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th 逃避見麵

夢中,我好像在一顆透明的巨蛋裏,蛋裏冰冷的**刺痛了我的肌膚……

小小的侊孝在外麵冷淡地看著我,不再露出那一絲熟悉而虛偽的微笑,卸下偽裝後,臉上滿是輕蔑的神態,“你不過是我的工具之一。既然我已經奪回了灼華……嗬嗬,”他變成攻玉,優雅得如同白晝的帝王,“你就沒有利用價值了,真是……傻得可愛。”

“為什麽!”我拚命掙紮,卻動彈不得。

他拿出一顆醜陋的蛋,伸到我麵前,“辛醜之吻,送你最真實的厚禮。嘉措,你可喜歡?……嗬……很適合你呢。”他眯眼淺笑。

辛醜之吻?——渾身的感覺忽然變得極為尖銳,有時忽然痛到骨髓,有時癢得極想自殺。“啊!!——走開!”

耳邊卻反複著一群人看好戲似的笑聲與嘲諷……

“倉央你就隻是個大傻瓜!哈哈哈!完全被玩在鼓掌之間嘛!”

“被吃光了灼華,就乖乖等死吧,省的放你出來鬧事兒,想著幫淵欲複活!”

“你就在冰牢裏待到老死好了!餓了還可以給我們當食物,補充我們的灼華!美—味—可—口,嘻嘻嘻嘻嘻……”

“啊哈哈哈……”笑聲尖銳刺耳,吵死了……吵死了!住嘴!

張牙舞爪的手腳,邪惡猥瑣的麵孔,一個個如走馬燈似的在麵前閃過,火焰照亮了他們的獠牙,惡毒的麵容比醜陋的低級魔物更難入眼……

“混蛋!放我出去!”我努力尋找四肢的知覺,卻被夢境魘住,動無可動,渾身大汗……

嗣音走到我麵前,陰沉地一笑,“你想知道什麽是真實?……我就給你看看吧。”

他指了指遠方,“侊孝他,不過是給了你一個騙局,就像他給所有人的假象一樣。”

——眼前是一片蔚藍晴朗的天空,比往昔更為明媚。世界的氣候再度被完美控製,隻不過換了個人。

侊……攻玉早就想親力親為了吧,這一切的榮耀,他一直都恨著淵欲。

一如往常的璀雪殿下,已經建起了五千層高聳入雲的階梯,所有官職者,到此不可再騎獸,必須每日步行登上階梯,才可入宮行事。

……一如七千年後一樣嗬。

攻玉坐上遙遠的神座、冰冷的臉……不再用淡淡的笑容來武裝的精致麵容……

是的,他是攻玉。他已經成了那個對人冰冷的攻玉。

侊孝,即攻玉,我怎麽沒想到呢,我怎麽會以為攻玉還沒有出生呢?他早就存在,……而且是我親手給了他那樣的身體。

……他期待已久,一步步設計,讓每個人傾向於他,最終一口吞噬,達到不為人知的目的,把所有人騙得團團轉。

也許……我出現在這個時代,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之前一直不想去麵對的問題……

也許,我真的,就是他們所說的倉央吧……那麽多的羈絆都指向我嗬。……我已經不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了。

沒法控製……這一切。

我隻知道一件事,如果我是倉央,我將會死……

而我死的時候,就是一切中止的時候。因為,沒有再一次輪回。我的轉世,在七千年後,轉世成了我,聽起來就覺得荒謬,生死輪回?無法成立。我不再適用這世界的轉世係統。

我看著嗣音呈現給我的場景……

攻玉的笑容變得吝嗇,即使仍對國事操心勞累,卻不再輕易對任何人苟且言笑。

他已經獲得了想要的東西,已經除去了威脅最大的淵欲,不再處於弱勢的地位,更不再拖著累贅的身體。已經無須討好別人了……

所以他找回獨特、找回高潔,用實際行動告訴別人他的地位出眾、與眾不同。

他像在報複,似乎想把百年的艱辛討回來,把百年的笑容要回來一樣,再也不對地位地下的人微笑,像最頑固的人,執著地要求著不同的地位對待。

極度自卑又絕對高傲。

仿佛不這麽做,就不能獲得救贖一樣。

少數人持有懷疑態度的人,都被秘密處決。

——冰牢裏回蕩的拗哭和悲鳴侵蝕我的耳膜,對麵牢獄的血總是無聲地染紅透明的冰。

於是懷疑的聲音消除了,璀雪又回到了如詩如畫的日子。

攻玉,……安排那麽多,一步步請君入甕,隻為了坐上一個高高在上的寶座?

