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麽樣?醫院裏一起出生這麽多的小孩,難道我還要跟她們義結金蘭不成?我反正就一句話,我是不會讓著她的,大家各憑本事。”

宋棉心情緒不佳,低聲說:“爸,這是我們年輕人的事情,你作為長輩,就別多插手了吧?”

“難道你不希望自己以後的女婿是蕭戟那樣優秀的男人?”

宋寧峰臉色不好看,公正道:“我當然希望你能夠找到自己喜歡的愛人,但是蕭戟已經有女朋友了,不管這個女朋友是不是淩桉,你都不應該去再去摻合。”

他說:“你以為我是因為淩桉,所以才來和你說這些的嗎?”

“不然呢?”宋棉心確實被嬌慣壞了,即便是麵對自己的父親,她也直言不諱,沒有任何收斂的意思,“你忽然告訴我,淩桉是你死去的好友的女兒,這不是讓我退步是什麽?”

宋寧峰說:“我是在告訴你為人處事的三觀和道德,你的出身確實很好,身份背景是一個人的加分項,在這個基礎上你本應該活得比大多數人要耀眼肆意很多,但你自降身份,去倒貼一個男人,關鍵這個男人還有女朋友,你是怎麽想的?”

大概是到了氣頭上,宋寧峰直言說:“我為人師表半輩子了,在我手底下出來了數之不盡的精英和人才,哪一個不是頂天立地?你瞧不起她們的出身背景,殊不知人家還瞧不上你是非不分呢?”

他道:“一個人高潔就高潔在她懂得世界法則,不違背道德原則底線,人品的好壞和學曆沒多大關係,我教書育人這麽多年,見識過一些學渣天天往福利院跑做誌願者獻愛心的,也見識過不顧自身安危跳下湖裏救人的,他們的出身都沒有你好,但他們就是比你優秀。”

宋棉心聽到這些,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所以你特意來阜城,就是為了教育我嗎?”宋棉心拉下臉來。

宋寧峰麵露慚愧,低聲說:“我就是忙活了大半輩子了,在外邊名聲四起,個個一聽宋教授,都讚我一句教導有方,說從我手底下教出來的都不是平凡之輩,我深受愛戴這麽多年,也沒覺得有什麽虧心的地方,現在我一想,我或許是最失敗的,我連我自己的女兒都沒教好。”

他說:“年輕的時候拚事業,後來為了我自己的夢想四處奔波,我活了一輩子了,為別人,為學生,為夢想,為我自己,我唯獨沒有為過家人,我現在恨我自己以前缺少對你的陪伴,以至於我們父女兩個感情不深,你要走彎路了。”

他今天戴了一副簡單的黑邊金框的眼鏡,梳著向來一絲不苟的頭發,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都透露著一股子滄桑感,似乎確實是愧對於心,眼角眉梢還藏著倦意。

但更明顯的,是宋寧峰眼底裏的失望。

正因為他自己德高望重,所以對自己身邊的親近之人的要求要比外人高出很多,宋棉心是他的女兒,這要求就自然變得更高了。

但現在宋棉心的表現,確實是讓他心生難過。

“說來說去,你就是覺得我給宋家丟人了。”

宋棉心氣笑了,她從位置上站起來,臉色漲紅:“你在教育我之前,是不是應該好好去打聽打聽,我為什麽會搭上蕭戟這條線?還不是因為蕭家的人對淩桉不滿意?她自己沒本事,占著茅坑不拉屎怪誰呢?”

回家的路上,宋寧峰一直在想這些事。

和宋棉心的談話,自然是不歡而散了。

看宋棉心那樣子,應該也沒把他說的那些話給放在心上。

這樣一來,宋寧峰便更頭疼了,他伸出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臉上因為歲月而留下了細紋的痕跡,確實是年紀大了,而人一上了年紀,這想的事情就更多,顧慮的地方也多。

他還容易犯迷糊,常常會想起自己年輕時候發生的事情。

而他想的更多的,就是淩家。

“喂?”

