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洇洇已經在門口, 可視對講映出她的臉,總不能不給客人開門。

溫鯉覺得心口像是梗了什麽東西,吐不出也咽不下, 憋悶的感覺, 很不舒服。

她並不想跟伍洇洇迎麵撞見,更別說是在玄關這種相對狹小的地方,可陳鶴征的手還抓在她腕上,固執地不肯放開。

進不得, 退也不得, 內外夾擊,溫鯉隻覺火氣越發的盛,她直接把陳鶴征握她腕子的那隻手拉到近前, 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

挺凶的一口, 溫鯉使的力氣不小,留下的牙印也深,尤其是她的兩顆小虎牙,平時看著不算明顯,咬人的時候倒格外凸出,圓溜溜的兩個小凹陷。

陳鶴征吃痛,嘶的一聲, 溫鯉趁機甩開他的牽扯, 轉身回了客廳。

連背影的都氣鼓鼓的, 把不開心都擺在了明麵上。

陳鶴征看著虎口處的一圈牙印, 尤其是小虎牙的位置, 沒生氣, 反倒笑了。

真是個愛咬人的小東西, 看不出他一番好意。

*

從小到大, 伍洇洇一直是同齡人羨慕的對象,她漂亮,成績優秀,走到哪都有人追著捧著,“求不得”這三個字,很少出現在她的生活裏。

直到她遇見陳鶴征。

與這個名字有關的一切,好像都足夠讓人驚豔。

那張臉,那股高不可攀似的冰冷姿態,黑色的眼睛始終漠然,對一切都鮮有情緒。

之前,因為照片的事,伍洇洇和陳鶴征幾乎鬧掰,一怒之下,她拉黑了陳鶴征的聯係方式,就當從沒認識過。

拉黑陳鶴征的這段時間裏,一個許久未見的女性朋友和伍洇洇重新聯係上,約她出來喝下午茶。

女孩子叫Una,混血,一身漂亮的蜜色皮膚。伍洇洇心情不好,一不留神,就把和陳鶴征鬧掰的事情說了出去。

Una嗤笑一聲,頗為得意地說:“陳鶴征啊,我釣過他一次,沒什麽滋味,不好玩。”

伍洇洇驚了一下,手裏那支小巧的甜品勺,叮的一聲,掉回到麵前的碟子裏。

Una見到陳鶴征,也是在德國,一次生日會。

見到本人之前,陳鶴征這個名字,Una聽過很多次,圈子裏那些認識他的人都說,這個人特別特別難追。

氣質出眾的年輕男人,洞悉風月,見慣了逢場作戲,卻不屑去玩那些曖昧糾纏的小手段,有人示好或追求,他會直接拒絕,幹脆果斷的樣子,像個漂亮卻冰冷的變溫動物

陳鶴征不抽煙,不酗酒,偶爾去夜店,坐下來喝幾杯,也都是點到即止。留學生圈子裏那些烏煙瘴氣的東西,他一概不沾。

幹淨、自律,明明是單身,也有聲色犬馬的資本,卻給自己劃下了一條清晰的線,隔絕一切招惹與是非。

生日會上,那些鬧騰的年輕人中,Una一眼就看到陳鶴征,緊接著,控製不住似的,她朝他看去第二眼。

這一眼,她看了很久,加長款的水晶甲片在吧台的台麵上嗒嗒地敲,盤算著某種主意。

再後來,Una尋了個機會,往陳鶴征的杯子裏放了些東西,讓他沾酒既醉,半清不醒。

Una試圖從夜場裏把喝醉的陳鶴征帶走,混亂間,她隱約聽到陳鶴征叫出一個名字。

“Li?那是誰?”Una手指細長,憐愛地摸著陳鶴征泛紅的眼尾,“你的朋友嗎?還是,在國內的戀人?”

酒精讓人失去防備和警惕,陳鶴征身上的冷感頓消,目光微微渾濁。

他安靜地看著Una,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黑色的眼睛漂亮極了。

Una想,我快要愛上這雙眼睛了。

“我沒有戀人,”陳鶴征說,“我們已經分手了。”

Una挑眉,又摸了一下他的臉,笑著說:“那你跟我走吧,我會讓你舒服的,小可憐。”

陳鶴征像是沒聽懂Una的話,他拿著一支打火機在手上,撥弄了一會兒,繼續說:“分手不是我提的,我不想分,一點都不想。”

Una覺得這人挺有意思,她指了指陳鶴征手裏那個小玩意兒,問:“我聽說你是不抽煙的,為什麽要帶一支打火機在身上?”

