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 桐桉迎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真正的雪,不是濕漉漉地夾著雨。

無風, 大雪, 紛紛揚揚,昏沉的天光之下,世界仿佛落滿愛意。

有人仰頭,看到了一場雪;有人目光癡迷, 看到是一段舞。

溫鯉一曲舞蹈結束, 心跳在顫,胸口處有明顯的起伏。不等看客的掌聲響起,也不等她呼吸恢複順暢, 有人握住她的下巴, 迫使她抬頭,然後有吻,重重落下。

她的唇被熾熱地磨著,她的心跳也是。身上的某一處皮膚,說不清哪裏,有些發燙,熱熱的, 讓溫鯉的臉頰和眼尾都變紅。

眾目睽睽, 她被吻住, 很欲的一個吻, 又深又濃。

一切發生得太快, 也太過突然, 溫鯉無措地睜大眼睛, 連睫毛都綴著慌張。那人吻入她唇齒的一瞬, 溫鯉隱隱嗅到一陣清冽的氣息,像雪,像薄荷,清冷著,也溫柔著。

溫鯉掌心抵在他胸口,稍稍拉開些距離,很輕地叫他:“陳鶴征?”

舞池外,許多人在看,他好像並不介意,指腹捏住溫鯉的下顎,重新又吻她。這一次,他要她張嘴,進得更深,幾乎吞沒。

陷入怔愣的人群,終於反應過來,不知誰帶頭,用手指吹出一聲尖銳的哨音,喧鬧聲再度揚起。

樂隊也妙,揣度氣氛奏了一首《Wine Women and Song》,經典圓舞曲,愛跳舞的賓客帶著舞伴重新回到舞池。

裙裾旋轉,溫鯉和陳鶴征在舞池的中央,被翩翩起舞的人影包圍著。

浪漫又熱烈的夜,窗外的雪與室內璀璨的光,構成這沸騰的人間。

溫鯉的腦袋幾乎一片空白,身體也軟,力氣都不曉得去了哪裏。

吻了好一會兒,才等到片刻停息,她的呼吸全亂了,眸子裏水霧氤氳,細軟的手指下意識地抓住陳鶴征腰側的衣服。

陳鶴征垂著眸看她,他呼吸還算穩,但唇上一片殷紅,微微濕潤,稍有經驗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做過什麽。

溫鯉不太敢看他,卻又忍不住看他,一雙眼睛漂亮得難以形容,很輕地問:“你為什麽要親我啊?”

還親得好重,她幾乎招架不住。

水晶吊燈在陳鶴征身上落下一層淺淺的金,愈發顯得麵容清雋,他喉結微滾,低聲說:“想讓你知道,我沒有誤會。”

溫鯉不太明白,仰頭看他。

陳鶴征順勢低頭,用自己的額頭抵了抵她的,說:“我不信江應霖,我信你。”

溫鯉心跳微顫,酸澀的滋味再度冒頭,她眨一下眼睛,睫毛上落了光和霧,有點濕潤,小聲說:“我能抱你一下嗎?”

他一過來就親她,她都沒有好好抱過他,抱一下她喜歡的人。

陳鶴征沒說話,單手勾著溫鯉的腰,讓她整個人都落進他懷裏。

她身上薄薄的一條小裙子,根本擋不住他手心裏的溫度,溫鯉隻覺腰上一燙,連呼吸都熱起來,讓她既心動,又不知所措,下意識地說:“原來,夢想成真的感覺這麽好啊。”

從小到大,她一直懂事,或者說,不得不懂事,很少開口要東西,也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東西。

唯獨陳鶴征,她是真的心動,也是真的特別想要。

陳鶴征摸一下溫鯉的頭發,指尖穿過順直的發絲,碰到她的耳朵,低聲說:“這裏太吵了,我帶你去個安靜的地方吧。”

溫鯉似乎想歪了,吞咽一記,喃喃:“安靜的……地方?”

