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th 藥池之約
事實證明,桃夭他很清楚該如何對待俘虜。
那屋子裏所有還活著的人都接受了治療和恢複,並送回城內——即使魔族並不受到歡迎。
而蛇尾的魔物也立即在魔族內部遊行示眾。
脫去了鬥篷,那一身竹竿似的瘦弱身材,看上去像營養不良似的,尾巴切斷處沒有治療,看起來有些猙獰。相比倒是那個身體超長的魔物幸免於難(早死早超生呢),眼前這家夥還得接受牢獄之災。
“你說桃夭?”鸞尾撓撓頭,“啊~啊~,他為這事兒暴走也有十來次了吧,這回算是最嚴重的一次了。每次發生這種情況他都很火大來著,搞紀律的家夥都會被懲戒一番呢,真麻煩。……其實麽,都是魔物,想吃灼華有什麽不對的?隻不過他們的做法惡心了點嘛。計較那麽多做什麽。”
她忽然收口了一會兒,“……喂,別這樣看我嘛,我又沒做過……”她無辜地聳聳肩,踢飛腳下的石子,“他們人類也沒對我們做過什麽好事啊,屠族時候的事你不也看到了,那才叫血流成河。”
……
是了,其實桃夭哪有不懂的,可即使禁止這種行為,但還是難保有些魔物暗地裏搞小動作的。
實際上他會下令禁止已經是魔族做出的理智讓步了,為了將來的獨立成功做人心準備呢……隻是……畢竟是魔族。
況且好歹也5000年了,他那時容色不驚隻是因為見多了,麻木了吧。
……也難為他了。本來是以人類的方式養大的孩子,卻要習慣於魔族的生存方式……即使我沒看到他的記憶,也能想象出有多難。——就像讓熱帶的人去北極過日子一樣。
我歎氣。
……說到底他不是一個簡單的魔族啊,麵對那種情況,怎麽能有失尊嚴,……他是一個族的王。
明明知道他這幾千年受的罪,還開口就責怪他……=3=|||……好像是過分了點……
就卷耳所說,那些渾水摸魚的低級魔物都被罰到前線去了,可是,這種嗜血的本能……對於有些魔物來說,可能還是無法自製的吧……
也就是這樣的魔族,桃夭卻來淌了渾水。
照昨天那樣,從墨若給的小盒子裏挖出一塊藥膏均勻抹在腳踝上。
才不過一天的時間,大大小小的傷都好的差不多了。
他真可以和治療灼華相媲美了,隻是如果行蹤不要這麽叵測的話。
我心不在焉地給盒子蓋上墨色的小蓋子,卻發現了壓在盒子底下的小紙片。
“……”我頓了頓,抽出疊得四方的紙片。
今晚,藥池。
——屬於墨若的清爽筆跡和說話風格。
字下還畫著一張嚴謹的小地圖。
似乎那所謂的藥池離這裏並不遠嘛,而且在無邪所說的範圍內,應該沒什麽危險。
可墨若想做什麽?既然他怕我迷路,那直接帶我去不就好了嘛。
還畫地圖嗬?
不知是去早了還是來晚了,我到藥池的時候,空無一人,隻有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伴著樹葉的沙沙聲微微地搖擺啊搖擺。
整個池子不算大,像個中型溫泉。乳白色的池水就像牛奶一樣,卻散發著淡淡藥香。薄薄的蒸汽浮空飄蕩,倒有絲仙境的意味。
白池的兩邊鋪著毛茸茸的毯子,邊上各擺著形狀優美的兩盞長燈,金黃色的火光透過燈罩撒在水麵上,波光粼粼。
這可比以前在涅槃學院的溫泉漂亮多了。
天色不早了啊?
沒有手表真是不方便……都不知道所謂的‘今晚’到底指什麽時辰。=_=|||~
我環顧四周。
唉……貌似除了燈邊的一個魔方,就再沒其他東西了。
我撿起那個濕噠噠的七階魔方(誰啊,玩這麽多階的……玩不出所以火大地扔了?),六麵不同的色彩整齊地排列著,不知有沒有打亂重拚過。
我在毯子隨意地坐下,隨手擺弄著高難度的魔方,決定等一會兒看看。
話說墨若那孩子什麽時候這麽神神秘秘了……?
