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鴢五
“王女士，真是太感謝你了。又來送了這麽多餃子。孩子們吃得很開心！”
屋子裏是孩子們吃餃子吃得開開心心的模樣，屋子外麵，今天穿得十分素氣，甚至連妝也沒化的王阿姨正和一個年長的修女說話。那個修女看上去已經有七十左右的年紀了，這是裏麵年紀最大的一個。她真誠的感謝著旁邊這個女人。
而王阿姨臉上則再沒有昨天的精氣神，沒化妝的臉好象一夜老了五歲一樣。看著屋子裏的那些孩子，眼底慢慢的滲出了淚光：“我兒子上個月來信了，他說他媳婦已經生了。是個女孩。六斤七兩，十分可愛。他讓我給娶個名字。”
“那不是很好麽？他們過得好，你也就能放心了。”修女接話接得十分順嘴，可見她和王阿姨已經是十分熟的那種熟人了。
可……王阿姨別開了臉：“是放心了。不放心又能怎麽辦？我生的我養的孩子，現在卻連見上一麵都不行。孫女有了，卻隻能給我看一張照片，讓我抱一下都不行。徐嬤嬤，我有時候甚至在想，當初送他去上軍樣，是不是做錯了？如果當初我按孩子的心意，讓他去上清華，是不是他畢業後就能回到我的身邊。娶媳婦生孩子，就算在外麵生活又怎麽樣？我起碼可以抱抱我的孫女
。而不是現在……隻能想他們了，就看看照片。老伴走了，我就連個說話的人也沒了。”
王阿姨在朱璃的印象裏，一直是極有精神的一個女人。堅強堅韌，哪怕她老公袁局去世，家裏隻剩下她一個，日子也照樣過得有滋有味。滿院子的人都從來沒有見過她這麽蕭條的樣子。可她這副樣子在修女的眼裏卻好象是極正常的。
老修女拉了王阿姨離開了孩子們的窗台，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打開了一本像冊，那裏麵一張一個，全是她曾經照顧過的孩子。
“這個今天已經四十七歲了，他是我第一個養大的孩子。天生就不會說話，那時候醫療條件還不好，我們也沒有那麽多的條件去給他治病。後來，他自己努力開了家公司。聽說生意並不算很大，可每年都寄好多錢回來。我也勸過他，外麵日子不好過，少寄一點也沒關係。反正我們就這麽大的一個地方，養的也就這麽些孩子。可他卻就是要寄！”
“這個是我養的第一百個孩子，那一年來的孩子大多都是有殘缺的，他是唯一一個健康的。小時候數他最淘，打架上樹在學校裏沒少闖禍。甚至有一次還把一個姐妹的頭給砸傷了。那時候孩子很多啊！我們也顧不大過來。直到他在外麵偷東西被警察抓了後，我才知道：原來我們養的孩子裏，也有不好的。可最不好的那個卻不是他。有兩個比他大的孩子，一直在欺負他。說他是親媽和人偷情生下來的野種，沒地方放了才放到教堂來的。那個年代你也知道，野種這兩個字是很傷人的。孩子太傷心了！而我們太粗心了。”
“那……他後來怎麽樣了？”悲傷的故事似乎比開心的更有吸引力，尤其還是在說孩子的事情。王阿姨的注意力被轉移了，老修女開心的笑著繼教說：“後來能怎麽樣？我不願意放棄他，也不願意放棄那兩個同樣淘氣的孩子。可是我們也是凡人，精力和財力都那麽有限。於是，我們便開始想辦法，能不能把有些孩子送出去給好一些的人家收養。那是我們頭一次開始送走孩子！送走的並不是他們三個。可那天過後，這三個小家夥變了。他們不再打鬧了，反而喜歡老呆在一起。後來還成了朋友，很好的那種。又後來聽說他們一起去了廣東那邊打工。一起做生意。其中一個因為生病過世了，那兩個就把他留下的女兒接到了家裏養。他們也送錢回來，不算多。可他們好好的，我也就開心了。”
“嬤嬤，你會有好報的！”王阿姨的眼淚掉下來了，可這次卻不再是因為淒楚。
老修女一頁一頁的翻著，一個接一個的講著她那些心愛的孩子們
。朱璃進了屋子，站在兩個人的身後。走近後，她發現：老修女這本像冊裏收集的孩子並不是按年份收集的。因為每一張照片上都有日期，有的相隔得很近，而有的相隔得很遠。不可能是她收養過的全部孩子！卻大概是她最珍視的那些。
這其中會有王阿姨在意的人麽？
朱璃小心翼翼的一直觀察著王阿姨的表情。開始她的表情真的很‘入戲’，由傷心到關切，從關切而和老修女一樣的開心。她開始會詢問，詢問每一個她看著順的孩子。而老修女就給她講各種各樣的故事。不再一頁一頁的講，而是一頁一頁的翻。王阿姨明顯的對女孩子更有興趣，而就在這本像冊即將翻完的時候，一個女孩子出現了！
