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th 時過境遷
“搞不懂,怎麽你也會在名單裏呢?”白華騎著靈獸接我的時候,反複看了名單N次。
我隻能裝傻地笑笑。——應該是墨若幫忙的吧。
正如他所說,南城淪陷的消息很快在璀雪宮傳播開來,不知道攻玉是怎麽下令的,總之璀雪這邊反應很迅捷,他幾乎立刻就動身了,也許是想去南城匯合吧。別殿隨行的文官也許是因為早就安排好了,所以各個都動身得非常快,並沒有無謂的等待拖延,效率極為可觀。
……他們想來一場大戰麽?……真是的好難想象。
“莫非你也是文殿候選人?幹什麽呀,笑什麽笑,這次同行會麵臨多大的危險,你到底知不知道啊?雖然我們是負責內務的,但那也是去前線啊,樂什麽。要我說,很多文官都是為了提職才申請去的,你看起來又不像有野心的人,去那裏簡直毫無意義,我們可能回不來哎。啊對,……如果是文殿候選人的話,我應該見過你的,怎麽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都沒什麽印象?……你真是文殿候選人?”白華嘖嘖嘴,拉著鬢角的發陷入思考。
……嗬嗬……我就算是,那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我的文殿考試,可在2000多年以後啊。
我笑著聳聳肩,打馬虎眼,“那你還帶不帶我去啊?”他和我一組?
白華揮揮手裏的紙,“既然有你的名字,自然得去,就算你不想去也得去。”他伸出手,嗬嗬一笑,“好啦,不說廢話,上來吧,本來跟著去的文官就沒幾個,我們是最後兩個了,可得快些。”
靈獸乖巧地拍著白色的翅膀,甩了甩腦袋。
我拉住他的手,借力翻上靈獸,那獸頓時撲扇翅膀離地騰飛起來。
人界和魔界不同,靈獸貴為會飛的獸類,雖然珍貴,但於少數人的外派活動,似乎還是夠駕的,不像魔界,除了魔物(動植物都有)和陰之灼華者就沒其他啥生物了。所以隕魅那邊若果想‘飛’,就隻有極少數的低等鳥類魔物才能做得到,而且還耗費自身的體力……啊對了,他們也可以損耗召喚灼華換請契約靈獸,但畢竟召喚灼華少,契約數量不可能多。
總之,隕魅的人飛不太起來。
——那也是為什麽他們沒法快速地攻破南城吧。如果有陽之灼華的翱翔,即使沒有靈獸,也會輕鬆許多的。
我摸摸袖子,確認了一下袖中的笛子。——嗯,還在。安全!
早上醒來的時候那管黑笛和一張紙就放在床頭。
倉央:
以我的身份,跟在內務官身邊過於引人注目,暫且選擇離開。若有危險即可吹奏管笛,其中注有我的灼華,收到感應會盡快趕到。
勿憂。
——墨若親筆。
還真是簡潔明了的信啊。
仔細聞聞笛子的話,還可以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就像被洗滌了很多次一樣。
“喂,你到底為什麽去啊?”白華根本不用怎麽操縱靈獸,就能飛得很順利,他隨手玩著厚實的韁繩,無聊地問我。
我藏好笛子,脫口而出,“我去找人。”然後馬上後悔了,我怎麽說出來了,汗……頭頂黑線。
“啊?你也是?”白華有些詫異地轉過頭,隨即又抽了抽嘴角,“你說的該不是攻玉殿下吧……”
“不是!”我快速回答,不過他的眼神滿滿地彰顯著不信。
“不管怎樣,總之你別再做傻事啦,別以為人人都能像千倉那樣幸運。……他呀,隻不過是因為和某個人長得像而已。殿下不想下手罰一張相似的臉。”白華轉轉腳丫子,老好人的脾性又露出來,“不過我能體會你的心情,攻玉殿確實……嗯,從某種程度來說很有吸引力吧。”
我沉默掉。
“不過我有免疫。”
“啊?”什麽免疫……
他聳聳肩,從衣服裏掏出個粗製的項鏈。“你見過沒?這是肆榮哦。”
我看到那個項鏈上掛著一木質相片,上頭畫著個長相奇怪的家夥。——很明顯,這是自己畫出來的惡搞圖……
“……沒見過。”我記得那家夥可不是長這樣的。
