“謝謝。”

一下飛機剛出候機廳,就有車前來迎接。一行人坐入加長車中,蕭烈打了電話回家,轉頭對蕭鐵說:“媽媽打電話來說,讓你跟著彥和先回家給老爺子磕頭請安。我去接上爸爸媽媽,然後再過去。”

“啊?”

“今天我們都上顧家主屋去。”

她出走這麽多年,想象之中被罰的情形並沒有出現,反而是熱烈而隆重的。車一路前行,將直接前往顧家主屋。因為事先通報了她們會在中午時分到家,所以一大早廚房就開始忙碌,調理出十二道大菜的盛宴。顧老爺子尤其高興,他終於得見他的第四代孫。且已可以甜言蜜語撒嬌膝下了。他現已是九十高齡,但精神很好,堅持清淡料理和鍛煉身體,且日落不食。飯桌上,五桐,連帶她成為了“群起而攻之”的對象。數不清的筷子為他們夾食,迭聲催促品嚐。

蕭鐵再次在餐桌上,她喜愛的點心再次出現。

蕭鐵那一瞬間,泫然欲泣。顧母雖有小小的介意,但終究待她如親女。見到蕭鐵後說:“你給自己放的假期太長了,罰你以後帶著五桐多回來陪陪我們這些老骨頭。”

“謝謝媽。”

晚飯之後,家中的家政都前來收拾幫忙,母親和清衡協助顧母清場,蕭鐵則奉命給顧老爺子泡茶。端送過去的時候。老爺子正坐在窗前,帶著老花鏡在看一本書,聽見她在外敲門。

“請進。”

“爺爺。我給你送茶來了。”她端上壺,擱在顧老爺子身旁的矮桌上。溫度已在外麵試好。

“這幾年在外可好。”老爺子摘下眼鏡,將書放在膝蓋上。他的目光慈祥溫暖,沒有半分責怪之意。

“嗯。”

爺孫倆聊了好一會,老爺子也有些疲倦了,蕭鐵有眼色地正準備要退出去。

“小鐵,彥和他也做錯了,你願意給他機會,也是給你自己一個機會。你們這一代人,養得太好了,沒有真正吃過苦,腿腳都沒有力氣,別說是闖天下了,最後都是隨波逐流,當年我與你爺爺是至交好友,定下這門親事之後我一度猶豫,怕這種自作主張反而會耽誤了你們。蕭鐵,你懂得反抗,這是你得天獨厚、上天賜給你的力量,別用在歧途,也別浪費了它。”

她畢竟不是木頭人,沒有憤怒毫無知覺。當現實與她的認知違背之時,她唯有一逃,因為顧忌太多而無法麵對也隻能逃走。但從今以後,她不能再允許自己鎖在殼裏一動不動。她也許無法做到極端出色,但可以忍耐,且恢複強悍的本色。當憤怒、悲傷、失望達到一定的值的時候,她總是顧慮比其他人多,左右為難之後轉而為難自己。而今以後,她將改變自己來直接麵對所有即將要麵對的。

老爺子當年的許多傳奇故事,她聽過很多,心裏也是十分歎服。

但實際上,她卻很少和老爺子有過很親近的交談,他更像是傳奇故事中的主人公,理所應當的不凡。但此刻一番話,將她所有的芥蒂在一瞬間化去。

那些長輩們言傳的顧老爺子的故事裏描述的形象頓時生動立體起來。

“爺爺我知道我錯在哪裏了。”

最後蕭鐵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