在我看來,一點價值都沒有的那冰冷座位。

嗣音低低地笑著,見我無力地閉上眼,繼續說,“想知道淵欲的事麽?雖然因為你,他已經徹底消失。”

眼前的場景一變,我意外地看到了淵欲百年來的經曆。——忍耐、孤單、悲哀的眼神。

他跌得很慘,輸的徹底。因為他總是……麵惡心善。

“倉央。”

我轉頭,看到淵欲橫拿銀白龍紋劍,削開巨蛋。我尚未體會自由的感覺,就被冰柱瞬間束縛住手腕,動彈不得。

他嘴角流著血,拿著劍向我緩緩靠近,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冷冷地,冷到讓人誤以為是攻玉。“別問了,我就是攻玉,另一個他。”

他向我揮劍而下,劍鋒化作白光刺進我的身體,“倉央,你要為我的消失,付出代價。”

“……啊!!”刺痛中,記憶有如泉湧般複蘇過來,束發時溫柔嗬護與尖銳傷害、倉央與嘉措的存在價值、攻玉的無情拋棄以及桃夭的貼心安慰、墨若的默默守護、時空灼華的意義……以及攻玉的本能。

我用力撕扯著頭發,試圖緩解爆裂般的頭痛……

許久,才緩過氣來,無力地垂下手。

身邊一片冰涼刺骨的觸覺,如入冰窟。

……口幹舌燥,渾身冰涼。

記憶回來得突然,我無所適從。

我束發的那個月,和攻玉……發生過那麽多事……嗬……

躺在一片寒冷之上,我緩緩地睜開眼睛,入眼的是一片冰白。

——冰牢。

以前聽說過這個牢獄,但沒想到會親自進來體驗一番。嗬,這裏可是用灼華造就的,永遠不會融化的冰之囚籠啊。

視覺模糊,看不清晰……也許是灼華匱乏的結果。

這幾天把我不聞不問地扔在這裏,都快冰化了。

我冷得哆嗦,肚子好餓……但灼華不夠了。

手腳上的冰鏈發出叮咚的聲響,明明是清脆的聲響聽起來卻如野獸在磨牙。

他關著我才覺得安心麽?嗬嗬……

我笑得蒼白無力。

……進入冰牢後,總是反複地做著那個夢,被侊孝欺騙,被淵欲怨恨。

我像個傻瓜,傻乎乎地被他牽著鼻子走……

……我真的是倉央麽?攻玉苦苦尋找的倉央?

也許,他找倉央,隻是為了徹底殺了那個造就他的人……永絕後患!

‘倉央’兩字,真是個笑話!

有人將手擱在我的脖子上。

皮膚頓時一陣冰涼,被帶走最後的一絲溫度。

我勉強抬起手,帶起一陣冰鏈的聲響,抓住他的手腕。

“誰……”我聲音沙啞,中氣不足,損失的灼華,仿佛要找我複仇一樣,讓我虛弱無力。

對方沒有回話,反倒在聽到我的聲音後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

“嗯!”我被掐住咽喉,呼吸困難地揚起頭,灰色額發遮住了我的眼。

我試圖抵抗,可軟弱無力的手很明顯並沒有抵禦的能力。

“住……手……不要……”臉額通紅,我張開嘴,試圖呼吸,卻無功。“……咳……你……”

對方堅定地握著我纖細的脖子,直想把它扭斷似的,直到我漸漸陷入恍惚,呼吸不再急促,才顫抖著手,放開我。

“唔……咳咳……!”我捂著脖子一陣咳嗽,喉嚨仿佛被灼燒一樣疼痛,乍然呼吸到新鮮空氣,我腦中一片空白。

“怎麽,你也會害怕?”我被揪住領子,尚未恢複的呼吸因而混亂無章。

看不清他的麵容,不過那個聲音再熟悉不過。

“攻玉,”如此悅耳的音調,隻有他才說得出……“你來……殺我?”

