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th 隕之魔王

畢竟不能和攻玉的無止境使用相比,對任何灼華來說,大規模的惡性使用都是很耗體力的,幸好,同時修劍術和灼華的桃夭體力尚且可觀。

夜潛。

眾鳥箭羽似的俯衝入南城。

桃夭從鳥群中脫離,迅捷地由鳥類的身體變回人形,降落到混雜的地麵。

雖然此刻他渾身光溜溜的,仿佛有那麽點狼狽,可一眼看去的勻稱體態、優美曲線都是那麽奪人眼球,特別是胸口那朵桃花,伴著他自身若有若無的香味,淡淡地隱藏在柔光之中。

即使在如此混亂的情況下,仍是讓許多措手不及的守衛驚愣到流鼻血。

他的視線掃過為數不多的城樓兵,瞳孔中就像蘊藏著萬道光芒,讓人為之降服。

魅惑,於鳥、於人,仿佛輕而易舉。

成千上萬的輪鳥作為混淆視聽的絕佳工具,在城內胡亂飛翔,並用巨大的身軀破壞了好幾個守衛點。

桃夭隨手取過麻布,包裹住赤果的身體,眸中看不出波瀾,唯有一個邪魅的笑容掩飾著所有的心緒。

……他竟然潛進去了,在這個堅守不破的城池,渾水摸魚果然別有一番作用。

不明白發生什麽事的守城軍,在最初的驚愣後,立刻開始大肆地趕鳥、殺鳥措施,以防混亂帶來更大的損失——比如被隕魅乘虛而入。

桃夭嗤笑一聲,命令那些被迷惑的璀雪士兵與清醒的人互相戰鬥、打開城門,交代防衛重點以及指揮官和城主的所在。

防衛失守,魔物漸漸在城中見多,一切如魚得水似的。

雖然隕魅幾乎用盡了儲存的變身灼華,但效果甚佳。

待全麵攻下南城這座堡壘,天才剛放亮。

堅固的城守變成了隕魅的優勢,所有的守衛方法和排列都被很快學習借鑒起來,一時間糧食(輪鳥)也絕不會缺少,或者還能繼續利用,但桃夭或許沒想那麽多。

他斜靠著城門笑的時候,身上隻著簡單的布料,白日之光恰好普照城池,墨若拿著笛子輕輕搖頭。

也許他早就料到了。

——戰後的桃夭又消失個無蹤,而這時候,和談之信才剛發出。

再度見到攻玉的時候,不過隔日,為掩飾身體上的虛弱,桃夭簡直是用灼華將自己包了一圈來掩人耳目。

現在想來,他那時渾身上下散發的魅惑之意,並不是無意識下的產物呢……

反觀攻玉卻截然不同,他站在桃夭麵前,卻仿佛沒那個人一樣,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的冰冷感侵襲著周遭所有的人。

“殿下。”桃夭調戲似的半眯鳳眼,手腕在眼前轉了兩圈,微微彎腰,手指在空中畫出一條優美的弧線,最終回到胸前,“願兩界和談順利。”

——似乎在行某中禮節。

攻玉冷冷地看著他,薄唇微抿。

似乎在屠族後,他們就沒說過一句話,至今已經200年了。

整個和談是那麽的官方,一直維持著表麵的和氣。就好像這邊這個,不是屠殺了半個魔族的劊子手;那邊那個也不是製造了幾百年戰亂的入侵者。

兩人都有些惺惺作態,不露聲色地打探別人的想法,就像兩隻老謀深算的狐狸,互相刺探著短處。

“攻玉。”千倉的出現打亂了兩人的平衡。

他笑盈盈地放下酒具,湊到攻玉身邊,舉手投足之間無一不流露著美人的風範。

桃夭頓然停住的語言揭示著他的詫異,許是沒料到千倉的到來,他盯著那張臉看了許久,眼神裏的微妙情緒簡直無法描述。

攻玉淡淡地看了眼桃夭,眼神有些落寞,就好像在鏡子裏見到了曾經的自己。

千倉似乎已經習慣了沉默的空氣,獨自一人說了好久,整個人都恨不得纏到攻玉身上,眼裏的迷戀任誰都看得一清二楚。

“……”桃夭反應過來,微露惱意地將手裏的酒杯擱到桌麵上,酒液在杯中流轉。

千倉這才注意到桃夭的存在,他上下瞄了瞄對麵那個紅發的美男子,微微勾起了嘴角。“客人可別生氣,我隻是……”

