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行軍大隊每日以固定的路程向前,由南向北,逐漸逼近。

而素日養尊處優的宜王殿下,這幾日竟起早貪黑,不辭辛苦。每天早上提前起,每天晚上遲些睡,親自為副將慕莞齊搭建單獨的營帳。

看著淩舒止眼下的烏青,慕莞齊有些歉疚:“殿下這般體恤下屬,我感激不盡。”

不遠處,月影和月七兩人湊在一起,望著淩舒止搭帳篷忙碌的身影,兩人的表情都很耐人尋味。

月七是欣慰:“我們王爺真會疼人,對慕副將這樣好,京中人人都說他與慕副將有情,我本來還不信,可今天我信了。”

月影的臉色卻是陰沉許多:“王爺是定了親的人,卻和一個下堂婦走得這麽近,真是對不起完顏姑娘。”

又行了三五日,直到沿路的景象隻能看見一望無際的山丘,直到空氣裏最後一絲暖意也徹底消失的時候。

北疆,到了。

將士們紛紛駐馬,望著眼前的景象,臉上都是不約而同的震撼之色。

一望無際的大漠,黃撲撲的地,灰蒙蒙的天。凜冽寒風刮到人臉上像刀割般生疼。冷,最大的感覺就是冷,侵入骨髓的冷。饒是裹著軍大衣,塞外刻骨的冷風依然尋著空往人的衣服裏麵鑽。

在龜茲山腳安置好營地之後,慕莞齊幾乎就沒出過帳篷。

士兵眼巴巴的,每日都等著軍令下達。可不僅慕莞齊不出帳篷,就連淩舒止也不怎麽出帳篷。至於軍令——根本沒有軍令。

最多也隻是間或的傍晚,兩人不偏不倚同時出了屋,又不約而同的同時抬頭望天。少頃,再同時轉身回各自的營帳,沒有一句多餘的交流,最多也隻是看完天之後,兩人不動聲色的眼神相觸,旋即隻做無事的收回目光。

兩位將領,就這麽各自忙著各自的,平日裏不說話,也不商討行軍對策,留外麵的士兵們麵麵相覷。

隻有陳蔚每天進出慕莞齊的營帳,堅持給慕莞齊一日三餐的送飯,見到慕莞齊烏烏的嘴唇,他不禁關切:“慕副將,您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慕莞齊轉了轉凍得僵硬的手腕:“有點冷而已,不礙事。”

陳蔚並不言語,輕輕退了出去。隔天再來時,卻帶來了幾支鬆鬆散散的樹枝,甚至還有一小塊木炭。

慕莞齊不由得十分驚喜,心頭湧起一股密密麻麻的感動。旋即,她卻也隻是惋惜著說:“可惜軍中不能生火。”

陳蔚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忙不迭有些懊惱:“這麽重要的事,我竟給忘了。”

慕莞齊自然不會怪他,可陳蔚頻繁進出慕莞齊營帳一事,還是傳到附近幾處營兵的耳朵裏。

於是在第三日的下午,月影躡手躡腳走進主帳,對著正在看兵書的淩舒止說:

“殿下,這幾日慕副將與陳佐領同進同出,每日還一同用膳,十分親密。”

月七用詞就更直接了,他說:“殿下,陳佐領在追慕副將。”

“哦?”淩舒止緩緩放下兵書,問:“那慕副將答應了嗎?”

月七老實說:“屬下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答應。”

“那你去問問。”淩舒止說:“要是還沒答應,再問問她打算什麽時候答應。”

“這....”月七的臉上破天荒顯出幾分羞赦:“慕副將到底是個姑娘家,我去問她這樣的問題,會不會有點不太好....”

“不會。”淩舒止竟然說:“畢竟你也是關心她嘛。”

“有道理哦。”月七倒真躊躇起來:“可我和她也不太熟啊...再說,這事兒本來也和我沒什麽關係....”

“原來你也知道和你沒關係。”

淩舒止似笑非笑:“你和月影要是再這麽閑,就把軍廁都刷一遍。”

月七這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嚇得臉色一白,聲音都有了幾分哭腔:“屬下不敢了!”

“屬下也不敢了!”

————

烏桓國都,龜茲山上。

幾個金發碧眼的男人在說著話,屋裏很暖和,爐裏生著煙。每個男人旁邊都陪著一個姑娘,有的姑娘摟著,有的姑娘挽著,有的姑娘直接被放在了大腿上。

不多時,一個探子模樣的人來報,神色有些慌張:“可汗,奉國的軍隊到了,已經在龜茲山下紮了營!”

正中間那個男人一開口,就是一股極具異域特色的嗓音,他便是烏桓國的可汗,莫勒桑。

“淩舒止和慕莞齊,也到了嗎?”

“回可汗,也到了。”

莫勒桑感覺到腿上力度的變化,不由得蹙了蹙眉,他低下頭,看向正在給他按腿的女子,神色浮出一股思索。

旋即,他收回目光,說:“聽說那位副將慕莞齊,是位難得的巾幗英雄,武藝奇絕不說,還生得很是貌美。”

說著,他舔了舔嘴唇,眼中泛著妖冶的光:“也不知道這樣烈性的姑娘,到了我的**,還能不能如傳聞中那般硬氣。”

旁邊幾人都是他的兄弟與謀士,自然很給麵子的捧場:“可汗放心,聽說那慕莞齊前不久才與夫君和離,眼下正缺男人呢!”

“人妻啊....”莫勒桑眼中透出幾分興奮:“那本汗倒真是更感興趣了。”

說著,他豁然起身,正伏在地上給他按腿的姑娘意料不及,一下子被莫勒桑帶倒在地上。

莫勒桑也不扶她,居高臨下的嗓音有幾分嫌惡:

“順玉,你的頭發都摔亂了,很醜。”

女子沉默的從地上爬起來,低眉順目,半分也看不出從前本該驕傲飛揚的模樣,她軟著語氣,是中原女子特有的溫和嗓音:

“奴家這就回屋整理。”

“不用了。”

莫勒桑猛然扼住她的手腕,緊緊鎖著她的臉:

“你弟弟來了,應該是來接你回家的——你要不要收拾收拾行李,下山跟他走?”

“可汗說笑了。”

女子仍然靜默著眼:“奴家生是烏桓妻,死葬烏桓墳,烏桓就是我的家,除此之外,我沒有第二個家。”

莫勒桑盯著她半天,目光如鷹隼般銳利,麵前的女子卻始終麵色平淡,望不出一絲破綻。

他笑了,緩緩鬆開扼住她的手:“本汗安插在奉國國都的探子,凡事稟報的事無巨細。就連你弟弟與慕莞齊有私情一事,都一五一十說得詳細。”

他眼中浮起一絲玩味的笑:“我要納了你弟弟的心上人為小妾,你可同意?”

“奴家同意。”

順玉公主的回答總是快得沒有絲毫猶豫:“能得可汗青眼,是那慕莞齊之幸。”

莫勒桑大笑起來:“好,本汗曾有誓言,睡遍中原女人,殺盡中原男人。你弟妹來了,自然是要做我的女人的。你弟弟來了,那麽,本汗也是要親手砍下他的腦袋的。”

說著,他戲弄著在順玉公主的臉上重重親了一下,問:

“我要殺了你弟弟,你可同意?”

順玉公主的神色終於出現了一瞬的波動。

但也隻是一瞬,很快,旋即便被嚴絲合縫的神情掩飾的無影無蹤:“奴家同意。”

“能死在可汗劍下,淩舒止也不算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