他撇撇嘴,小心翼翼地收起來,“哦,不知道也沒關係。”
=_=|||……那你拿給我看做什麽。……那個臭屁的小子如果真長成這樣估計會哭死吧。
他抿嘴笑著歎了口氣,“都快七夕了哎。”
是麽。
“如果不在這裏的話,也許還能去冰雪城,現在是別想了,一個假日都沒有,他能活命就該偷著樂了。”
“你不也一樣?”我接口,卻忽然意識到‘冰雪城’三個字。
這個地名……莫非,我走後,攻玉又再度造了一個?這次……是為了什麽?……
他明明已經自說自話地毀掉那個城了,為什麽還要重鑄……
夢裏的他,明明說……討厭雪的。
“才不一樣,我是文官,根本不能上戰場的。”他呆呆地看著前方,自個兒碎碎念去了。
我們到的時候,一切都是風風火火的。
先是一個陌生文殿的責罵(我們倆集合得最晚),然後是部分內務的進行,反正我就是忙得跑來跑去。
等白華靜下心來調酒已經是半個時辰以後了,我這才有閑情打量周邊環境。
坐著靈獸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一座極高的山。周圍都是雲霧嫋繞的,有些濕冷,但由於植物的繁盛,使空氣裏布滿了清新的味道,和適合高眺的環境結合在一起別有一番滋味。
可我不明白為什麽來這裏,不應該直接去南城麽?
“酒好了沒啊?!那麽慢,你們是幹什麽吃的?”莫名其妙地,白華被人罵了一通,他無所謂地繼續調酒。
我正坐在他對麵欣賞景色呢,忽然被這麽一個暴躁的聲音打亂思緒,有點疑惑地看過去。
——是千倉。
“……你怎麽來了?”千倉看我,眼神頓時變得有些奇怪,語音裏滿是懷疑,“你也有資格來麽?”他不確定地看我。
我看著他的臉,實在是笑不出來。
“酒麽,好了。”白華搞定最後的工序,將酒盤推給千倉,“你要送酒就去送吧,不過再被踢回來我們也管不了,到時候別讓我們再跑一趟啊。”他簡單地擦了擦手,幹完了所有的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千倉哼了一聲,“就你,還管不著我。”邊說邊端著酒盤走人。
“他幹什麽啊。”待他走遠,我才無奈地問。
白華正在偷吃點心,隨手指了指窗外,“自己往下看。對了,你要不要吃這個?……不吃?那我給別人送點兒去,估計他們早餓了吧。”他咽下最後一口糕點,“千倉應該會很快回來,到時候你把那些點心給那亭子送去啊。”他指指剩下的點心(詭異,給他拿走幾塊,食盒裏的甜點反倒造成了良好的視覺效果)他隨手抽出條布,裝了幾塊糕點就衝出去了。
什麽意思?什麽很快回來……?
“……”我趴到偌大的窗口往下看,遠處一個精致的亭子立刻映入眼簾,細致稀少的廊柱、勾心鬥角的屋簷和頂部精致的銀邊寶石,使得整個亭顯得優雅端莊。
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千倉正端著酒盤進亭。
啊,亭子裏好像有些拉扯。
啊,千倉一副可憐地樣子跑出來了。
啊,他衝過來了。
啊,……
“豬!”他氣洶洶地一抹淚踢了我一腳,“白華呢?”
我剛想說話卻被他打斷,“我問你呢!快說!!!”他拉著我的衣襟一陣搖晃。
不得不說一句,他的脾氣真是有夠糟的。
“他出去了。”
“真倒黴!……見到你的眼睛我就雞皮疙瘩!”他看了眼桌上的點心。“……喂,你該不會是另一個內務吧。”
我懶得答他了,隻是簡單地點了點頭。
他不爽地白了我幾眼,又看了看桌上的點心,什麽也沒說就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徑自跑走了。
=_=啊啊,真是討厭的家夥。
我提起食盒,照白華說的,給亭子送去。
照理說南城剛被攻下沒多久,璀雪也許還有挽回的機會啊。可我們為什麽在這裏落腳?理應萬分警惕的時候,顯得如散漫。這和快速的出行速度完全背道而馳,裏裏外外透露著奇怪。我們到底為什麽來這裏?