“出去。”攻玉似乎還不想因他而毀了談判。

桃夭忽然笑起來,魅意十足,勾得千倉微微一愣,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桃夭忍著身上的疲憊,瀟灑地站起身,千倉卻腳軟似的跪到他腳下。

“桃夭。”攻玉抿了口酒,無聲無息地說。

千倉眼淚呼啦啦地留下來,似乎是受到了什麽外界驚嚇,渾身顫抖個不停,可臉色卻格外紅潤,隻是眼神很不對,一直虛晃,仿佛在靈魂被人勾撓一樣。

桃夭抬起鳳目看著攻玉,許久才憋出一句,“他在……”卻被硬生生地忍了下半句。

我想,他也許是想說……‘他在哪裏。’

——就像幾千年前一樣……

攻玉闔上精致的眼眸,長長的睫毛在臉上留下一層薄薄的影子。“今天不是來談這個的吧,或者,我們就此換個話題?”他睜開眼,眸中已經沒有幹擾他的因素存在。

“啊!”千倉忽然醍醐灌頂一樣清醒過來,疑惑地左右看看,臉上淚水橫流。

他抬起眼仰視居高臨下的桃夭,臉頓時漲得通紅,亂沒形象地爬起身來,幾欲逃走,卻立刻被桃夭抓住了手臂。

“小子,你易容了?”桃夭壞笑,千倉卻畏懼得天昏地暗,直往攻玉處看。

“滾。”攻玉卻隻吐出了一個無情的字眼,好像剛才的那些都不是發生在璀雪人的身上似的,他絲毫沒有挽回顏麵的意思。

千倉緊緊咬著下唇,強忍著被刺痛的心情,渾身顫抖的樣子有些可憐。

桃夭淡了容色,無所謂地鬆開手,一步步往後倒退,就好像不想再接觸他一樣,遷怒的感覺愈發強烈,“別再讓我看到你。”

千倉抹了抹眼淚,仿佛再也不願在此多待一秒,從亭子裏飛奔而出。

攻玉精致的眼眸看向桃夭,桃夭卻不與他視線接觸,隻是手插口袋,像個貴族一樣坐回原位。

看到‘我’的時候,桃夭的表情再沒有見到千倉時的驚訝,反倒是平平常常的,唯獨撫摸著桃唇的手指泄露了他的想法——我之前竟沒注意的想法。

觸摸嘴唇……是一種自我親近的行為,是人緊張時,可能下意識發生的自我安慰……雖然在他做來是那麽魅惑,可實際上……實際上他看著我,心裏在想什麽呢?

晚上,他不顧自身灼華的疲憊,艱澀地潛入擄我走,就能說明一切了吧。

雖然把我帶去隕魅前,他那想殺了我的眼神,不是假的。

可是,取代那種戾氣的,卻是清涼的藥膏。——就像他以前給我的一樣。

腦子有些混亂,那雙色彩斑斕的手似乎一直在腦中徘徊。

我勉強地睜開眼,發現卷耳的瞳孔成了貓眼似的,神情專注地注視著我,那雙本來帶著色彩的手,此刻卻如鍍上了一層淡淡的白光,一絲琥珀色的虛無被她緊緊捏著,從我額頭抽出。

貌似……她也曾對桃夭伸出過這雙泛著雪光的手。

白色,好像是她使用偷竊灼華前必然展現的色彩吧……?就好像醫生給病人做手術一樣……

我一震,覺得渾身一輕。

她見我醒了有些驚訝,貓似的眼睛驀然睜大,毛都快倒豎了,櫻嘴張了幾次都沒說出個字來。

“卷……耳?”我皺了皺眉。

她一怔,反應過來,迅速地將那根琥珀絲塞進嘴裏,月季般開放的耳朵微微顫動,漸漸回到欲開未開的含羞模樣。

琥珀絲微微扭動,仿佛掙紮似的,直到全部被吞下,卷耳才露出貝齒對我僵硬地笑著聳肩。“桃夭的記憶……都看到了?”

絲?

可是我渾身上下好像沒什麽不對勁的,“你剛才在吃什麽啊?”

“嘿嘿……我把你關於……呃,璀雪的一些記憶吃掉了,不好意思啊,反正吃都吃了沒法還你了。”她攤攤手,開始甩胳膊,似乎在做打架前的熱身運動,“大不了被你揍一頓……”

某個人……??我搜尋了一下記憶,並不覺得對誰的記憶有殘缺。……嗯……也許不是什麽重要的人吧。

是誰呢……?

