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不能進入別墅區,所以淩桉下車後,步行了一段路程,才進入院子大門。
可她剛一進來。
視線微抬。
別墅門口的車輛十分眼熟,莊嚴肅穆,安靜地停泊著。
毫無疑問,這代表著……那個男人已經來了!
淩桉心中一顫!
她下意識握緊雙手,腳步放的更輕,一步三挪,慢慢朝著大門的方向前進。
客廳的燈光閃耀。
如晝的光輝灑落她的頭頂,將她整個人暴露在視野範圍之內,連帶著……也入了遠處落座在餐桌前的男人的眼。
“回來了?”
男人冰冷的聲響起。
淩桉呼吸都變得淺了許多,她垂著眼,站在原地不動。
“我出去的時候說什麽了?”他也斂目,漫不經心,摸著指骨上的銀色戒指。
淩桉迅速在腦海之中回想。
偌大的客廳裏,氣氛越來越壓抑。
沉悶。
片刻後。
淩桉終於出聲道:“你,你說,今天晚上會來。”
“還有呢?”
淩桉聲音變小,回答:“讓,讓我做好準備。”
男人嗤笑一聲。
他的一舉一動,在淩桉的眼中,都像是危險的信號,她時時刻刻警惕著,草木皆兵,生怕下一刻被卷入這旋渦。
“原來你記得,”蕭戟的音線冰冷,如冬天的冰錐般,“跑出去做什麽了?”
他的神色,是正常的。
這讓淩桉不免在腦海中劃過一句話:暴風雨前的平靜。
她站在原地不動,瘦瘦小小的身子規規矩矩,乖巧極了,有問必答:“我,去之前的公寓裏,拿,拿行李了。”
“哦?”男人又笑,似是覺得她撒謊的功夫不到家,“那行李呢?”
淩桉下意識看向餐桌邊上的王媽。
她張了張口,還未出聲——
王媽察覺到她的視線,立即瞪大眼,先淩桉一步說話:“淩小姐,我不是說了保鏢會幫你拿的嗎?你在家裏等一等就好了,自己跑出去做什麽呢?這麽晚了,外邊多危險啊?”
這番話,聽著是真實的,的確有這樣的過程;但仔細一想,又仿佛有哪裏不對勁。
淩桉沒有這麽多彎彎繞繞,她一時沒察覺出來不對勁的地方,隻點點頭,道:“是我需要,需要衣服換洗……”
王媽見她說了一句,便再次打斷:“淩小姐下次可不要自己一個人大晚上跑出去了,女孩子一個人還是注意點安全才好!”
“我……”淩桉正要說話。
“撒謊的本事,”男人已經不耐煩,語氣莫名的,更為冰冷,“可真拙劣。”
他嗤笑出聲,如淵的視線掃過她,上下打量的目光露骨,一寸一寸,仿佛要將她就地拆解。
淩桉一聽他的語氣有變化,就會變得沉默,甚至不敢多話。
客廳裏,再次變得沉寂。
誰也沒有開口。
又過去片刻。
蕭戟出聲:“吃了嗎?”
他神色晦暗不明,也沒發脾氣,更沒惡言相向,他和往常一樣,是克製收斂的,矜貴之中帶著優雅。
像是這些瑣事,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又像是,他絲毫不關心。
以至於,讓人更為分辨不清,他內心裏真正的情緒到底如何。
淩桉搖搖頭,小聲道:“沒,沒有。”
她出去的時候已經接近傍晚,直奔公寓,然後又回到這裏,兩點一線,根本沒有騰出來時間去做其他的。
“來。”蕭戟朝著她頷首。
淩桉不知道他要做什麽。
但她不敢再“招惹”他,隻能夠壓製內心的畏懼,提起腳步,朝著他,一點一點,靠近。
走近後。
淩桉才發現,餐桌上的菜肴很豐盛,七八個盤子,但隻有一兩個是動過了的。
在蕭戟的右手邊上,有一個用竹子做成的方碗,裏麵盛放著很多綠豆,數之不清。
男人在她站住腳後,忽然抬起手,指尖有意無意碰倒了這碗綠豆。
咚!
一聲悶響。
竹碗被打翻在地,裏麵的豆子也順勢全部傾灑而出,落了一地!
因為受力不同,導致豆子分布不均,四處都是,還有些滾進了沙發下。
“手滑了。”男人麵色不改,還很有禮貌,僅有一雙冰冷的眸子散發著絲絲涼意,“撿起來。”
淩桉一頓。
從她的角度上看去,她可以確定,剛才……明明是他故意掀翻的!
淩桉咬唇,欲言又止。
但,奈何這個男人周身的氣勢太過駭人,讓淩桉死死地壓住想開口的動作。
其實不用說什麽的。
淩桉一直都知道,是他想報複她,想給她找點麻煩,想讓她為三年前的事情,付出點代價。
她慢慢蹲下去,將竹碗扶起來,再按照他說的,將地上的豆子撿回碗裏。
時間一點點過去。
淩桉的性格,讓她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是帶著認真專注的態度的。
很快,竹碗裏便放置了許多豆子。
蕭戟也很有耐心,他眯起眼,就這麽盯著她撿。
等到淩桉快撿起一半時,男人忽然開了口——
“剛才一共有一千零八十顆豆子,”他嘴角上揚,優雅一笑,“一顆都不能少。”
淩桉聞言,撿豆子的手一僵。
她抬起眼,在看見男人臉上的那一抹笑意時,怔住。
他道:“什麽時候撿好了,你什麽時候可以吃飯。”
淩桉將麵前的竹碗輕輕推開。
直到現在,她終於能夠確定,眼前的男人,的確是想要給她找事,給她難堪。
她的聲音依舊很柔和:“我不需要吃晚……”
“你那個傻子妹妹要。”蕭戟打斷她,“你不會不管她的死活吧?”
聽到他提起萌萌,淩桉整個人再次一僵。
是了。
她可以為了保留自己的尊嚴,不被人戲耍而選擇不吃晚飯,但是萌萌不可以。
萌萌還是個孩子。
在這裏,在這阜城,從她出獄後的那一刻起,她就無法再擺脫蕭家,擺脫這個男人。
她隻能妥協。
“撿吧,”他一隻手撐在一側,扶著自己的腦袋,讓他能夠依靠這個姿勢,更為全麵的欣賞她的舉動,語氣帶著些許關心,“我陪你。”
他總是這樣。
如果忽略之前的部分,光是聽這麽一句話,總是會給人一種致命的錯覺。
“我陪你”三個字,竟然帶著些寵溺。
可他分明眼神如冰,毫無溫度。
淩桉握緊手,低垂下頭,重新將竹碗裏的豆子都倒出來,又撿一遍。
而這一次,她一邊撿著,一邊要數數。
數這一千零八十個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