嘩——
水麵晃悠了一下,漣漪漸漸擴散開來。
我疑惑地抬眼,卻見池中央的平靜突然打亂,一抹紅色霎那間浮出水麵。
發絲撫摸空氣,燈光黯然失色……
些許水花濺到毯子上,那紅發披肩的背影卻沒在意,隻是微微咳嗽著抹了抹眼,站在池中。
他緩緩抬起手上一顆桃花樣的東西,用食指和拇指捏著,舉過頭頂,湊著燈光沉默地看,就像在鑒定鑽石的真偽一樣。
耳釘?
水及其背,年輕的軀體在水的滋潤下泛著淡蜜色的光,讓人為之屏息。
那樣深邃的紅發和細膩的肌膚,隻有桃夭……才有。
……他似乎是下水找這個去了,可這種渾濁的白水,可視性極低,他竟然找得到?
我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墨若是想告訴我桃夭的所在吧……也許是看不得我胡亂地找他了。
可他直接帶我來就好了嘛,難道是怕桃夭責怪?
桃夭緩緩地轉過身,我一驚,兩手捏著魔方毛倒豎。
他抬起眼,才向這邊走了一步,就發現了我。
兩相沉默。
水珠沾在他的睫毛上微微顫動,然後掉落。
“……桃夭。”我擠出個笑臉,跟他揮揮手,差點把魔方滑出去。“你在這裏啊,嘿。”
多少有點尷尬……
畢竟昨天他才大發脾氣呢。
他看了我一會兒,沒什麽表情波動,也不說一句話,隻是眼神中仿佛轉過了許多思緒——驚訝有之,不悅有之,疑惑有之,還有很多我看不懂的。
他將濕潤的額發撥到腦後,像人魚一般優雅地紮入水中,再從水裏起身時,已到了我這邊的毯子。
他安靜地站穩,背倚在毯邊。
我隻能看到他的側臉。
“桃夭,前幾天呃……我說重了,抱歉……其實你都懂的。”
他閉上眼呼吸藥池的暖氣,把臉轉到另一邊。
“桃夭?你別不說話啊。”我戳戳他。“你5000多歲了哎,是老頭的歲數哦,還介意一句話啊??”
我好像看到他額頭有青筋在跳。
“我是誤會了嘛,昨天的場景太駭人了,我麽又去鬼門關走了一回……所以一看到你,就以為是你沒有好好抑製下屬啊,……畢竟我是人類嘛,這不是針對你的。……別生氣了好不?”繼續戳戳。“我知道你5000年過得很不容易……”
桃夭幹脆側過頭,隻給我看後腦勺。
啊,對了,可能不是在生那個氣吧……是因為我背離了2日之約,一直到現在才回來麽?
“桃夭,關於我離開5000年的事……”我才開了個頭,他就捏緊了拳。
……喂喂,那個手裏應該捏著耳釘吧……
我伸手想掰開他的手掌,他卻觸電一樣撥開我,捏得更緊了。
會受傷的啦!
我疑惑地側頭,想看看他啥表情,卻見他忽然轉過頭來,嚇了我一跳,雖然他的鳳眼看著別處,“魔方。”他伸出左手。
我看看手裏的方塊物體,疑惑地放到他手掌上。這是他的?
“你做什麽?”
他隨意地打亂那個七階魔方,“你說過,隻要把魔方拚回原樣,就能讓一切複原吧。”
“呃?”……那隻是傳說而已啦。
桃夭停住打亂顏色的手指。
“話是這麽說……”
桃夭靠著池沿,緩緩地轉動魔方。漂亮的眼睛帶著專注凝視著手中的方形,緩緩加速,到後來我都不知道他是在認真地拚還是胡亂地轉。
他專注的表情和慵懶的身姿完全不搭,但同時出現在他的身上卻有種吸引人目光的東西。
他轉過身,全然麵對我。
我看著他手上那個有如初生的魔方,有些啞然。
不過1分鍾左右,竟然……那可是七階哎!
