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如何回歸

“不單池婆已經被找到,派去小殊那邊的人也已傳了消息回來。”裴長歌理了理衣襟,垂首道,“等八哥走了我再來同你細說一遍。”

葉葵看著他的背影,想要將人喚回來,可轉念一想又算了,隻自己又細細將那封信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她的三叔葉崇武是葉家老夫人的老來子,年紀不過比裴長歌大上幾歲,過了年才及弱冠,如今還未娶親。行伍出身,性子開朗倒是跟裴長歌關係極好。鳳城五公子中除了溫家的大公子跟裴家老八外,其餘幾人平日裏都是一道的。

尤其裴長歌同葉崇武都是武將,交情自然更是好。

此番她若是要順利回葉家,怕是少不得讓這位三叔幫忙,所以葉葵忍不住想要從那短短的信上看出點什麽來。一個人說話寫字的習慣很多時候便已經足夠能體現出他的品性來。葉崇武的字跡龍飛鳳舞,乍一看上去大氣之極,但每當收筆的時候卻又會總是往上傾一些。

落筆又是極重。

葉葵細細回想了一遍當初池婆教她寫字時說過的那些話。

葉崇武這人心不小,但本性卻又純良,是個能安於現狀的人。

這樣的人,值得合作。

可即便這樣,葉葵卻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她可沒有池婆的那些本事,單單看字跡雖然能分析出一些東西來,可到底不能全部作準。一日沒有見到人,她便一日不能放心。

將信紙重新折疊放回信封中,葉葵將信收到了衣服裏。

晨風拂麵,她仰頭看了看天空,隻覺得滿心憂愁。從她所在的位置往上看,隻能看到角窄窄的天,令人不由自主產生一種錯覺。她隻是隻困在枯井裏的蛙,不知外麵到底有多大,又到底有多可怕。

而且有可能,她這一生都要被困在這口“井”中。

古代的女子,後宅便是他們的天下——

這場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令人避無可避。你若是退,她們便進!直到將你逼至最幽深的角落,將你碾碎!

隻要一想到未來的日子,她就忍不住覺得疲憊。

可是隻要葉殊一日在她身旁,她就一日不能放任自己。賀氏是以平妻身份進的門,蕭雲娘亦是在那一日離開的葉家。數年前,也不知是誰派了沈媽媽來要將她跟葉殊帶回鳳城,可到底沈媽媽來時帶著的那個真正的任務是什麽,她還不清楚。

但這不表示她一點也不懷疑賀氏。

沒有了蕭雲娘,賀氏如今便是葉崇文的正室,她生下的兒子便是嫡子,是葉家的繼承人。但有了葉殊,那個孩子便隻能屈居其下。葉葵悄悄在心中問自己,若是將她換做了賀氏,她會不會惱?會不會想要他們永遠都不能回到葉家?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所以那個她如今絞盡腦汁要回去的葉家不論怎麽看都是龍潭虎穴。更別說那青瑛長公主還活著,且身體康健似要活過百歲才肯去見佛祖的模樣。在這樣的時候,能活到七八十歲已經是十分少見。

正所謂,越老便越小。

老人的心思同頑童一般不可捉摸,且曾祖母貴為長公主,養尊處優慣了,定然更難以伺候。

葉葵將整個上半身都掛到了麵前那張石桌上,臉上頓時傳來一陣沁涼。

她暗自長歎了一口氣,忽然聽到裴長歌房門又打開的聲音。

裏麵走出來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少年。

正巧,秋櫻此時端了朝食過來,裴長歌一把接過,而後吩咐道:“你送八爺回去,再順道去針線房瞧瞧,我前幾日吩咐讓做的那件衣裳可做完了沒。”

“是什麽衣裳?您怎麽讓針線房的人做了……”秋櫻揪了揪衣擺,眼巴巴看著裴長歌,“您可是嫌奴婢的針線活不好?”

裴長歌心中有事,根本連看也不看她,隻同老八道:“八哥,明日我過去同你一道用午膳,你可別忘了。”

老八輕笑著應了,去喚秋櫻,“秋櫻,走吧。”

秋櫻這才眼角掛著淚,扶著老八去了。

等到兩人的身影看不到了,裴長歌猛地單手拉了她一把,道:“我方才竟忘記說了,你那母親的心可急著呢,小殊才回去便吃了虧,所以才會被你父親送去望京。”

葉葵愕然,急忙跟著他進屋,關上了門問道:“吃了虧?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不過就是因為你的事。鴻都監考的那金大人是你父親的門生,關係親若父子,旁人不清楚你們姐弟兩的事,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在鴻都時,一瞧見小殊便認出來了。”裴長歌頓了頓,才又道,“據說小殊生得同你父親十分相似,一眼便能瞧出來是父子。隻怕也就是因為如此,你那母親才會如此忌憚。”

“你的意思是說,小殊為了讓他們去桃花村尋我,所以被賀氏給趁機下了套?”葉葵抿了抿嘴,低聲道。

裴長歌冷笑,“不過說來也是小殊無用。”他說完,看了眼葉葵,才又坦言道:“並非我說話不中聽,小殊若是自己有用,怎可能對方被對方輕而易舉地送往望京。且不論他如今成了什麽模樣,便是幼年時,你對他也護得過於周全了。”

雖然裴長歌並未說出賀氏到底做了什麽,但事情的結果便是葉殊被送往了望京。

她的臉色沉了幾分,她不是不知自己對葉殊看得太重,護得太緊。可她隻要一看到葉殊,便會忍不住想起她那已經不在人世的弟弟,她恨自己當初做過的那些錯事,恨自己是個不合格的姐姐,所以這一世,她拚了命想要將葉殊護在自己的羽翼下。

可說到底,她又錯了。

葉殊既然生是葉家的孩子,他便要自己獨當一麵。

“快馬加鞭,十日左右我的人便能帶著小殊回來。到時,你三叔跟池婆隻怕也差不多該到了。你可有想好如何揭穿春禧的身份?”裴長歌沏著茶,問道。

葉葵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道:“想?何需想。我心中唯一的疑慮,便是小殊為何沒有說穿而已。倒是你,既這般問我可是有了什麽法子?”

“下個月初一,賀氏會帶著葉家幾位小姐並老太太出城進香。”