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鴢十一
“那是一種永生的寂寞！”
“你不知道你的壽元到底有多長？也不知道世界的盡頭到底是什麽？隻能看著世間的悲歡離合一遍遍發生又一遍遍結束！而他們的歡笑也好，痛苦也罷，愁緒也好，酸楚也罷。所有的一切都和你完全沒有關係。因為你指頭隨便動一動，就可以毀滅一切。凡人的也好，修真者也好，妖物也好，鬼怪也罷。從我變成鳳凰後裔的那天開始，我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存在。享受著永遠沒有盡頭的永生！”
朱雀說話了！
他自己從未對任何人說過這樣的話。而朱璃也從未聽過這樣的話。
從一個粉粉嫩嫩的小娃娃嘴裏，聽到……永生的寂寞！
活了三萬八千年，他也是寂寞的。而那樣的感覺……“很糟，是不是？”
這次，朱雀沒有回答她。
而朱璃，一時卻不想再看到眼前這個可能是男孩也有可能是男人的存在。她從小雨的抽屜裏取出來了兩個暖手寶，插好電。很快，充好了。套上保溫套，塞給了小朱雀一個。然後，自己也抱了一個。歪進了月光下光線最好的那隻沙發裏：“從小，我就聽過嫦娥的故事。永生的寂寞，聽上去就象那個住在月亮裏的女人。故事裏說那裏很冷，除了一棵桂花樹和一隻兔子，就什麽也沒了。朱雀，你那個神宮裏有什麽？有樹？還是有兔子？”
這個女人！
朱雀笑了，抱抱手裏這個莫名其妙暖暖的東西，也從一個高腳椅上跳下來，和朱璃擠到了那個沙發上。她坐在那邊，他坐在那邊。然後，看著同一個月亮，交談：“朱雀神宮裏有什麽？有好多好多的宮殿和房子，很多很多我從世間帶來的妖物。他們住的地方很熱鬧，可我住的地方在最上麵……從窗戶看出去，隻能看到似乎無邊無際的雪山和永遠一樣的天。沒有樹，也沒有兔子。就連個兔子精也沒有。”
“那你平常都幹什麽？你好象不需要練功了吧？”
“是啊！不需要。我不需要象修真者或者妖物那樣一天天的積累，我的靈力是神賜的，永無止境。或許有一些禁製，可就算是修煉也無法抗拒。”
“你還沒說你平常都幹什麽？”
“不幹什麽！”朱雀的這個回答讓朱璃不滿意，她不看月亮了，去看他。結果……那個漂亮的小臉蛋卻依然抬著頭，看那個今天晚上圓圓的又粉粉的月亮：“每次複生都是那樣。幾乎要在人生呆夠一百年才能回去。回去後又每次都是一樣，那些家夥一個看不緊就要給我搗點亂。然後又是一個個一次次的把他們全都逮回去。關上神宮的大門！然後……睡覺！”
“睡覺？”這個答案，太幻滅了！
朱璃氣笑了，朱雀也笑了：“是挺無聊的。不過除了它我還能幹什麽？人間的那麽點事，翻來覆去的總是那些。爭權奪利，你傷害我，我再傷害你。今天你喜歡我，明天又去喜歡別人。今天是好友，明天你擋了我的路就得除掉你。少年時想幹什麽就幹什麽，老年時開始一件件的後悔。進入豐都後，再威嚴的人也會開始害怕。這些事，頭一次見是新鮮，可是見得多了，也就無趣了。因為人心的欲望永無止境。你給了她美貌，她就會想要聰慧。有了聰慧，又想要愛情；愛人有了，權利又是太小。而當她權傾四海後，又會覺得……她什麽也得到了，卻似乎什麽也沒有。”
“阿璃，那種感覺……很糟糕！”
朱雀不是第一次叫她阿璃，可是這一次的感覺，卻是分外的柔軟。朱璃感覺心裏酸酸的，然後一拉就把那個小不點給抱過來。抖開蓋在二人腳上的毯子，然後把這個香香嫩嫩的小家夥抱進了懷裏。兩個人靠在沙發上，蓋著一條毯子，然後看著同一個月亮。
“我不想長生嗯！長生一點也不好，就象你說過的那樣，很可怕。”
“是的，很可怕。其實，我也不想長生。”
這倒奇了！朱璃歪頭看看懷裏這個乖乖讓她抱著的小肉肉：“你不想長生了？”
“是啊！可是……我不可能死去。”
“還真是可憐的孩子啊！”人家都是不想死也得死，到他這兒卻成了想死也想不了。到底哪個更可憐？朱璃不知道。可她知道的卻是：“以後……你不是一個人了。”
她決定了？
朱雀訝異的扭頭，他想看朱璃。可這個抱著他的女人卻是根本不讓他扭頭，隻是把她的臉藏在他的頸窩裏……停了半天後，才講：“我是不情願的。朱雀，我不情願那樣。可是……剛才，我一直沒睡。不是因為你在外頭站著，而是因為……我一直在看著小雨。”
最好的朋友！