“這孩子長得可真漂亮！”
王阿姨看著照片讚歎。不錯，確實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那一頁像冊上的圖片一共有四張。第一張是極小時候的嬰兒照，大概是送來的時候照的。而第二張是上小學時候的照片。那時候就已經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了。而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這個女孩子出落得越來越好看，越來越漂亮。尤其是最後一張照片的時候，簡直是一種驚人的美！
因為，那張照片上的女孩子穿著紅色的喜服！笑得無比倫比的甜蜜。
“這是她的結婚照麽？”
“是啊！五年前她結婚了。和一個非常帥的小夥子！她沒有家人，那個小夥子好象和家裏的關係也不太好。她們自己結的婚，沒有結禮，隻有這一身喜服。然後穿著喜服回來，給我拜了禮。她是我養過的孩子裏……最可愛的一個！”
“嬤嬤……”王阿姨驚到了，因為老修女的眼裏流出了淚水，手指不舍的一直撫摸著那個女孩子的照片：“她是我最喜歡的孩子。聰明！漂亮！能幹！賺了好多好多的錢。噢，對了，她是一個律師。能賺很多很多的錢。可是，卻舍不得花。賺十塊，她給送回來六七塊。我和她說，用不了那麽多。可她卻說現在的市政一直在建設，要是哪天這片讓拆了，孩子們總得有個新地方。我想也是，就留下了。後來她結婚了，回來得少了，錢卻一點也沒少。電話也很多。開始的時候很多。可後來……電話越來越少了，偶爾打過來聲音也是悶悶的。我不敢問她，就去問了別人。後來才知道，她和她丈夫離婚了。”
“離婚了？為什麽？”
“不知道
。隻是聽別人說，好象是她老公家非常有錢的樣子。他們家人本來就不同意這樁婚事。可是因為她媽媽再嫁的緣故，那個男孩子一直和他媽的關係不好。可後來……聽說是他異父的弟弟死了，家裏人這才逼了他回去。”
“可那也不需要離婚啊！”王阿姨不高興了，義憤填膺的那模樣，就好象是自己家女兒受了委屈一樣。
老修女本來就傷心，再聽了這樣的話，哪裏受得了：“離不離婚的其實也什麽要緊了！阿想那麽漂亮，人又能幹，離婚了再找一個也沒什麽。她不是那種離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孩子。也果然，她並沒有要死要活的，可就是電話打得越來越少了。直到去年……她突然寄回來了一隻郵包。裏麵是一張房產證和相關文件。那是一個好大的地方，需要很多的錢。我當時收了就害怕了，打電話去找她。可是……電話卻怎麽也打不通。後來兩個月後，有律師過來，又送來了一大筆的錢。並且說：她已經去世了！胃癌……”
胃癌！
又是胃癌！
朱璃覺得，她好象找到關鍵點了。因為王阿姨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十分的奇怪：“怎麽會是胃癌呢？我家那個老頭子年紀大了，平常喝酒抽煙的，這孩子……她怎麽會得了胃癌呢？她才多大啊？”
“可不是？才二十八歲。正好的年紀。她們公司的福利還特別好。一年一次體檢。去年體檢那會兒還沒有毛病，夏天的時候就突然胃疼，一查就是胃癌。沒有半年人就不行了！我聽她的那個律師同事說，那孩子後來都瘦得不能看了。滿手全是針眼。”
“那、那個小夥子呢？她生病了，他就沒有看過她麽？他們不是自願分手的吧？”
“好象是。聽說那個小夥子是回家了，可是也沒有結婚。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在努力，努力希望改變家裏人的態度，好讓他們再在一起。那樣也沒什麽不好。可是……那小夥子實在太絕情了！我聽阿想的同事說，阿想從生病到最後，那小子一眼都沒來看過她。甚至有幾次在商務酒宴上麵對麵的走過去，都當沒有看到她。怎麽可以這麽絕情呢？他跟我保證過的，他在上帝麵前發過誓的，要一輩子愛她，永遠不離不棄。可是……他沒有……太有錢了麽？杜家，確實是太有錢的人家……”坑歲投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