陳鶴征拍一下她的腦袋,“找個安靜的地方,能看雪,也能讓你繼續抱我。”

溫鯉這時才想起來害羞,又忍不住偷笑,笑得很軟,眸底的光芒,燦燦明亮。

說完那一句,陳鶴征握起溫鯉的手,帶她朝樓梯的方向走過去。整個船艙,隻開放一樓的宴會廳,二樓的數間客房,都是主人的私人區域。

臨近樓梯時,陳鶴征的腳步忽然一頓,他對溫鯉說:“你等我一下。”

他回身,邊走邊解衣袖處的紐扣,連手表都摘下來,交給立在一側的服務生。做完這些,他剛好到了江應霖麵前。

在場的所有人,都目睹了陳鶴征吻溫鯉,江應霖也不例外。那畫麵,刺得他眼珠發疼,下意識地端了杯酒,一飲而盡,然後,又是一杯,幾杯過後,已經是滿身的醉意。

有人停在他麵前,江應霖抬眼瞥一下,冷笑著說:“陳少,還有指教?”

“指教算不上,”陳鶴征語氣很淡,“隻是有兩句話想提醒你——第一,說話的時候手別指人,不禮貌,也沒家教。”

江應霖嗤地一聲,朝服務生要了一杯新的酒水,握在手裏晃了晃,“是啊,放眼整個桐桉,誰不知道陳少是最有家教的。”

整個桐桉也都知道,陳鶴征很小的時候父母就沒了,死於空難,他根本就沒有機會感受父母的言傳身教。

陳鶴征並不把那點挑釁放在眼裏,繼續說:“第二,隨意汙蔑他人,破人髒水,尤其是用一些不幹不淨的東西,汙蔑一個女孩子,是很下作的行為,以後別這麽幹。”

說完,不等江應霖反應,拳頭已經落在他臉上,又凶狠又利落的一記,幾乎把鼻梁打斷。

江應霖站不穩,直接摔了,在光潔的地板上滑出去好遠,脊背撞上一處桌角,嘭的一聲。

血跡順著江應霖捂在臉上的手指縫隙往外流,周遭一片嘩然、驚叫,還有議論。

陳鶴征並不理會那些,他甩了甩因為撞擊而泛紅的手,又活動了一下手腕,繼續說:“我很討厭跟人動手,但是,對你江應霖除外——因為你天生就欠揍!”

“還有你,”陳鶴征看向臉色泛白的鍾曉琬,“剛剛那些話,也是說給你聽的,要記住。”

鍾曉琬滿眸是慌,連點頭都忘了,無意識地揉著手上的一張紙巾。

陳鶴征不再說話,轉身回到樓梯前。

他重新握起溫鯉的手,掌心極暖,從溫鯉的手背處覆上去,纖長的五指,將她整個手掌都包裹。

*

遊輪麵積有限,客房不算特別寬敞,但布置得很舒服,東西也齊全,沙發、茶幾、一個迷你吧。

窗外是樓宇林立的江岸,簌簌落下的雪。

溫鯉第一次在船上看雪景,脫口而出:“真美。”

她立在窗邊,身影被薄紗質地的窗簾圍繞著,那麽纖細,仰頭望向天空時,脖頸很白,連耳垂都晶瑩。

陳鶴征心跳稍稍一頓,指尖敲了敲迷你吧的櫃子,問她:“喝點什麽?”

溫鯉回頭,餘光瞄到茶幾上的打火機,“你抽什麽牌子的煙?”

陳鶴征說:“我不抽煙。”

溫鯉不由驚訝,這個年紀的男生,或是耍酷,或是跟風,往往煙不離手,癮頭很重。

陳鶴征看穿她的心思,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我唱歌唱得不錯,要保護嗓子。”

他抬手,溫鯉才發現,他的手背,指根關節那裏,有一點擦傷。

傷口不重,連血都沒出,溫鯉卻說:“那個傷口,我幫你處理一下吧,不然會沾到水。”

陳鶴征眼眸微動。

溫鯉心下是緊張的,視線卻沒移開,看向他。

空氣忽然靜下來,落雪的聲音似有若無。

片刻之後,陳鶴征很輕地笑,黑漆漆的眼睛,落著光,對視時簡直能要人命。

“好啊,”他說,猶如推開一扇通往自己的門,“你幫我處理。”

