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桉,”李芙蕖怒意上來,連表姐也不喊了,直呼其名,“你不要太過分了,是你……”
“好了!”
鄒雅萍立即出聲打斷。
場麵這才恢複了一定的安靜。
“既然桉桉喜歡那套房子,我們送給她也沒什麽,”鄒雅萍對李芙蕖說,“你快坐下來吃飯。”
淩桉倒也不計較鄒雅萍的話。
畢竟是明碼標價正經買回來的房子,被鄒雅萍大大方方說成是“送”給她的,這點口舌之爭,淩桉也不會去搶一時之快。
蕭戟其實一直覺得這母女兩挺有意思的,和他以前見到的人都不一樣。
有厚顏無恥的,但沒有這麽理所當然的。
也有可能是他所處的環境裏,鮮少能夠碰見這種不懂事的。
“阿戟,桉桉,你們來,快坐下吧,”鄒雅萍繼續招呼,“算算日子,從我們來這裏之後,我們四個人可沒有一次是同桌吃飯的,正好今天就是個好日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淩桉並不戳穿,和蕭戟對視了一眼後,便也就在餐桌旁坐下了。
“來來來,嚐嚐這個,”鄒雅萍主動夾菜,“我記得以前過年的時候,你和你妹妹總是吵著要吃你媽媽親手做的豬血丸子,我和你媽媽不是本地人,倒也會學著做別的地方的特色菜,雖然手藝不如你媽媽,但味道也應該是差不多的。”
滿滿一大桌子的菜,大多數都是淩桉記憶裏的。
也是帶著回憶的菜。
淩桉拿了筷子,嚐了一口。
“怎麽樣?”鄒雅萍立即詢問出聲,“味道是不是還可以?”
“嗯。”
淩桉這也是說的實話,雖然鄒雅萍的廚藝確實沒有比淩母好,但做菜這種手藝活,幾十年下去,熟能生巧,也能像模像樣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多吃點啊,”鄒雅萍笑著繼續給淩桉夾菜,“再嚐嚐這道菜。”
鄒雅萍順道給一側的李芙蕖使了個眼色,說:“你這個孩子,怎麽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李芙蕖本來還處於一種被淩桉給氣著了的狀態之中,這一下被鄒雅萍給暗示了,就後知後覺明白過來。
“哦,哦,”李芙蕖也拿起了筷子,準備給蕭戟夾菜,“表姐夫,你也嚐嚐。”
蕭戟卻說:“不用。”
“表姐夫,沒關係的,這些本來就是我媽媽特意為你們準備的,你都嚐嚐看。”
眼看著李芙蕖的筷子都要過來了,蕭戟終是回答:“我自己來就好。”
聲音不辯喜怒。
上次晚上的警告,李芙蕖還心有餘悸,知道蕭戟可能要發火,一下子就瑟縮了,倒是也沒有繼續要給他夾菜。
淩桉說:“確實和從前的差不多,就是菜還是一樣的菜,但是桌上的人不一定還是從前的人了,回想過去,物是人非。”
鄒雅萍假裝聽不懂這些話,仍舊笑著說:“桉桉,隻要你想的話,我和你表妹都是會站在你身邊的,不會離開你,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每個人都是單獨的個體,沒有人會陪著永遠不離開,”淩桉偏過頭,看向了鄒雅萍,“就算是伴侶,也會有老死的一天,小姨,姨父不就是這麽離開你了嗎?小姨活到這個歲數,怎麽能還說這麽淺顯的話。”
淩桉的聲音一如既往,很柔和:“我不需要你們陪。”
其實大家都知道,這個世界上能夠靠得住的,隻有自己。
伴侶隻不過是,陪著你的時間要比別人的要更長一點。
鄒雅萍聞言後,麵色上有了些微的僵硬,最後開口說:“桉桉,你怎麽能有這麽悲觀的想法呢?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還是親情,我們都是親人,身體裏都是有一部分一樣的血的,你能信得過的,也隻有我們這些親人才對。”
但凡是鄒雅萍和李芙蕖從前的所作所為不那麽過分,淩桉都會覺得她說的對。
人間自有真情在。
兩個陌生人之間也會有真情,更何況是流著一樣血脈的親人,親情是很美好的東西。
但鄒雅萍和李芙蕖沒有。
淩桉說:“小姨,你也知道,我之前生過一場大病,很多事情我反反複複想,我生病的時候沒有事情幹,常常會在晚上翻來覆去,我自認我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我想到最後,就發現了這個事實。”
她道:“我生病很久,來看望我的有我新認識不久的朋友,也有隻幾麵之緣的人,來來往往進入病房的人很多,但是沒有一個是我的親人。”
她繼續:“我在想,是不是因為我病的太嚴重了,嚴重到我的親人覺得我是個累贅和拖累,所以不願意來看我一眼,生怕惹火上身,怕我纏著不放。”
“我有的時候又在想,如果當時我還有爸爸媽媽留下來給我的財產,我還有很多的錢,我的親人們或許才會把我病房的門檻給踏破了,”淩桉說,“因為我看見隔壁的病房裏,有個快要去世的老爺爺,他家財萬貫,一大堆的兒孫,是個兒孫滿堂的幸福人,可是沒有一個兒子或是孫子出麵,願意出這筆治療費,他們認為反正是快要死的人了,沒有必要再浪費這筆錢。”
“商量到要分老爺爺手裏剩下的房產時,他們一個比一個激動,獻殷勤的次數更是比從前多了好幾倍,”淩桉看向鄒雅萍,“我雖然不是這個老人家,可是我覺得很悲哀。”
“不一定兒孫滿堂就是好事,兒孫也不一定是真的親人,他們眼裏隻有錢。”
淩桉繼續說:“所以我後來釋懷,如果我的親人頂著一張偽善和關心我的嘴臉來看望我,但真正的目的是我的財產,那還不如不來看望我,我寧願不要親情,也不要得到虛假的親情。”
她道:“從前是我太執念,我沒有父母,所以想結婚的時候娘家人能出麵給我撐場麵,至少不會讓人覺得我是個孤兒,但現在我想通了,我寧願被人戳著脊梁骨說我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我也不願意攤上這麽多的麻煩,接下這一份虛偽。”
鄒雅萍聽到這些話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桉桉,”鄒雅萍還想最後再狡辯狡辯,“當初你生病的時候,我們可不知道這個消息啊,知道了肯定就來看望你了,怎麽會不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