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燭火熹微,盈在人周身有股淡淡的暖意。
淩舒止邀慕莞齊對弈,卻被她以“棋藝極臭”為理由婉拒後,他便一手執黑棋,一手執白棋,自己與自己下了起來。
下棋的間隙,不時抬頭看一眼身旁半倚在榻上,正津津有味研究兵書的慕莞齊。
他笑一笑,再繼續低頭下棋。
半晌,慕莞齊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得一拍腦袋:“糟糕,差點忘了!”
她說著,便急急起身,一邊翻箱倒櫃,一邊與淩舒止解答:
“今日是你最後一次解毒的日子!”
“哦!”淩舒止這才反應過來,旋即不由得失笑。
這段時間瑣事太多,竟險些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兩人上了床榻之上,照樣盤膝對坐。
淩舒止半**上身,安安靜靜的,看著慕莞齊給自己施針。
看著看著,他忽然說:“你眉心裏麵有一粒很小很小的痣。”
慕莞齊先是一愣,而後滿不在乎的點了點頭:“對啊。”
淩舒止不說話了,又過了一會兒,他再次開口,語氣含了分不確定:“你的鼻梁很高,有些像我之前看相書的時候,提到的一種命格....”
說到這裏,他卻梗了梗:“叫什麽來著....”
慕莞齊順口一接:“是不是命裏會嫁貴夫?”
“對。”淩舒止詫異的挑了挑眉:“你怎麽知道?”
“因為我小的時候,我娘帶我相過麵,那賽半仙的先生便說我以後的夫婿會貴不可言。”
說著,她忽然看了淩舒止一眼:“如此說來,這先生說得竟這樣準。”
淩舒止笑,不說話了,隻專心望著慕莞齊。
她生得很美,卻並不是京都女兒那般的明媚與嬌豔,更不是江南女子的溫柔與婉約。
看著她的臉,第一反應其實是“清澈”與“皎潔”。若說一定要找一個比照物的話,那一定是天邊的圓月,月輪如練,照徹千裏。
在這樣一張臉上,你很難從中聯想到豔或是柔,她生得並不豔麗,卻十分清雅大氣。她的眉眼並不柔婉,卻很是溫和,如酥潤小雨,潤物無聲。
許是淩舒止的目光太過專注,慕莞齊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從來都不是有事藏於心底的人,於是直接便問:“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麽?”
淩舒止的語氣很輕很輕,似乎還沉浸在思緒中未能醒轉,望向慕莞齊的目光卻愈發溫柔:
“我隻是突然發現,以前好像從未細細看過你。今日有機會,我自然要好好看看我妻子的容貌。”
“哦?”慕莞齊不由得有些詫異,隨即語氣又不由得不滿:
“我們認識都這麽久了,你竟都沒認真看過我?”
淩舒止淡淡的應了一聲,耳根卻莫名其妙的紅了起來。
他當然不敢承認,在成親之前,他甚至都不好意思仔細看她。
慕莞齊“哦”了一聲,不再細問,隻仔細施針,口中瑣瑣碎碎的說著:
“這次是最後一次施針,我看你這幾天的狀態還不錯,毒素應該已經清理的差不多了。等這次施針結束之後,你要禁食一個月的辛辣之物,寒涼之物,刺激性重的食物,不能吹風不能受涼,晚上要在亥時之前安歇,若無特別要緊的事,一天最好睡足六個時辰。”
囑咐了一長串,說到最後,似是自己也覺得繁瑣,於是說道:
“這些我替你記著就好,總歸我們日日夜夜都在一處,我會好好看顧你的。”
“好。”
淩舒止總是以一種極輕柔,極溫和的目光望著她,說話的語氣也是輕輕的,以至於她總覺得他似乎每時每刻都在愛著她。
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低頭,想打破這種微妙的氛圍。
想了想,她忽然又想到一個禁忌:“對了,還有這段時間,不能行劇烈的**.....”
說著,她忽然一頓。
而後感覺到氣氛似乎更微妙了起來。
對上淩舒止意味深長的目光,她不由得微微尷尬,但還是強自鎮定的說道:
“你莫要怪我囉嗦,但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一絲一毫也馬虎不得的。”
“我不反對你納妾,或是有什麽紅顏知己的相好,都無妨。但是必須得等到過了這段時間,等到你身子恢複之後,再.....”
慕莞齊的唇忽然被淩舒止堵住。
不過是用手堵的。
他雙指覆於她唇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而後神色不由得好笑:“你放心,隻要不是與你,想必我便是不會有的。”
淩舒止這話說的有些繞,慕莞齊一時沒聽明白:“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淩舒止慢條斯理的:“總歸我們日日夜夜在一處,我的一舉一動你都是看得見的。”
“那倒也是。”
慕莞齊點點頭,隨即在淩舒止身上落下最後一針。
而後神色頓時如釋重負:“可以了!”
“你身上的毒已經清的差不多了,接下來隻需要口服一個月的煎藥就好,有些麻煩,不過我也會料理好的,你安心忙你的事情便好。”
慕莞齊有條不紊的安排著,淩舒止的目光卻自始至終定在她微張的雙唇上,輕揚波動,宜喜宜嗔。
慕莞齊口幹舌燥說了半天,一回神,卻見淩舒止深深的望著自己,神色間很是複雜。
她不由得一愣:“怎麽?我說錯什麽了嗎?”
“沒有。”淩舒止忽然展眉,笑:“隻是從前在軍中,習慣了你戎馬金戈,殺伐果斷的模樣,從未見你竟還有這一麵。”
這樣宜室宜家,溫婉賢淑的另一麵。
他並不欲以這些刻板的詞匯來定義自己的妻子,可此時此刻,他卻發自內心的覺得,他的莞齊,簡直是天上有地上無的絕世佳人。
他忽然就有了幾分好奇:“從前....你與陸渝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嗎?”
慕莞齊不由得蹙眉。
好端端的,為何要問她這麽難回答的問題。
那她該說是,還是說不是?
她好像怎麽答都不對。
於是她索性說道:“在戰場之上,該盡身為將領的職責。在府中,則該盡身為人妻的本分。自然是不一樣的。”
標準,完美,無可挑剔的答案。
卻帶了那麽幾分淡淡的客套與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