……攻玉的想法,真難理解。
山脊陡峭,我小心翼翼地沿著階梯下去,才鬆了口氣從平緩的綠茵小道走向那被薄雲滲入的精致小亭。
“你倒是好興致,竟留著這麽個相似的人嗬。”亭中乍然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我腳步頓住,差點絆倒。
“好說。”攻玉天籟的嗓音輕輕響起。
啊!我沒想到亭裏的人……會是他們!
“怎麽?這會讓我覺得,你是想試探我。”帶著潤音兒的聲音裏含著些冷然地笑意。
攻玉淡然地答,“我以為你隻是為魔族而戰,早已忘了那人的樣子。”
“嗬,確實。”笑音半認真地回答。
我失聲,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難受。
是說我麽?他忘了我麽?……他忘了。
“別在外頭鬼鬼祟祟的。”那個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隻是和談而已,還怕我把你們的寶貝殿下吃了麽不成?……嗬嗬嗬……”
那聲音帶著些許魅惑的韻味,輕輕地笑著。
可笑者無意,聽者有心,我竟然有些臉紅。
——他能力強了好多,連話語裏都帶著些誘惑灼華的氣息。
可他真的不記得我了?
食盒不聽話地微微顫動,我抬著頭踏上階梯,走入亭中,不穩地伸手打開食盒,取出點心放到桌麵上。
偷看過去,眼前的人雖然容貌相同,但卻又和過去大相徑庭。
脫去最後的一絲稚氣,他的容色堪稱驚豔。
不同於2000年後初次見他的那種包容感,現在的他,就像一隻剛成年的鳳凰,渾身的魅力如同光芒一樣不可抵擋地發散著。
那一頭深紅的頭發隨意地纏起了些,可大多還是不羈地落在肩上、背後,襯得他淡蜜色的肌膚水瑩瑩的。
他隨意地靠坐在椅子上,修長的雙腿悠然交叉,暗色的衣服絲毫掩蓋不了他的存在感。
……桃夭!
他怎麽膽子那麽大,竟然單槍匹馬地來璀雪……
“紅酥手,黃藤酒。”他轉著手中的酒杯,信手拿起一塊麵點,放入漂亮的唇齒,輕咬了口。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我輕聲地脫口而出。
攻玉抬眉,遲疑,“……是你?”
我一愣,立馬收回投在桃夭身上的視線。
他的‘是你’,指的是夢中和他說話的我吧。
攻玉微微蹙眉,但很明顯由於我沒什麽過分舉動,所以沒遭到千倉那樣被氣哭到跑出來的待遇。
桃夭一句話不說,眼神裏快速地流過一絲情緒,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
那雙鳳眼看了我一眼便不再注意,隻是用那雙線條優美的手指來回撫摸著桃色的唇。
許久,桃夭才打破亭內的沉默,“好了,攻玉,長話短說。一半一半的機會,上次我確實運氣糟糕,可這次又會如何呢?我們別急——,都已經打了幾百年了,花10天想想,不為過吧。”
攻玉闔上精致的眼眸,動了動手指,示意我出去。
我猶豫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端著食盒走出亭子。
“今非昔比了,攻玉,這你知道。況且,你手上的魔族契約……也從淵欲的靈魂裏繼承過來了吧。”
背後的聲音減淡,我不由得回頭看。
遠遠的亭子裏,兩人湊得很近。一個驕陽似火,一個冷若冰霜。仿佛即刻就要一觸即發、水火不容似的,偏偏這兩人又是抱著和談的目的匯聚在此的。
原來攻玉和桃夭想和談啊……南城攻下,所以攻玉開始在意了。如果和談成功的話,就能節省不少戰爭成本吧,不過他們會以什麽條件和談呢?也許是一座城池,又或者是一片土地?作為侵略者的隕魅也許會期待和談吧。——無論如何,沒有最初資本的他們,總能獲利的。又或者他們希望攻下整個璀雪,和談隻是拖延的戰術?