電話響了。

打電話的人是高希藍,也就是宋寧峰的妻子。

“寧峰。”

高希藍聲線有些發抖,深呼吸了好幾口氣,似乎做了個艱難的決定,最後開口說:“查出來了……如果,如果棉心真的被我抱錯了,那該怎麽辦?”

宋寧峰專程跑來阜城,為的不是宋棉心的兒女情長,是為了淩桉。

他之所以那天和蕭戟說,來這裏是有些家事還在查,查的也就是這麽一件事。

高希藍是個女人,到底沒有宋寧峰淡定,她握緊手,緊張不已:“棉心是我一手寶貝長大的孩子。”

“我知道,”宋寧峰安撫說,“我知道。”

她說:“那現在該怎麽辦?”

宋寧峰說:“結果出來了嗎?”

“快了,醫院在化驗了,”高希藍就坐在醫院的休息椅上,靜靜的盯著前邊的化驗室,“不出半個小時,就能得到結果。”

她道:“但是我們調查出來的證據,方向都指著不是。”

“現在結果還沒出來,你自己嚇自己做什麽?”宋寧峰淡定的說,“我見過淩桉了,她性格很好,也很努力,積極陽光,和你年輕的時候很相像。”

高希藍忽然捂著臉掉眼淚,說:“我一直把棉心當寶貝。”

宋寧峰沉默。

高希藍又說:“我知道你當初和淩家的感情關係很好,當年你對她可能有些好感,我雖然不能接受我替別人養孩子,但是人是活的,規矩是死的,人和人之間有時候維係的不是血緣,是感情,我和棉心相處了二十多年,和淩桉一麵都沒見過,現在已經這樣了,為了不傷害到棉心,我可能不會認淩桉。”

“你不認她?”

“對,我不會認淩桉,如果這是個錯誤,那就應該一直錯下去,錯了二十多年忽然糾正過來沒什麽意義了,”高希藍捂著嘴悄無聲息的掉眼淚,“我把棉心當孩子,當寶貝,寶貝了二十多年,早就刻入了骨髓裏,這種愛是不能割舍的。”

“如果我認了淩桉,到時候傷害的就是兩個孩子,不如不認的好。”高希藍繼續。

宋寧峰忽然紅了眼眶,他說:“可我當年就想把淩桉接回家,她十三歲沒了父母,還要帶著一個妹妹艱辛生活,她甚至坐過牢,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她的童年都是不美好,從十三歲到二十多歲,她從來都沒有過得好過,為人父母,你忍心?”

他說:“原本這些,應該是棉心要經曆的。”

“那你說怎麽辦?!”高希藍忽然激動起來,她強忍著哭泣的聲音,固執己見,“她已經這樣了,難道讓棉心也承受一遍這種苦難嗎?”

高希藍說:“我不忍心,但是我更不忍心讓棉心受傷,我對她傾注了二十多年的母愛,二十多年,已經足夠橫跨血緣關係了。”

她說:“淩桉可能也並不想知道這件事呢?她現在覺得她經曆的是苦盡甘來,現在不是一步步在變好了嗎?她現在過得也很開心,如果現在告訴她,這些殘忍的經曆原本不屬於她,她和別人互換了人生,她本來應該是一個閃閃發光,眾星捧月的小公主,而不是經曆牢獄之災三年的無父無母的孤兒,那她會不會崩潰?”

“這隻是你的猜測。”

宋寧峰開口:“你怎麽肯定,淩桉真的不想知道這件事呢?”

高希藍啞口無言。

人和人之間的聯係,就是感情。

父母在外打工,沒時間陪伴孩子的時候,等他們逢年過節回家,看見自己的孩子,隻能得到孩子陌生又疏離的麵容,即便他們是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但始終有一道無法邁過的鴻溝,人之常情,這沒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