*

服務生敲門,送來一些外用藥、紗布和酒精棉球。

茶幾旁有一組布藝沙發,色調很暖,陳鶴征和溫鯉並肩坐在那兒。她裙擺下的小腿,碰到他的黑色長褲,微微的癢意,還有麻。

溫鯉抿唇,盡量忽略那些。她握著陳鶴征的手指,拉到近前,露出手背上的擦傷,先清創,塗一點藥,然後覆上薄薄的紗布。

小姑娘動作很輕,指尖也軟,垂下來的長發上有香香的味道。

陳鶴征看著她,忽然問:“高中的時候,我給你外套那天,你為什麽進醫務室?”

“當時我寄住在姑姑家,有個表哥叫唐信慈,跟我同校,讀高三。”溫鯉沒抬頭,專注地處理傷口,“他拍了我穿睡衣的照片拿去賣,我跟他對質,被他推倒了,小腿擦傷。”

輕描淡寫的背後,是數不清的孤立無援。

陳鶴征又問:“後來怎麽處理的?”

溫鯉在這時抬頭,很近的距離下看他,眸子裏有光,有霧,還有對他的眷,輕聲說:“我辦了住校,把唐信慈賣照片的聊天記錄拿給姑姑看。姑父打了他一頓,讓他刪掉照片,姑姑求我不要報警,我砸爛了唐信慈的手機和電腦。之後,除了姐姐,我沒有其他親人了。”

相對閉塞的空間裏,對視成了一種蠱,莫名誘人。

陳鶴征沒說話,隻是看著她,眸光略深。

溫鯉卻笑起來,眉眼那麽軟,毫無陰霾,她說:“不要覺得我可憐,沒必要。但是,如果你想抱我,我很樂意……”

話音尚未全落,陳鶴征忽然俯身,額頭斜了下,再次吻她。

他依然吻得凶,又重,性格裏那點霸道,在這種事情上悉數體現。

溫鯉被迫陷進沙發裏,身上是他沉甸甸的重量,手臂無處可放,隻能去抱他的腰。

這一抱,反而貼得更近。

他的襯衫,他的長褲,他腰帶上的金屬卡扣,還有其他什麽東西,有溫暖的,也有堅硬的,溫鯉全部感覺得到。

一個男人的氣息,正在將她覆蓋,也吞沒。

後知後覺的,溫鯉有點怕,去推他的肩膀。

吻她的感覺,太舒服,陳鶴征勉強停下來,在她耳邊說:“別怕,不做別的。”

船艙的客房有些狹窄,沙發更窄,兩個人同時陷在裏頭,無一處不緊貼。

溫鯉沒辦法不臉紅,不心跳,卻又眷戀似的抱著他的腰不放,小聲說:“我們是什麽關係啊?你居然親我兩次。”

陳鶴征笑一下,溫熱的氣息,故意吐在小姑娘的脖子上,低聲說:“追我吧,我讓你追。”

這……

溫鯉鼓了下臉頰,不太高興,“可是,追你的人那麽多!”

陳鶴征依然笑,唇再度覆下來,親一下,又離開,“別人追我,我從來不理。你追我,我會回應。”

溫鯉被他親得呼吸不穩,眼眸都濕潤,有點想咬他,小聲說:“隻回應我一個人嗎?”

陳鶴征的手機響了一聲,他沒看,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點頭說:“隻應你。”

溫鯉想,她之前的認知果然沒錯,陳鶴征這個人,本質上,就是溫柔的,也很心軟。她忍不住摟著他的脖子,貼他更緊,聲音更小地說:“那要追到什麽程度,才算把你追到了?”

陳鶴征的手指穿過她的長發,故意說:“追到你不害怕的時候。”

溫鯉心口一跳,明白了他話裏的意思。

剛剛,她害怕的是什麽……

說不清的燥,還有羞,溫鯉到底沒忍住,隔著衣服咬他的肩膀。

陳鶴征縱著她,同時,他也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心疼一個人時會想要親吻她。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