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慕莞齊一臉不滿的望著他:“你這樣做,顯得我像個妒婦。”

“怎麽會呢。”

自從知曉慕莞齊是在為他吃醋之後,淩舒止的心情那叫一個愉快:“在我看來,妒婦這個詞,本就是讚頌夫妻恩愛的溢美之言。”

說著,他的唇角止不住上揚,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隻是我那件衣裳素來穿慣了,如今卻再也穿不得了,不知能否勞煩夫人閑暇時再為我做一身衣裳?”

夜深霜重,月色與沿路燈火交織交雜,逮著空便鑽進馬車裏。

淩舒止深深望著她,一雙桃花眼深邃如潭,倒映著漫天星輝,似螢石般璀璨光芒。

對上這一雙含情脈脈的眼,這一張俊逸非凡的臉,慕莞齊很難再說出拒絕的話來。

隻是微微有些遲疑:“可我的繡工並不好.....”

倒不是推諉之詞,她確實擔心淩舒止看不上自己那如蜈蚣爬的繡工。

“沒關係。”

淩舒止的笑自始至終就沒淡下去過,微微上翹的眼尾帶了一抹淡淡的紅暈,深情動人:

“繡工好不好有什麽要緊,要緊的是衣裳是誰做的。”

“好吧。”一件衣裳而已,並不是什麽難事,於是她答應下來。

轉而想了想,又問道:“隻是我不知曉你衣裳的尺寸,頭,肩,腰各是多少?”

淩舒止下意識正要開口,一低頭,卻見得慕莞齊微微蹙起的眉眼,似是在費力的思索著,看上去認真又可愛。

他心下忽然就柔軟起來。

望著慕莞齊疑惑的雙眸,他緩緩搖了搖頭:“我也不記得是什麽尺寸了。”

他頓了頓,又說道:“不如你現在量一量?”

他語氣真誠的建議道,慕莞齊卻不由得疑惑:“現在?怎麽量?”

淩舒止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意味,而後不等她反應過來,便驟然覆身上去,把她牢牢攬在自己懷中。

他執起她的手,慢慢牽引著向前,讓她環住自己的腰。

逼仄的馬車裏,兩人緊密相擁,淩舒止的語氣是得逞的笑意:

“這樣量一量,不就知道了麽?”

鼻尖遽然竄進的沉水香氣味,慕莞齊的心都險些漏跳了半拍。

她一緊張,便下意識攥緊手下的衣料,卻又在男子揶揄的笑意中,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此刻雙臂正環著他的腰,手中攥的自然也是他的衣裳。

這樣看上去,倒像是她在故意迎合他一般。

她頓覺心跳如鼓,呼吸都加重了幾分。於是索性閉上雙眼,這樣便看不見彼此羞紅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鬆開環住她的手。

兩人氣息都有些不穩,在這本就狹小的空間裏,激起一陣細細密密的旖旎情思。

慕莞齊忽然便不好意思再看他,隻是徑自低著頭,雙手無意識絞著絹帕。

他含笑,不語,眸中深情如許,如琢如磨。

及至下了車,她步履飛快的在前走著,緊緊埋著頭,臉上飄紅的飛霞就此融於無邊夜色中。

淩舒止快走幾步,追上她。

兩人並肩而行,走在涼爽的夜裏。都不說話,唇角卻在看不見的地方輕輕揚起。

微風拂過,遐思微動。她的頭發被風吹亂了,於是他伸出手,撫平她的鬢發。

良辰好景,快意人間。

漫步在無邊夜色裏,兩人安靜的走著,慕莞齊忽然覺出幾分輕鬆與安寧。

她抬頭望著當空皓月,星辰幾何,忽然覺得若是就這麽一直走下去,其實也挺好的。

亦或是,與他一直這麽走下去,也挺好的。

————

到了夜裏就寢的時候,淩舒止又帶給了她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我已經請得父皇旨意,過些時日,允我們進獄中探視嶽父嶽母。”

望著淩舒止含笑的眼,慕莞齊徹底怔住了。

她在原地愣了好半天,這才遽然反應過來,神色是十足十的震驚:

“當真麽!”

得到淩舒止肯定的答複之後,她的眼眶猛然一紅,雙手也不自覺捂住了嘴,激動的險些哽咽出聲。

六年,自父母下獄,一別六年。

自此,她便再未能見過雙親,更不知他們在獄中是否安好,是否康泰。

她本以為,在父母沉冤得雪之前,她再無可能與他們相見。

“多謝王爺。”

她含淚看著淩舒止,眼中是無以複加的動容和感激。

畢竟這些時日她早已聽說,因著淩舒止執意退婚另娶一事,陛下對他十分不滿。

如此情景之下,他竟能求得陛下鬆口,同意她去探視父親母親。

這其中,他是下了多大的功夫?

怪不得這幾天他這樣忙,如此奔波勞碌,諸事煩擾,又怎能不忙。

“謝什麽。”

淩舒止輕輕拭去她的淚痕:“嶽父嶽母這些年一直在獄中,你若能親眼瞧見他們,也能安心許多。”

所以,僅僅隻是為了讓她更安心,他便想盡了辦法為她周旋。

巨大的欣喜過後,便是極度的震驚與動容,以至於她的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王爺,我何德何能,讓你待我這樣好。”

好到為她對抗陛下,對抗完顏家,對抗全世界。

淩舒止不語,望向她的眼中卻滿是憐惜:

“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該待你好。況且你待我不也是很好的麽?”

她隨他遠赴北疆戰場,她為他闖烏桓大營尋解藥。

她為他針灸時動輒便是兩三個時辰,到後來總是連針都拿不穩,雙手都發著抖。

她還答應嫁給他,成了他的妻子。

她總說他待她好,可於他自己而言,她對他又何嚐不是救命之恩?

你來我往,此消彼長,總歸是要攜手一生的人,又何必分得那麽清楚呢?

慕莞齊卻是觸動更甚,她索性不再壓抑,放任自己哭出聲來。字字句句,聲聲真切。既傷悲於雙親年邁卻難逃牢獄之苦,亦感歎於此生得遇佳偶之幸。

悲喜交雜之下,一時間竟觸動情腸,情難自抑,痛哭出聲。

淩舒止微微上前,讓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而後語氣極輕柔的開口,似一抹暖陽潤人心肺:“莞齊,我此前從未被人愛過,也從未愛過別人,更不知相愛是何等模樣。”

他頓了頓,感受到懷中人輕微的顫抖,他的語氣更輕了些:

“所以我總是擔心,擔心自己什麽也不懂,擔心自己做得還不夠好,擔心自己讓你失望。”

“所以我總想著,要做得再多些,再好些,能讓你過得再舒心些。我縱然不知究竟何為相愛,卻真心希冀我所愛之人,能最自由自在的活在這天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