金屬外殼的打火機,被他掌心裏的溫度暖到發燙。

陳鶴征喝了摻著藥物的酒,覺得頭疼,他習慣性地屈起的指節,頂了下鼻梁,解釋說:“因為它的編號是15,我喜歡這個數字,把它隨身帶著,我會心安。”

多奇怪,居然會有人因為一支打火機而心安。

Una笑得停不下來,她喝著酒,覺得跟陳鶴征聊天遠比跟他上||床有意思。於是,她又問了幾個問題,陳鶴征卻不肯再答。

夜場厚重的紅光,在這一刻蔓延而來,四周一片歡騰,人群舉臂搖擺,尖叫聲刺耳。動**之中,隻有陳鶴征是安靜的。

他趴在吧台上睡著了。

手裏握著那支打火機,緊緊地握著,怕它丟了似的,寂靜又孤獨。

……

“後來,我幫他打了個電話,讓他家裏的司機過來,把他接走了。”Una單手托著下巴,耳邊垂著一根細細的金色耳線,對伍洇洇說,“我喜歡他的臉,他的身材,很完美。但是,不喜歡他的深情。”

“我以為他是個冷血動物,浪子無心,可以拿來玩一玩。”Una聳了聳肩,“沒想到,皮囊之下,居然是一副癡情心腸。”

伍洇洇不說話,隻是沉著臉,用小銀匙把布丁攪得粉碎。

Una沒有留意那些小動作,繼續說:“我不跟癡情男人玩,沾上了容易甩不掉。好皮囊遍地都是,沒必要作繭自縛,你也別招他,很無趣的。”

這個話題聊完,伍洇洇隨便找了個借口,向Una告別。離開餐廳後,伍洇洇把Una的聯係方式拖進了黑名單。

她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麽生氣,總之,就是生氣,氣得不行。

氣憤之餘,伍洇洇又看到了幾分希望。

陳鶴征說,跟前任分手,不是他提的,他是受傷的那一個。這份情傷,恐怕至今未愈。

更何況,既然會分手,那這份感情也算不得多麽堅固。

如果她抓住機會,讓陳鶴征看到她,也記住她,是不是就會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深情這東西,又不是先到先得。陳鶴征能對別人深情,未必不會愛上她。

念念不忘,有時候,隻是因為沒有遇見更好的。

她有足夠的的自信和底氣,可以向陳鶴征證明,她比那個女孩子,比傷害過他的那個人,更懂得珍惜。

所以,再試一次吧。

伍洇洇不由地握緊手指,掌心裏冒了些汗,觸感濕潤。

被陳鶴征執著地愛著,到底是什麽滋味,她真的很想嚐一嚐。

正巧,最近有個不錯的借口。

伍紹清的鋼琴獨奏音樂會順利收官,經紀公司計劃籌備一場慈善晚宴,將部分利潤贈與國際福利機構,造勢的同時,也博個好名聲。

派送宴會請帖這種事,由雙方的工作人員對接即可,伍洇洇卻單獨拿走了陳鶴征的那張請帖,她說她要親自去送。

借口有了,接下來的事情,簡直順理成章。

伍洇洇重新給陳鶴征發送了好友申請。她不免有些可悲地想,以陳鶴征的性格,可能都沒意識到自己曾被拉黑過。

有伍紹清的情分在,陳鶴征對伍洇洇相對寬容,並沒有在一通好友申請上多做糾纏,很快就通過了,兩個人重新回到對方的通訊列表。

又過了幾天,淩晨時分,一天中最疲憊也最孤獨的時刻,伍洇洇給陳鶴征發去幾條消息。

她沒提為什麽要重新加他,也沒再說照片的事,隻用閑聊的語氣跟他說即將舉辦的慈善晚宴,說伍紹清的近況,又問陳鶴征明天是否有時間,她想將請柬送到他家裏。

淩晨的閑聊,比正午時分的問候,更容易滋生曖昧。

伍洇洇自認選了一個絕妙的時機,卻無法知曉,收到消息的時候,陳鶴征是和誰在一起,又做過多少次壞事。

陳鶴征的回複很簡單——

他說,好。

*

扣響房門的那一刻,伍洇洇有種說不清的緊張。

心跳得有點快,手心微微出汗。

她選在淩晨發消息,又故意在傍晚時分登門拜訪,都是很曖昧的私人時段。她想,陳鶴征一定已經接收到了她的訊號,這是個好兆頭。

伍洇洇是精心打扮過的,她穿了條緞麵小裙子,裙擺略短,遮不住膝蓋,長卷發,玫瑰色調的唇,腿直,腰身纖細。

毫無疑問的——

漂亮。

房間的門,由內而外的推開。

見到陳鶴征的第一眼,伍洇洇覺得心跳沒降,反升,跳得更快。因為照片惹出的那些不愉快,頃刻之間,雲散煙消。

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人,見到他,就覺得滿足。

“阿征,”伍洇洇笑著叫他,她手上提著袋子,“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塔西路那家麵包房做的可頌,就繞路過去幫你買了一點,要不要嚐嚐?還熱著,味道很香。”

說話的功夫,伍洇洇已經走過玄關。

她心情好,腳步也輕快,繞過充當隔斷的白色置物架,目光無意識的,朝客廳掃過去。

隻一眼。

伍洇洇愣住。

她怎麽可能認不出呢。

那個女孩子,照片上的那一個,此刻,就坐在陳鶴征家裏。

她一個人占據了一整條長沙發,姿態閑散,腿上放了本時尚雜誌,有一搭沒一搭地看。

時間靜止了似的,一陣詭異的靜。

直到陳鶴征關了門,走過來,從中引薦——

“溫鯉,我女朋友,”他說,“這位是伍紹清老師的女兒,洇洇。”

他介紹她,連朋友都不是。隻是某位老師的女兒,他尊敬的隻是她的父親。

伍洇洇終於明白,陳鶴征讓她來家裏,不是接收到了她的曖昧訊號,要給她一個新的開始,而是要讓她徹底死心出局。

她被陳鶴征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