“你還是不要記得那位大人的好,對大家都沒啥好處。”她露出個無罪的笑容。

“真的?”但是喪失記憶感覺怪怪的,“我到底忘了誰?”

她嘟嘴,“都說不是什麽重要的人了,而且你已經忘了啊,我又沒法幫你恢複,你還問什麽啊,又沒什麽大不了的……”她不自然地用腳背掰著植被。“再說我就生氣了啊!我……我讓桃夭再也不見你!”她開始耍賴。

……呃……好吧,反正不是什麽重要的記憶吧。

卷耳的這個灼華……難道喜歡吃別人的記憶?

……

我無奈地坐起身,腦袋略有遲鈍,“對了,你是最近才……偷了桃夭的記憶吧。”

卷耳眨巴眨巴眼睛,鬆了口氣,噗通一下坐到屋麵上,“因為他回來後,束發的後遺症又發了啊。”她撅著小嘴,“為他偷‘痛苦’的時候,就順手把記憶又偷了一次。反正他能自己恢複,能讓他輕鬆一天也值得。”她有些怨念地看了我一眼。

後遺症……

我內疚得無以複加,他5000年的記憶適才一湧而上,把我壓得有些難以喘氣。“你知道他在哪裏麽……我想見見他。”雖然這樣的我有些畏懼麵對他了。

本來對他5000年的生活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即使自責也不會很深刻,可現在,似乎和他一起承受了數個千年一樣,這才知道他這些年過得是什麽日子,他獨自麵對的一切一切。

“不知道,他如果想露臉的話,總會出來的,否則……嗬……”卷耳不高興地晃晃腦袋。

“……什麽啊,真是壞習慣……”確實,自從我離開後,他總是沒事就一個人獨處……

“對了,你現在是13歲的模樣呢,誰幫你束的發啊?”為緩解自己的糾結,我隨意地問了一句。

卷耳眼睛一瞪,滿臉通紅地向後挪了挪,又覺得不夠似的跳下屋簷,幾度回頭看我,最後一溜煙地跑了,那速度,和羚羊有得拚。

到處詢問桃夭的行蹤,卻大多無果。

來到隕魅卻已經第四天了,桃夭絲毫沒有想見我的意思。那個把我弄暈帶來的人,就像不是他一樣。

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認識我的人說不知道他在哪兒,也許是不想告訴我;不認識我的人也說不知道,那就是真不知道了。

反正回答都是不知道。

——看來還真和卷耳說的一樣。

這些人真的對自己的魔王那麽放心麽?對他的行蹤不僅渾然不知,還一點都沒有不放心的意思。

如果能找到墨若就好了,可惜他也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家夥。就算我吹笛子也死不出來。(豬豬:墨若是讓你有急事的時候吹笛子的哎,都知道你的目的了,怎麽還會理你啊。)

——也許他早看穿我的想法了吧,即使在這裏也不出來。又或者他去辦事了,一時半會兒趕不回來。再或者他已經忘了笛子的事……

“@#%&……”一個比我高兩倍的人彎下腰拍拍我的肩。

“呃?你說什麽……”我抬頭看了看他的臉,好奇怪,明明是人類的臉,長在那麽高的身體上,就是說不出的不協調。

在無邪說的那個圈子待了一陣,甚少有看到這樣的魔物,長相怪異……

那人略略怔神,隨即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小,家夥,你,在找,什麽?”他用蹩腳的人語跟我說話。

“桃夭。呃……你們的魔王。”

那魔物歪頭想了想,“我知道,他,在哪裏哦。”他伸出棒錐一樣的手指,緩緩地指向某處,隨即露出一個溫文的笑容,“我帶,你去好了,恰好,他也,想見,你。”

我看著那張臉,無法言語地別扭感,但聽到他的說話,還是使勁地點了點頭。“好!那謝謝你了……”至少,終於有個人,呃不對,有個魔物知道桃夭的行蹤了!

他的笑容不變分毫,就像定格了一樣。“那我們走吧。”

我半跑著跟上他的步伐,他彎曲的背影就像被折斷過似的,手指垂在身邊,指甲暴長。

可我沒心思在意那些,隻想著等會兒見到桃夭該怎麽道歉。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