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家毀
當手術室門口的鍾指向下午五點的時候，走廊的門忽然被推開，司洛帶著幾個醫生快步走來，打破了走廊裏長久的寧靜。
司洛再次同他們一一握過手，鄭重的說道，“不顧一切代價保住孩子的命。”
為首的醫生一臉沉重，“司總，請放心。”
“拜托了。”
幾個醫生點頭，不再多說，匆匆的進了手術室。
方琪像是沒有聽到一樣，蜷縮著身子，緊緊的抵著牆壁，身體不由自主的在顫抖。
司洛走到方琪身邊，陪她一起坐在地上，把她攬進懷裏，“沒事的，這幾個醫生都是從國外回來的，是世界上最頂尖的醫生，一定不會有事的。”他是接到林伊南的電話之後沒有第一時間趕來，而是先去把正在M市開會的幾位專家請來，他知道她現在最想看到是孩子們安然無恙，可惜，他好像還是來遲了。
方琪把頭枕在他的肩膀，這種感覺真好，從小到大所有的事都是落在她一個人的肩膀上的，她一直以為無論怎樣的苦難她一個人咬咬牙就可以撐過來的，原來她在內心深處也是渴望有一個肩膀可以依靠的，希望有一個可以在她累了，痛了，堅持不住的時候替她頂上。雖然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是她的，可是在這樣的時刻，她根本就拒絕不了他展現出來的柔情。方琪閉閉眼，不願意多想，眼淚撲簌簌而下，嗓音幹啞的說道，“小楠死了。”她抓緊司洛的衣袖，手指的骨節處因為她的用力而泛著白色，“胖胖也死了。”
方琪抬起頭，透過淚眼望著緊閉的手術室門，和顯示的手術進行中的字樣，忽然希望時間停留，她甚至不希望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因為從她簽了小西的截肢同意書之後，手術室的門在這不到四個小時的時候開啟十幾次，可是每一次帶來的不是生的希望，而是死亡的陰霾。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請節哀。”這一句包含歉意話她聽的太多了，多到她這一輩子都不願意在踏進醫院一步。
方琪的眼裏滿是淚水，“小楠今年三歲半，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卻十分愛美，每次有新衣服穿，她總會跑到鏡子前麵照很久，可惜她從小到大穿新衣服的次數並不多……小胖，剛剛過了四歲的生日，他最的就是吃，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做一個廚房，這樣他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好吃的……”這些從小被遺棄的孩子們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吃飽，有新衣服穿，到了上學的年齡可以去上學，這就是他們的全部了。隻不過到現在這些都是奢望了，方琪閉上眼睛，含在眼裏的淚水滾滾而下，睫毛輕輕的顫動，肩膀不自主的在一下下**，“……小美比小胖小兩個多月，她四歲的生日還沒過呢……”方琪哽咽了一下，嗓子裏有股腥甜的味道，“……她比較內向，不怎麽愛說話，但是卻很乖，從來都不讓人費心……”
方琪不斷的跟司洛講著孩子們的一些往事，說道有意思的地方還會輕笑出聲。
司洛再次收緊手臂，他的腦海中仿佛出現了那大大小小的十幾道身影，雖然貧窮，困苦但是每一個人卻對明天抱著很大希望，他們陽光，樂觀。昨日那副其樂融融的麵畫又浮現在他的眼前，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孩子們用稚嫩的嗓音喚他‘大哥哥’，跟他說謝謝，大聲說，大哥哥幹杯。
司洛幫方琪調整了一姿勢，讓她可以更舒服的窩在他的懷裏，受方琪的影響他的情緒不禁有些低落，聲音也低沉下來，“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方琪聽了卻大哭出聲，“怎麽會好起來？”
人都不在了怎麽好起來？有誰知道，這些孩子們連一次遊樂園都沒有去過？他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卻又以這樣慘烈悲壯的方式結束，隻留下無盡的痛苦與思念給活著的人。
司洛說不話來，隻得用手臂把她圈緊，無聲的給予她安慰。
林伊南站在走廊的盡頭處，已經很久不吸煙的他也控製不住心底的煩躁，從外麵買了一包煙不顧貼在走廊牆壁上禁止抽煙的標示開始抽起來。從他從方琪到醫院的這四個小時裏，全身蓋著白布的小小身體躺在移動床上從他麵前來來回回經過了那麽多次，他還記得哪個夏天，也是跟現在的一樣的午後，他的遙遙就是這樣躺在床上，身上蓋了一塊白布，被兩個護士推了出去，然後他就永遠的失去了她。
