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見麵
醫生下了很重的藥,凝歌輸了一天的液,漸漸蘇醒了過來,下頜處的傷也敷上了藥物,打上了繃帶,沒那麽疼了。可是身子依舊像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一樣,一點力氣都沒有,疲軟得很。
是誰送她來醫院的?凝歌有些茫然,她隻記得自己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沒有水,也沒有人。她暈倒在了爬去倒水的路上,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甚至在剛剛醒過來的時候,看見滿目的慘白,她還有一瞬間的眩暈。
會是他嗎?寧凝歌心裏輕輕顫抖,如果真的是他,那是不是代表著他原諒她了?
盡管在她的心裏,自己並沒有做錯什麽,可是既然安夜曜覺得她做錯了,那便是錯了吧。
正在這時,有護士帶著一個哭哭啼啼的人進來了。
那人一見到寧凝歌,便朝她撲過來,跪在她的床邊哀求她:“少奶奶,您快回去吧,求求您看在我們把你送來醫院的份上,為我們求求情啊。”
原來不是他,凝歌心裏有一瞬間的失落,旋即又打起精神來問到:“怎麽了?什麽求情?”
坐在回安家的車上,寧凝歌一直麵無表情,車裏回響的,都是小梅壓抑的哭聲。
小梅告訴她,安夜曜因為下人們沒有經過他的允許私自把寧凝歌送到醫院去而責罰了所有人,還讓他們都離開,不準在安家做事了。
“少奶奶,求求您了,文媽讓我偷偷溜出來找您,求求您向少爺說說好不好,我不能沒有這份工作啊,你就看在我們把您送來醫院救了你的命的份上幫幫我們吧,求您了……”小梅說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寧凝歌的腦子還是有點暈暈沉沉的,心裏卻鈍鈍的痛。
因為把她送來了醫院,文媽他們就要失去這份工作。安夜曜,這是要她死嗎?
如果自己真的因為沒有得到治療而死在了家裏,他知道了,恐怕也隻是冷漠的一笑,順便把那棟房子一把火燒了吧。
怎麽可以這樣,他怎麽可以這樣!
“文媽,你能向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嗎?”安夜曜說道,“誰允許你私自把寧凝歌送到醫院,誰允許你告訴奶奶寧凝歌生病的事,誰給了你這樣的膽子!”
文媽和其他的下人站在安夜曜的對麵,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麵對安夜曜的質問,把頭埋得更低了。
“是我。”一個虛弱但不失堅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寧凝歌微微有些氣喘,臉色蒼白的站在門邊。
安夜曜轉頭看向她,一愣。
寧凝歌一步一步的向大廳走來,她必須要走得很慢,才能穩住自己的身子,不讓自己摔倒。等走到安夜曜麵前時,額角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水。
她站在安夜曜的對麵,眼睛裏的血絲尚未完全消散,卻那麽堅定的看著安夜曜:“這件事情,是我求文媽做的,他們也隻是被我以辭退的名義脅迫而已,這是我做錯的事情,與他們無關。”
安夜曜冷笑一聲:“怎麽,你這是專門從醫院出來為他們求情的嗎?寧凝歌,你以為你是誰啊,你憑什麽為他們求情。你以為我想要做的事情你就能夠阻止嗎?”
“我從未這樣不自量力的以為過。”寧凝歌斬釘截鐵的回答,“是,我是從醫院回來的。他們這次惹你生氣,全是因我而起,就算你要懲罰,也應該是衝著我來,而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的辭退他們,他們是無辜的。”
安夜曜抬頭對向了寧凝歌的目光,心裏有一刹那的觸動。
剛剛文媽對他說的話又浮上了他的腦海——“少爺,醫生說了,要是少奶奶在延遲治療,不僅臉上的傷可能會導致她毀容,就連命,都可能沒了啊……”
真的有這麽嚴重嗎?安夜曜再次仔細打探著寧凝歌。一天不見,她似乎的確比一天之前更加憔悴,臉上還帶著兩坨不正常的潮紅,顯然是發燒還沒有好完全,神色也是楚楚可憐的樣子,比起那張照片裏的燦爛的笑臉,簡直就是兩個人。
想起那張照片,安夜曜剛剛才有所緩和的情緒立馬又沉了下來。
“這是我安家的事情,你憑什麽管?”依舊是那麽涼薄的嘴唇,吐出如此涼薄的話語。
寧凝歌忽然想起,有一次看雜誌,上麵說道,這個世界上最讓人心灰意冷的一句話,不是“我不愛你”,而是“你是我的誰,憑什麽管我”。
而此時,這句話就從她深愛的這個男人嘴裏說了出來,她隻覺得自己被這句話傷得體無完膚。
“請你,不要懲罰他們。”許久之後,寧凝歌才回過神來,調整了錯亂的呼吸,慢慢的說道。
“我說過了,你沒有權力幹涉我的決定。”安夜曜神色不變的說。
“可是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這份工作對他們來說很重要,如果你因為我擅自離開了這幢屋子而生氣,而要懲罰他們,那麽我答應你,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第二次了,你會不會原諒他們?”寧凝歌隻覺得發燒的眩暈感又來了,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了。
“哦?”安夜曜似乎是饒有興致的看著她,“為了他們的工作,犧牲你自己那所謂的自由?寧凝歌,你以為你這麽做就能顯示你的高尚嗎?你以為我會因此而動容嗎?你是在跟我做交易嗎?”