“好……厲害。”我驚訝地伸手,上下左右看那魔方。
桃夭一定沒聽說過公式,這麽說來他的智商……呃……或者他練了很多很多遍?——從我說那個傳說開始……
“可以了吧。”不知道他在自言自語還是對我說,“回到最開始。”
他將手肘搭在池邊,定定地看著我,“就像我們沒有認識過那樣,你去找他吧。”
什麽啊……他拚出來,是想祈求回到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時候?
怎麽可能嗬?他在自欺欺人麽……
我眨巴眨巴眼睛。
“我隻是好勝才將你擄走的。”他看著燈,“隻是想看看攻玉的反應……你想回就回去,沒什麽好顧忌的。我,並沒有留你的意思。”
攻玉?他能有什麽反應?我在璀雪又沒什麽很高的身份。
他忽然一笑,“我還以為你出現的時候,會有所不同,比如山崩地裂,天地變色什麽的,可原來也不過如此,沒什麽大不了的……璀雪,嗬,你對那裏果然特別留戀呢,其實你回來又如何,隻是一次又一次的重複。”
他笑得才叫傾國傾城,隻是那張容顏經曆了5000年,多了些老成和感傷。
今天的他全然沒有那天的暴躁了,這是不是說他已經對我失望透頂了……?
我恨你。——我好像聽到他這麽說。
他的鳳眸印著波光,蓄滿了複雜的思緒。握緊的手,像是隨時要給我點顏色看看,隻是那隻手,已經被耳釘刺得流出了血絲。
我彎下腰湊近他,“對不……”
一個起字還沒說完,就被他捂住嘴。“別說了。”
水花濺起,他的手濕濕的。
桃夭喘著氣,秀眉微蹙,臉色不太好看。水珠從紅色的發絲間落下,抵在他的臉上,又滑落下巴。“不準說。”
“……?”我掰他捂著我的手,卻死活掰不開。
不爽了……於是,用咬的。
“你……”他愣了。
……也許是我的牙不夠鋒利,他一點都沒鬆手的意思。=m=|||……
“唔……”???
我挑眉,“偶有……話……唔……說。”這麽說話估計他可聽不懂。
“不要說。”他的手指有些冰涼下來,“你想回去就回去,我不攔你,但不準說。”
不準說什麽啊……?
我摸摸他微蹙的眉心。
他眉宇頓時鬆開,鳳眼卻看向別處。
……
戳他臉。“鬆……唔手啦,嗚嗚有話說……”
他忍。
我頭頂黑線,開始捏他的臉。
噗,他的表情好玩~
那漂亮的臉頓時黑了一半的感覺……
“你夠了!”
水忽然淹沒了我,呃不對,是我被拉進了池子裏,天旋地轉。
混沌的水一時間淹沒了我的口鼻,完全沒準備的我一下子喝了好幾口混著藥味的白水。
混亂一會兒後,我才想起,這裏的水不過到胸背。
可好幾次觸到地麵卻再度滑入水中,池底為什麽這麽滑?……嗆水嗆得呼吸都跟不上了。
我想抓著桃夭,可水下的可視度為零……
“笨蛋!你不會站起來麽!?”我被抱住腰,嵌進一個溫暖的胸膛,桃夭的心跳聲緊湊地落在我的耳際。
“咳咳……”終於呼吸到空氣,我一陣陣地咳嗽。
“對不起……站得穩麽……”他笨拙地拍著我的背,一陣慌張,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卻又維持著門麵上的鎮靜。
哪能站得穩啊!
我抓著他的肩膀才稍穩了些。
他讓我靠著池壁,才眼神躲閃地再度沉默。
“哈嚏……”我擦擦鼻子,衣服都濕了。“沒關係啦,那個……我其實……”
他皺著眉將我壓在池邊,一口吻了上來。
桃色的唇柔軟濕潤,帶著淡淡的甜香。“我說了……別說。”
看著他變換不定的鳳眸,我木了。“對不起……”
他頓時咬牙,一甩手,水花仿佛帶著無數的情緒——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