整個走廊裏一片寧靜，充斥著揮之不去的悲傷，每一個人的心頭都沉甸甸的。
到了淩晨的時候，手術室的門終於再次推開，小西被推了出來，方琪身體僵硬成一團，臉色比病床上的小西還要難看。
司洛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迎了上去，“醫生孩子怎麽樣了？”
醫生摘掉口罩露出布滿疲憊的臉龐，“病人暫時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接下來的24小時是危險期，若是安全度過就沒事了。”
司洛用力的握住醫生的大手，感激的說道，“謝謝了。”
醫生與司洛簡單的寒暄了幾句之後就離開了，畢竟結束了這樣一場漫長的手術，無論他的體力還是精神都一樣到了盡頭，急需休息。
“琪琪，小西已經沒事了。”
方琪像是沒有聽到一樣，眼睛依舊一眨不眨的望著再次被關上的手術室門。
司洛蹲下身子，扶著方琪的肩膀，緊緊鎖住她的視線，認真的說道，“琪琪，小西已經沒事了。”
方琪這才反應過來，她掙紮了起身，拒絕了司洛的攙扶，腳步踉蹌的向重症監護室走去。
此時院長奶奶也已經醒了，她不顧李阿姨的勸阻堅持守在守在重症監護室外麵，她對李阿姨說，聲音蒼老，一樣明亮的眼裏也變的渾濁，“孩子們看不到我會害怕的。”
李阿姨瞬間紅了眼眶，這都是造的什麽孽啊。
方琪走到院長奶奶身邊，看著她蒼老了十幾歲的麵孔和鞠樓的背脊心中一陣難過，她低著頭哽咽的說道，“院長奶奶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孩子們。”
院長奶奶搖搖頭，卻不說話，隻是透過玻璃窗望著躺在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小西，盡管被床單蓋著，可是依舊能看的出來小西的膝蓋以下的部位凹了下去，“琪琪啊，你看小西這麽大了睡覺不老實的習慣依舊沒有改變，他這會又把左腿蜷起來了吧。真是的，也不怕腿麻了，要是半夜起來，摔倒可怎麽辦啊。”
方琪差點哭出聲來，她抹了抹眼淚，才勉強的開口說道，“奶奶你別擔心，等會我去給小西揉揉腿，這樣他的腿就不會麻了。”
院長滿意的點點頭，衝方琪微微一笑道，“還是琪琪讓我省心啊。哦，對了……”院長四處張望一下，疑惑的問方琪，“琪琪，阿浩呢，怎麽這次沒有陪你回來。”
方琪驚愕，“奶奶……”
院長也不用方琪回答，自言自語道，“準是又在忙吧，阿浩，是個好孩子，等你們結婚了之後一定要多體諒他，知道嗎？”
方琪僵在哪裏無法反應，她知道院長剛剛說的是她跟鄭浩剛剛定下結婚日子的時候，那一段時間鄭浩的工作十分的繁忙，有一次他們約好一起回孤兒院，可是鄭浩臨時有事，於是就自己回去了，那時院長就是這麽跟她說的，可是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啊。
難道……
方琪的心不由的一沉，她連忙問道，“奶奶今天幾號？”
院長嗔怪道，“今天三月十六號，你這孩子真是迷糊，連今天幾號都不記得了。”
方琪渾身冰涼，眼睛幹澀的疼，“奶奶……”
院長拉著方琪的手，掂著腳尖張望，“都這會了，怎麽小西還沒有帶著楠楠他們回來，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李阿姨這時也聽出不對，她上前攙住院長，說道，“院長你怎麽了？”
院長奇怪的望了她一眼，眼中的陌生讓人心驚，“你是誰啊？”
“我是李阿姨啊。”
“李阿姨？”院長喃喃的念了幾遍，而後搖搖頭，說道，“我不認識你。”院長撥開李阿姨的手，拉住方琪說道，“小西他們還沒有回來，我實在放心不下，我們出去找找吧。”
“……好，我們去找找。”方琪把眼中的淚水憋回去，扶著院長跟她走。
司洛站在一邊看著心中也是一陣說不出來的難受，他依稀的還能聽到院長的聲音傳來，“前天社會上的好心人士給惠仁孤兒院送來一筆款子，我準備把這些錢拿出一部分來給孩子們添置點東西。我再從以前的捐款中取出一些來，就夠小西他們上學了……”
司洛轉頭，透過門上的玻璃窗，望著躺在床上沉睡的小西，心中沉悶的幾乎要說不話來。
李阿姨的眼淚流了出來，“孩子們都不在了，院長又這樣了，以後可該怎麽辦啊。”
隻不過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走廊裏的空氣窒息的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困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