“這不是交易,這是我在求你。”
“很好。寧凝歌,我希望你記住你剛剛說的話。而且,”安夜曜轉過頭去繼續看著文媽他們,“從此以後,你們就不用上三樓打掃了,三樓的全部臥室,由寧凝歌打掃。”
什麽?文媽他們全都睜大了眼睛——由少奶奶去做這些下人做的事情?
況且三樓臥室這麽多,每天都要打掃一遍,少奶奶隻有一個人,如何做得過來?
想是這麽想,但是他們都不敢說出來。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工作,他們可不想因為自己的多嘴又丟了。但是無一例外的,他們看向寧凝歌的眼光裏,都多了一絲同情。
“好。”沉默許久之後,寧凝歌突然抬起頭來看著安夜曜,目光堅定,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答應你。”
安夜曜點點頭,下人們也都各自散去。寧凝歌如釋重負,拖著虛浮的步子準備回房間休息一下,剛上樓梯,就聽見身後傳來了安夜曜說話的聲音。
他應該是在打電話,全然是嚴肅的公式化的語氣:“嗯,我在家裏,今天不去公司了。嗯……你來家裏吧。”
電話另一端的簡凡愣了一下——在他的記憶裏,安夜曜似乎從來沒有主動讓他去過他的家裏,何況,他看向身邊的陳慧茹,朝她抱歉的笑笑,走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問到:“陳慧茹也在我旁邊呢,說好的一起討論那個收購案的啊,難道,她也要去你家不成?”
安夜曜眼睛不自覺的看向了背對著他在慢慢上樓梯的寧凝歌,提高了聲音說道:“她身為公司的財務總監,並購案的討論她自然也應該參與。你和她一起過來吧。”
把這話聽得清清楚楚的寧凝歌身子狠狠的顫抖了一下,她還記得安夜曜公司的財務總監,陳慧茹,那個光鮮亮麗的女子,第一次來家裏時,便狠狠的打擊了她的自尊心。現在,她又要來了嗎?
她隻想快點上樓躲起來。
安夜曜看著寧凝歌突然加快的步伐,有些倉皇,有些淒然,唇角扯起一個薄薄的弧度——原來僅僅是那麽一句話,就可以讓她的故作堅強瞬間瓦解,就可以讓她倉皇逃離。
簡凡的速度很快,迅速帶著陳慧茹到了安家。
文媽給他們開了門,雖然臉帶笑容,但簡凡還是憑借其非凡的洞察力,察覺到了整個別墅的低氣壓。
走進大廳,看見隻有安夜曜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周圍在各司其職的下人們都小心翼翼,大氣都不敢出一口,整幢別墅隻有電視的聲音,安靜得有些瘮人。
簡凡靠近安夜曜問到:“怎麽沒看到老夫人讓你……”被安夜曜冷冷的目光一瞟,簡凡立即識相的閉嘴,欲蓋彌彰的拿出資料,“來來來,我們說正事,這個並購案……”
陳慧茹心思八麵玲瓏,見到比上次來的時候更加唯唯諾諾的下人,和簡凡提到那個女人是安夜曜一下子冷硬的表情,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這兩個人之間出了什麽問題。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上次下的絆子起了作用,如果真的能讓安夜曜從心底裏嫌棄寧凝歌,那麽她至少就有了一個機會。
眼看討論得差不多了,簡凡一邊把安夜曜拉到了外麵的小花園裏,一邊囑咐文媽好好照顧著陳慧茹這位客人。
“說吧,你是不是後院出什麽事了?”簡凡吊兒郎當的說道。
安夜曜白了他一眼:“怎麽可能?”
“嗬,還不承認,瞧瞧你那副臭樣子,據我多年的經驗來看,肯定是你家裏的那位有事吧。對了,你前幾天不是還讓我找了個私家偵探嗎?是去跟蹤寧凝歌的吧?”簡凡瞧著安夜曜越來越差的臉色,唯恐天下不亂的補充道,“後院失火?綠雲罩頂?”
安夜曜一拳打向簡凡:“你說話最好有點分寸,這些事情你別管。”
簡凡靈活的躲過去,見到安夜曜是真的有點生氣的跡象了,才收了那副二世祖的樣子,歎了口氣認真的說道:“都說這包辦婚姻弄出來的不幸福,沒想到我身邊就有這麽一對,唉,兄弟,要是實在不喜歡,就幹脆跟安老夫人說明白,離了吧。你還這麽年輕,離了婚不照樣是個鑽石王老五?上流社會那麽多名媛不是隨你挑?”
“我對那些女人沒什麽興趣。”安夜曜跳過了離婚的那個問題,直接答道。
“你不會心裏還記掛著你那個初戀吧,叫個什麽景來著?”簡凡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人家都走了那麽多年了,你總不能一直吊在一棵樹上吧。”
“我都說了這不用你管。”安夜曜固執的說道,腦海裏卻浮上了那個巧笑倩兮的身影,一絲莫名的感傷映照在了他黝黑的眸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