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初沒想到這一通鬧劇下來,最丟人的竟是自己。
她驚慌失措的跪下,連聲告罪。可皇帝與皇後看向她的目光,隻餘失望。
皇後甚至在思索片刻之後,直接朝著皇帝說了一句:
“陛下,完顏姑娘出身雖高貴,但到底太年輕,難免失於穩重,往後王府還是需得有個聰慧識大體的王妃才好。”
皇後此言,就差沒明著說完顏初“愚蠢不識大體”了。
完顏初不由得咬咬牙,眼眶都紅了幾分,隻覺得宴席上探向自己的視線都灼熱起來,她緊緊低著頭,羞惱與尷尬之情仍然鋪天蓋地襲來。
皇帝微微凝神,覺著皇後此言似乎大有深意,他問:“完顏氏是朕親旨定下的王妃,你的意思是.....”
“陛下誤會了。”皇後溫婉笑道:“君無戲言,臣妾怎敢有抗旨之意。完顏姑娘,自然會是舒止當之無愧的王妃。”
“隻不過....”她頓了頓,旋即目光看向慕莞齊,笑道:“慕姑娘曾身為陸家主母,對後宅之事了如指掌。若她能嫁入宜王府為側妃,輔佐完顏姑娘料理府中事,有這麽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舒止身邊,臣妾倒也放心許多。”
一語落下,滿座寂然。
慕莞齊死死盯著皇後,滿目皆是不可置信。她的衣袖幾乎被自己絞得稀碎,饒是如此,仍然難掩心中震驚。
聽說皇後有賜婚之意,已有三三兩兩膽大的命婦們圍上前來,想聽個究竟。
畢竟皇族之事,永遠是茶餘飯後最愛聽的談資。
最震驚的莫過於完顏初了,她當即急急起身,神色盡是淒楚哀婉,聽得皇後要賜婚,她再也顧不得素日的體麵與矜貴,毫無形象跪在地上,攀住皇後的裙角,滿目哀切:
“望娘娘體恤,臣女與宜王殿下早有婚約,臣女的母家早在多日前便備好了嫁妝。可如今,如今臣女尚未進門,舒止怎能另娶側妃?治國百年,也從未聽說過這等規矩。望娘娘開恩!”
她被逼無奈,隻得在言語中刻意提及自己的母家,畢竟鎮國公府一門煊赫盛極,她隻盼著帝後就算看在她父母的麵上,也總得賣她三分薄麵。
不得不說,她的大方向的確是對的。
皇帝聞言,眉心微微一頓,竟真後知後覺意識到,當初他親自為舒止擇定這個王妃,就是看重其背後的家族權勢,希望能為他添幾分助力。
思及此處,於是皇帝的麵色沉了下來,看向皇後的目光隱隱透著不悅:
“舒止連正妃都沒娶,哪就顧得上側妃了,這件事容後再議吧。”
他是在表明態度,他是支持完顏初嫁給淩舒止的。
話裏話外,卻也有意給皇後台階下。畢竟大庭廣眾之下,他也不想被人說成帝後失和,所以想快些找個理由把此事揭過去。
可誰也沒想到,皇後今日竟是鐵了心,一定要促成這樁姻緣。為了自己親兒子的前程,她竟不惜違抗聖意:
“陛下,完顏姑娘雖尚未進門,但婚期已定,依臣妾看,不如便在同日一並迎了慕姑娘入府,她們二人一正一側,一同入府,彼此也算是有個照應,您看如何?”
皇帝的麵容已微微有些怒意,他深邃的目光打量著皇後,緊抿著唇,不發一言。
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曉,這是君王動怒的前兆。
所有人俱是麵麵相覷,亦很是不解皇後為什麽執意惹得皇帝動怒,就為了把一個毫不相幹的慕莞齊塞給淩舒止。
可皇後從容一笑,麵色卻是絲毫不怯。
她此生唯得了昭王這麽一個兒子,為了他往後的人生遂心如意,她勢必要為他鏟除一切隱患。
她直視著皇帝的目光,直麵著天子之怒,神色間是豁達的坦然。很明顯,她今日絕不可能退讓。
皇帝望著素日裏最是溫婉周全的皇後,如今竟在大庭廣眾下頂撞自己,臉色儼然黑到了極點。
帝後夫婦,自然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麵爭執不下,不然豈非是叫人存心看了笑話。
皇後想必也是吃準了這一點,才突然在這麽多人麵前提及此事。
吃了這麽大一個啞巴虧,皇帝怎麽可能順氣。
輕顫的嘴唇,緊皺的眉心,無一不昭示著他此刻內心的滔天怒火。
正當所有人都屏聲靜氣,想知曉今日之事會如何收場之事,皇帝卻突然轉過身,目光如針紮般直直探向慕莞齊:“慕氏。”
慕莞齊一愣,而後連忙應道:“臣在!”
皇帝皮笑肉不笑了一下,似是設下了什麽圈套想讓慕莞齊鑽,不由自主的冷笑起來:
“朕覺得皇後所言很有道理,況且她心疼舒止,朕也不好拂了她的意。”
“那麽。”皇帝頓了頓,一雙眼眯了起來,眸中是徹骨的寒涼與探究:
“既然皇後想把你許給舒止為側妃,那麽朕想問問你自己的意思,可願意如皇後所言,嫁給舒止為妃?”
......
慕莞齊活了如今二十二年,也從未遇見如此要命之事。
她更沒想到,明明是帝後二人的分歧,可是球踢來踢去,最後竟然踢到了自己身上。
此時此刻,她麵對的一個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人,一個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他們兩人的意見相左,各執一詞。於是便假惺惺來問她的意願,問她“願不願意?”
那她是該說願意,還是不願意?
或者換個問法——
她是想橫著死?還是豎著死?
場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慕莞齊身上,她心中百轉千回,麵上風雲變幻,幾乎用盡畢生智謀,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這般複雜詭譎的局麵。
良久,在諸多試探,打量,不懷好意,幸災樂禍的目光之中,她終於還是艱難的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