“攻玉?……嗬……那個諷刺的名字。”他湊近我的臉,“為什麽……你要幫他?為什麽……”他將我摔倒在冰麵。

我痛得縮成一團。

“我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他半跪到我身邊,捏住我的下巴。發絲無情地拂過我的臉。

他……他怎麽回事?

“被利用的滋味好受麽?可惜,你還不是和別人一樣,沒有價值了就被棄之敝履。”

我渾身無力,痛得冒汗。

他挑著一邊的眉毛,麵容雖然模糊,卻沒有冰寒的感覺,那種邪氣的憤怒,有點像……“淵……唔?……”

我被吻住,頓時喪失了語言。

腦子一片空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在我的唇上用力地碾轉,又憤慨地咧牙咬齧。

好痛……出血了……

淵欲……?他沒有消失?還是已經取代了侊孝?或者……是磨合期?

我混亂地思考著。

對了……或許淵欲是……攻玉的那個本能?……嗯……是有點……像。“唔……痛……”他壓著我的肩,觸手冰冷。

那個本能確實說過,‘我是另一個攻玉’這樣的話……

得了,總之,他沒消失,他沒有!

……

對了,他在幹什麽?……

好痛……我知道我對他做了很過分的事……可是……

忽然,撕咬停止了,他緩緩地抬起頭,似乎在皺眉。模糊的神色,有些複雜。

嘴唇破了,我無力地抹去血跡,舔了舔傷口,“咳,……淵欲?”

他安靜地看了我一會兒,才站起身。“不反抗?”

“對不起。”我舔了舔刺痛的唇,頭暈目眩,他恨我是正常的。

“……”他冷冷地看著我,不置一詞,卻忽然調頭離去。

周遭冰凍的氣氛和剛才的暴戾全然不同。

“侊孝呢?”

他頓了頓腳步。

“你反噬了他麽?……”我不知所措地問。

他轉過頭,黑發安靜地落在肩膀上,又順直地垂到腳踝。“倉央,你在試圖為他恢複麽?”

“什麽……?”我混亂。為誰恢複?恢複什麽?

“你在試圖為淵欲恢複意識?”他的聲音如冰一般冷然。“嗬……反噬?他還沒有那麽強的意誌。這次,隻是個意外。”

……

呃!這個是侊孝?那剛才……

——剛才明明是淵欲的。

難道他們的意識同時存在?

……侊孝騙我。淵欲並沒有徹底消失。

“好吧,攻玉。你怕我幫他恢複對吧?怕你好不容易到手的灼華再度消失……所以囚禁我?不敢見我!對不對?”如果不是淵欲主動找我,他根本不會來,隻會……哼……隨我自生自滅吧?

“……”他眼神複雜地側過頭,用沉默來回答。

“你有種就像殺那些違逆者一樣殺我啊!”我勉強站起身,踉蹌了一步,差點跌倒。

他微微移動了一下步伐,卻沒有走過來。

不置一詞……他模糊的麵容,看不清表情。

“放了我。”我握著拳,幾乎無法站穩。

“……這由不得你。”他不再維持‘侊孝’時的溫和,卸下偽裝的他,真的……很像‘攻玉’無情時的樣子。

……雖然對淵欲愧疚,可我根本沒想讓他們任何一個消失的,攻玉,嗬,你未免過於猜忌。

七千年後束發的記憶翻騰著,囚禁時受的苦楚雖然不是他一手造就的,但都是拜他所賜……

我虛弱地咳嗽,“別這樣,攻玉。我已經把灼華給你了,還不夠?你想要的不就是這個……即便我是你隱形的威脅,現在也沒力量幹涉了不是麽?”

他精致的眸子裏有一絲琢磨不透的猶豫,“是該……殺了你的。”

我一滯,笑了,“……沒利用價值了呢。”殺之一字,說得竟然那麽簡單?

我是傻瓜。竟然會心疼那個叫做侊孝的孩子,還效仿東郭先生主動喂狼!

瞧,攻玉,我三番四次栽在你手裏……

他微微蹙眉,“我,不會再來。”

移開視線不再看我,他頓了頓,隨即踩著冰麵轉身離開。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