會怎樣呢……
我一離開他們的視線就往入山口跑去。
和談不會太久,桃夭總會離開的,我怎麽也比不過靈獸的速度,到時候可追不上了。
墨若指的機會是這個麽,竟然在那麽意外的情況下看到桃夭。
雖然這次和談似乎是秘密的,但武官確實來了一些,走到哪兒都能見到一兩個。
我對他們笑笑,裝作辦公務的樣子,急匆匆地跑過。
下山的路極不好走,很少有平坦的小道。而靈獸又是集中看管的,我臉生,不像白華那樣能輕易借到一匹,隻能呼哧呼哧往山下爬。好幾次差點一溜煙兒地滾下去咧……==|||……唔……
“可惡,為什麽這山沒怎麽開拓過啊……”
看到平地的時候著實鬆了口氣,終於看到入山口了,雖然是設在半山腰處,但好歹是個正式出入口,地麵是經過人為削平的。
才在想東想西,就看到一抹紅色悠然地走向山壁邊。
他略顯不耐地撥開額前的長發,手指輕動,兩抹綠色就從山壁上冒了出來,頃刻之間就橫向長成巨大的藤蔓相互交纏著向對麵的山崖蔓延過去。
藤蔓上,不斷地冒出新生的綠葉,生長、糾纏。
一座橋。——距離甚遠的兩山之間竟然用植物做成的一座堅實的橋……
桃夭停在原地許久看天,似乎在想事情。
我從驚訝中反應過來,這才起步跑了過去。
他閉了閉眼,利落地踩上橋麵,向對岸走去。
“啊,桃夭!”別走啊。
我豁出去地跑,可是他明明聽到了我的聲音,卻隻是微微駐足、沒有回頭。
“桃夭,別走啊……”我體力不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個不留神還被結草絆倒在地,頓時狼狽地擦傷數處。
好容易爬起來,桃夭的背影已經成了遠處的一點。
那輕快的腳步,以及橋麵藤蔓本身的生長速度……讓他很快消失在我們麵前。
一來一去,恍然如夢,仿佛全無痕跡。
植物橋很快收斂回原樣,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全部回到石壁之中。
我跑到出入口,扶著木墩喘氣,卻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
兩個武官上來拉住我,“喂,別想不開啊。”
我掙紮,可是看著兩山之間空蕩蕩的距離。——山下,便是萬丈深淵。
如果灼華足夠,也許我可以插著翅膀追過去,可現在的我,等同於廢物……
我無能為力地垂下手來。
明明就近在咫尺,他為什麽不回頭啊。他是真的忘了……還是沒有聽到?
我知道自己現在吃了變身灼華可能挺難認出來的,但墨若和鸞尾也認出來了嘛……
對了,剛才他看到我,也沒說什麽,反倒是對千倉有所評價呢……
他也和攻玉一樣,認不出這樣的我。……隻有我一個人幹激動……什麽嘛。
我苦笑。
……
算了,是我自作自受啊……明明說好了兩天就穿越回去,卻隔了5000年才回來,能怪誰呢。
即使物是人非也沒法怪別人的……
……可是……可是我有話多好想跟他說啊,包括……道歉的話、穿越的事,好多好多。
還想問他這些年過得怎樣,發生了些什麽事,在隕魅有沒有吃苦,為什麽開戰,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有沒有……恨我……可不可以原諒我……
“好啦,想殺他的人,又不止你一個,但那不是我們能做到的,聽殿下安排就是了。你可別衝動啊,還年輕著吧?唉……啊喂,也別那麽沮喪嘛,總會有機會的。”那武官似乎誤會了什麽,開始不斷地開導我起來。
我擺脫武官的鉗製,垂著頭一步步往回走。
很難過的感覺,心裏一直酸酸的。
我穿越後,桃夭……也是這種感覺麽?
這種……被拋棄、被遺忘的感覺。
如果是那樣,我真的……好過分。
還要不要回隕魅?
——自作多情地想回隕魅,其實那裏並不歡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