朱璃知道，莫小雨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們一樣的寂寞，一樣的孤單，一樣需要彼此的溫暖，然後……彼此信任！
世界，要是真的越來越糟糕！而朱雀的能力遲遲不能恢複的話……“我可能一時能護得住她，但卻不能保證一直能保護得了她。如果我不和你學那些法術，那麽……遲早有一天，你的那些妖精會來找我或者她的麻煩。到時候……朱雀，其實我一點也不偉大。別人死了，我很難過，但要是讓我付出那麽大的代價去為人民服務……我覺得我做不到。可是，如果是為了……小雨，為了爸媽……我想，我願意！”
說著，有什麽熱熱的東西流下來了，流進朱雀的衣領裏。那樣的溫度，讓他感覺到了燙。可後麵那個抱著他的女孩子卻是固執的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象是賭氣般的說：“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我願意！
莫小雨是第二天上午九點醒來的，她其實是覺很淺的人，可是這幾天出的事實在太耗人了。好不容易睡下，一覺就到九點了。醒來後，發現身邊沒人。
“朱璃？死丫頭，你哪兒去了？”
莫小雨罵人，沒聽到朱璃的回複，可門板是吱的一響，然後……穿著雪白絲棉堆堆領襯衫、紅色絲絨喇叭褲的小朱雀進來了。手上抱著幾件昨天莫小雨扔出去的衣服。然後進來，一邊往倒在屋子裏正中央的那個整理箱裏放，一邊說：“她跑去給你買早餐去了。順道要回家拿點東西。另外還要去她父親的墓地看一下。還想去看看那個王阿姨到底在幹什麽？另外還要去神麽銀行的東東提一些錢。她說，她九點半回來。”
這個小家夥的皮還真是厚！
不過……莫小雨不是蠢蛋。她知道這種事一旦纏上，就是所謂的命！擺脫是擺脫不掉的，那麽……麵對也就是了。現在，正好阿璃不在，有些事她就講要當麵了。陣引見扛。
“朱雀，我知道你是神君。我們隻是凡人，有些事你既想做，我們也無力阻止。我不知道你在計劃些什麽，但我想讓你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朱雀看著手裏的衣服。
他不看她，莫小雨眉頭皺了緊緊，可為了阿璃，她忍！“不要傷害她！朱雀，阿璃或許不是這世間最好的人，但我是我最珍視的朋友。我知道我是個凡人，沒有立場要求你什麽，你也不需要一定要答應我。但我真的，全心全意的祈求你。讓她活著！不要受傷！”
“你覺得她會答應我？”參與這場戰事？
朱雀有點訝異，他記得昨天這妞睡時，阿璃明明還左右為難。為什麽才幾個時辰過去，她才醒來，甚至沒見到阿璃，就如此的肯定？
“因為……我遠比你要了解她！那個傻妞啊……”莫小雨歎氣！她和朱璃認識多少年了，知道她若是不想幹的事就會完全不幹。而一若開始猶豫，那麽……就一定會走下去。“你要帶她走的那條路，絕對不正常。或許在有些人眼中是求之不得的事，可在她眼裏卻是委屈的犧牲。朱雀，起碼看在這一點份上，答應我，保護她！”
“我會！”
“另外……可能我要求得過分了些。但我希望……如果在事成之後，你的能力恢複了，那麽，想辦法讓她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好不好？”
“你是指，重入輪回？”一生一世，世世重重的輪回？象正常人那樣？要是那樣的話，朱雀遺憾的搖頭：“從她開始練我教的內功開始，就沒有退路了。”
這樣啊！
是早就沒有退路了麽？
莫小雨涼涼的在心裏冷哼一聲，這個朱雀好可惡！他明明早就已經掐斷了阿璃的退路，卻還在昨天嚇唬她。要她以為所有的路都是自己選擇的，和他沒有半毛錢的關係麽？好無恥的作派。
“那，就盡你所能吧！”
這話毫無誠意！這個女人在鄙視他，他就算沒讀心術也知道。本來不想作解釋的！他是神君，不需要向世間任何一個凡人作什麽交待。可是……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個擁抱，那個溫暖的懷抱，那些流入他衣服裏的那些滾燙的淚水，還有那固執的一句句我願意……
朱雀看著手上的衣服，沉聲：“我向你保證！隻要我活著，她、就一定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